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泰的攝政王被部下從洗澡間里拖出來的時候,他的身上還濕漉漉地打滿了泡泡,正在考慮用微波把自己這一身毛發給吹干。
這個時候的查倫·猩鬃王子,那身被追隨者相當崇拜且羨慕的火紅色毛發,卻再沒有“火焰般燃燒”的霸氣外露,卻濕漉漉地一捋捋搭在了他的身體上,整個人都仿佛顯得小了一圈。仿佛真的從支配一個國度的獅王,便成了一只凄凄慘慘戚戚的流浪貓。
……話又說回來了,凱泰人作為長毛的種族,為什么非要學著人類經常洗澡呢?就算是真的有潔癖,就不能高科技且更適合自己的電磁波清潔呢?
當然,在現在這等糾結的時刻,再考慮這個問題就已經沒有意義了。在聽到消息之后,凱泰的攝政王幾乎是以翻滾的姿態狼狽不堪地從浴室中滾了出來,腦袋一頭撞到了墻壁。
他花了三倍以上的時間才總算是艱難地爬了起來,大喊喝令道:“馬上聯絡血門要塞!讓所有艦隊起航,全速前來支援!對,主要是戰機平臺,讓戰機平臺把所有護衛戰機都放出來!快,我是說所有的!”
攝政王的衛隊長藍髯上校下意識應和道:“我們已經這么這么做了。殿下,我們必須馬上帶您撤離。”
衛隊長的的動作非常機械,表情也充滿了驚惶,但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安全負責人,他還是用訓練成了條件反射的動作,把濕漉漉的查倫·猩鬃塞在了一件防護服中,順便又給后者扣上了一個頭盔外加上兩個壓縮生存包。
可實際上,血獅號上的求救信號并沒有發出去。這艘凱泰人的英勇旗艦,其實也是第一批中彈的戰艦。一發在其側面爆炸的魚雷,終究是沒有完全中和掉其護盾和裝甲的防護帶,那威力極為兇猛的爆炸能量,大多并沒有在戰艦的體內爆發出來。
即便是如此,空間泡、力場護盾以及反物質能量構成的直接纏繞,依舊形成了相當狂暴的亂流,瞬間便破壞掉了無畏艦之外所有的的通訊回路。
而這個時候,距離戰斗開始也只有不到兩分鐘,位于后方3號要塞上的星系防御指揮部,都還沒有捕捉到共同體艦艇的存在。甚至在己方無畏艦上的大火開始熊熊燃燒的時候,還覺得那是惡性的艦船碰撞事故——這種事情其實沒少發生過。
一直到一艘失去了動能的火牲級無畏艦,歪歪捏捏地一頭撞到了距離其最近的5號要塞,制造出了二次傷害的時候。他們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真的被襲擊了。
“向前方的西尾星系發電,我們受到了敵人優勢艦隊的襲擊。請他們馬上回來救援。”
“救援?可是,外環艦隊正在進攻,能怎么回來救援?”
“分兵啊!當然是要分兵啊!”
“所以我是在問你,到底該誰分兵啊?”
“快,快去請帝國顧問!請赫龍奇伯爵來拿主意!”
“凱泰人的要塞,卻邀請帝國的顧問來決定,從此之后,我們還有什么立場在帝國面前保證起碼得自主權啊!”
“你你你,你這個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不忠誠!”
“這特么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嗎?快快快,總之,必須要和攝政王殿下聯絡上!