婭妮似乎相信了對方的話,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直接洗地坐了下來,從空間袋里摸出了一袋麻辣薯片:“要吃點嗎?”
現在女士努了努嘴:“薯片我只吃子弟農園的。喜事只是規模做得大,但味道一點都不好。”
“喜事的大股東之一是紫信卉哦。”
“所以呢?”現在女士眨巴了一下眼睛。
婭妮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便又摸出了一袋子弟農園的薯片,以及一片澆了蜂蜜的香瓜:“看樣子,主宰意志的角逐還是需要花點時間才能決定的。我們可以繼續等下去。”
現在女士拿過了薯片,扯開吃了一大把,這才又道:“說起來,等到真正的主宰成功角逐出來。你準備怎么辦?”
“呵呵呵,當然是看她的態度,以及我自己的心情了。”虹薔薇公主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
現在女士翻了個白眼,忍不住看了看天空。她超過正常人,甚至堪比先進雷達的目力再次穿過了濃稠的大氣,隨即便成功地看到了那么驚人的一幕。
在近地軌道上,那四艘失去了指揮的利維坦母蟲星艦,已經徹底化為了一大片正在燃燒的破碎生物殘骸。
號稱是全宇宙最豪華的游輪兼科考船的青丘號,才剛剛結束了密集的炮擊。她橫亙在太空軌道上,就像是一只剛剛完成了殺戮的獵食者,正大搖大擺地舔著自己帶血的爪牙。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現在女士這樣無血無淚的壞女人,也難免有一點點兔死狐悲的心境,便用平和異常,仿佛是在討論生死的口吻道:“那么,你又準備怎么處理我呢?”
婭妮吃了一口瓜,瞥了自己的生物學上的母親一眼:“瞧您說的,我畢竟也不是什么魔鬼,自認為還是一個很孝順的女兒的。哪怕是不看在那個特別不著調的老爹的面子,僅是不讓自己意難平,也不會把您怎么樣的。”
“這真的是一個端莊而正派的好姑娘啊!”現在女士發出了一聲感情飽滿的喟嘆聲,甚至還頗為感動地伸手抹了抹眼角其實并不存在的眼淚:“可是,你忘了嗎?婭妮,你可是聯盟超凡管理局的特級督查官,也是此次特別軍事活動的指揮官吧?就這么隨手放掉一個真正的蛇首,這樣真的好嗎?”
“在蛇穴淪為我們戰利品的時候,我的指揮官任命便已經結束了。天上的那艘青丘號是我的私人船,所有的船員我是我的雇員,后面那幾位也是圣科蕾安保公司的資深干員,我和他們簽了十年的安保合同。現在,只不過是我個人的科考行為罷了。”婭妮微微一笑,打量著自己的生物學意義上的母親:“有那么一個姑且能算是私人感情上的朋友告訴我,環世之蛇啊,在任何時候都要剿,不剿不行。我同意她的觀點,尤其是那個‘任務時候’。”
現在女士只花了半秒鐘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一時間露出了嘆為觀止的神情,搖頭道:“婭妮,我時常是因為不夠無恥,而覺得和你們格格不入。不過,我只想要你知道,我當初之所以會和你的父親有一段過去,是因為他一點都不像虹薔薇家族的人。”
“我那不肖的愚父確實是個隨性的人,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談不上麻煩。畢竟是我甩了他的,當時他可是哭得很傷心的。”現在女士聳聳肩:“沒辦法,我也是個隨性的人。在你父親的魅力耗光的時候,我的耐心也耗光了。”
“我覺得您是在說我父親是個淺薄的人,不過沒辦法,他確實是這樣的類型。他對三觀不正的太妹和妖女很有吸引力,但畢竟沒有經營長期關系的底蘊,也缺乏讓其反正的能力。歸根結底,大約只有大海一樣功德無量的賢妻良母才能包容那種家伙吧。”婭妮聳肩嘆息道。
現在女士差點笑出了聲,但隨即又意識到,對方似乎隨口又把自己嘲諷了,于是差點出口的笑聲便變成了咳嗽。
她道:“婭妮,環世之蛇的生命力其實是很強的。”
“我知道。”虹薔薇公主嘆息著吃完了最后一口瓜。
“我們剩下的同伴有的很務實,懂得蟄伏。有些其實很小心眼的。有的卻有很明確的目的性。我馬上就要是上個世代的人了,命令不了他們。”
“我猜到了。不過,都一樣的,莉莉。都是一樣的,莉莉。”
虹薔薇公主將瓜皮隨手扔向了沼澤。它還沒有接觸到那墨綠色的不明液體,瓜皮便開始散發起即將被腐蝕的不吉變化。
她的視線再次看向了遠處的沼澤中,包裹著無色氤氳的蔚藍色眸中仿佛已經穿過了那散發著不吉毒氣的深潭。
然后,她的眼神中終于閃過了一絲疑惑,旋即便被更加盎然的興趣所取代。
此時此刻,在蟲群的主宰意識和心靈網絡架構而成的世界之中,吟夠了詩,也砍夠了“蟲”的余連,似乎終于有點累了。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一頭趴在菌毯中動彈不得雷獸背上。收起了晨曦色鋒芒的光矛按在了膝蓋上,銀灰色的無限手套也已經退掉了科技感十足的銀灰色金屬光澤,露出了手上的原色。
余連自得意滿地哼了一聲,看了看一旁跪在旁邊的兩個人形異種,說白了就是兩個蟲群主宰。她們都擁有超過一丈的身高,要不是自己正坐在雷獸的腦袋上,這兩貨跪著一定比自己站著的時候還要高。
她們身上都覆蓋著蟲殼一樣的堅硬生物外甲,每個關節和完整甲上都掛著鋒利的刀刃,但卻暗淡得仿佛生慢了鐵銹。背后的數十條鋼鞭一樣的蟲肢已經無力地耷拉在地上,像是一堆奄奄一息等著被胭脂的鱔魚。
同樣還耷拉著的還有她們的腦袋。她們的臉上同樣也掛著犀利冷峻的甲殼,發梢與其說是萬千青絲,倒不如說是連串的生物結締組織。只不過,被這些異種組織襯托著的五官,卻依舊能認出屬于人類少女的輪廓。
卻不是夏莉,又能是誰呢?
只不過,這兩位無論是外貌,體型,神態乃至于氣息都一模一樣,完全分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當然了,余連覺得這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呵呵哈哈哈,你們不知道我等候這一天有多久了。比打跪一個夏莉更讓我自得意滿地,就是打跪下兩個夏莉了。”余連哈哈大笑,然后隨手一揮,手里便多了一瓶上好的火巖酒。
余連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烈酒。手掌一翻,便有多了一盒自己最愛的老刀。
“呵呵呵,原來如此啊!”他自言自語道。
這個時候,左邊的那個夏莉終于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小心翼翼地道:“我依然不明白我們有什么仇怨。宇宙之大,有什么就不能好好地談一談的呢?”
余連橫過眼波,臉上再次掛上瘋狂且殘虐的獰笑:“現在是我在問!”
他的背后隱約浮現出了銀色巨龍的虛影。巨龍張開了巨口,無聲的氣息肆虐而過。然后,那個夏莉的身軀便像是吹氣球一樣地膨脹了起來,接著便biu的一聲炸了個粉碎,落入菌毯之中,仿佛構成了這些灰色黏菌的養料似的。
另外一個夏莉頓時垂下了腦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可緊借著,在菌毯上長出了一個蛹狀的凸起,菌絲散開之后,一個新的夏莉便出現了。她陪著笑臉,再次低眉順眼地和前者并排跪在了一起。
余連噸了一大口酒,冷笑道:“你們現在是躲都不準備躲一下了?”
“如果我躲了,或許能再堅持幾個回合,但毫無意義。在一個九環的真神面前,掙扎只會讓自己顯得越來越不體面。”剛像是蘑菇一樣長出來的夏莉一邊抹著身上的菌絲,一邊小心翼翼地說到。
余連不由得樂了:“九環?我竟然不知道自己還是個九環呢?”
“這是一種被稱為謙虛的美德吧?也是屬于人類的美德?我還需要繼續學習的。”另外一個夏莉微微仰頭,臉上掛著擔驚受怕的強顏歡笑,傳神地表達著她此時的畏懼和無害。
“可是,在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剛長出來的夏莉A道。
“是這個問題。”余連一口把酒全部都灌了下去:“我剛才殺了你們多少次?十次,還是二十次?可是,我知道,這個菌毯無窮無盡,你們的生命力就無窮無盡。需要用高溫和中子射線進行成規模的范圍性滅殺。可是,我居然喚不出來的能執行軌道轟炸的戰艦,這就很頭疼了。雖然我真的不介意再殺你們幾十次,但同樣的樂趣如果重復了太多次,我說不定也是會膩的吧?”
他隨即又斂去了悻然的目光,搖頭擠出了一張猙獰甚至堪稱扭曲的笑容,那每一條靠著肌肉抽動擠壓出來的法令紋中,都溢滿了狂態畢露的煞氣和怒氣:“不,這樣的愉悅,只會讓我感受到雙倍的愉悅。我又怎么可能會覺得膩呢?”
兩個夏莉同時露出了驚惶的目光。一直到了現在,她們也依舊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惹到了這路煞神的。
“偉大的環世之蛇,和我們是合作關系。”夏莉A說。
“甚至還有從屬關系。未來公喚醒了我們。”夏利B說。
余連看著大聲求饒的夏莉,一時間居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服軟了的夏莉有什么好玩的?只有激烈反抗卻又總是反抗不得被爆頭的夏莉,才能符合我一切美好的需求嘛。
他收起了猙獰的笑容,丟掉了喝光的酒瓶,又摸出了一瓶滿裝的伏特加生命之水,意興闌珊地隨口道:“那么,這又和我有什么關系?”
夏莉們再次露出了悲切而哀求目光,同時將雙手高舉過頭頂。
“我懂,這是一種神秘主義。可是,我從未和您有過怨憤。”夏莉A說。
“我懂,這是一種莫可名狀。可是,我以前甚至都不認識您。”夏莉B說。
“嘖,我現在感覺就像是和兩個蹩腳的復讀機器人說話。”余連沒好氣地攤開手。他噸了兩大口生命之水,幽幽道:“”
“你們不是人類。不管如何裝得像人,但卻依舊沒有人心。蟲群更是一個和社會性的碳基哺乳動物格格不入的生命類型,無法做到共生。在你們統合族群擴張和進化的過程中,所有的有機體都只會成為你們的養料。然后,所有的星球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轉頭看了看周圍伸手不見五指的灰霧,以及軟綿綿的菌毯,厭惡地蹙眉:“呸,我居然覺得這個環境還挺帶感的。不不不,這一定是我這個靈能者最近嗑多了嘉果!呸呸呸,正經的生命,如何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
夏莉A道:“我非常喜歡這種環境,但我也覺得,人類的自然環境也是很美好的。不,我就是這么覺得的!”
夏莉B道:“共生的和平之道,一定是存在于哪個世界的。”
余連卻仿佛是壓根聽不到她們的聲音似的,自顧自道:“對蟲群來說,用盡全力才逃離了戰火,掙扎著尋求生活的普通人,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與世無爭的桃源,只不過是偶遇的獵物吧?人與人的悲歡都難以共通,更何況是種群與種群之間?”
他的聲音放緩了一些,似乎多了一絲溫暖而緬懷的成分,但很快的,殺氣再次灌注入了視線之中:“如果你們是在另外一個星系中蘇醒,還有騰挪閃轉的空間,或許還真的能找到一個樂土,發展出一個我們無法理解的文明。一個或許能和我們和平共處,和我們互補的文明。可是,這里是銀河,社會性碳基哺乳動物的沃土。這個星系還沒有大到能夠容忍一種前所未有的生物和文明形態。”
“當你們蘇醒之后,注定要面對的也只是各國大軍的圍堵。然后,你們便會像是蝗蟲一樣在整個宇宙中流竄,即便是最終難逃滅亡的命運,但也只會留下足夠多的死寂和哭聲。你們沒有人心!”
“我有人心!”夏莉們用同一個富含著飽滿感情的聲音大聲道。
“真的嗎?”余連挑了挑眉毛,再次咧開了血盆大口:“我不信!”
他扔下了酒瓶,踩著雷獸的腦袋站了起來,一手橫過光矛亮出了晨曦色的能量刃,一手則在此覆蓋上銀灰色的拳套。
夏莉A舉著雙手大聲悲呼道:“我不知道您到底遇到了什么。可是,這里是意識的世界,以您的睿智和明銳,難道真的感覺不到我們的情緒呢?”
余連停頓了一下,臉上確實閃過了疑惑的神情:“是的。你們確實和我以前……呃,和我想象中的那個東西不太一樣。那個東西是個高效的戰爭意志,就像是加入了太多心智模版的高性能AI,但你們卻像是兩只被嚇破了膽的呆鳥。”
說是呆鳥什么的也太過分了。你想要說是呆蟲子說不定還好一點。夏莉們或許是感受到了一點點屈辱,笑容似乎多了一些勉強的成分。可這時候,除了繼續艱難地把笑容保持下去,她們也確實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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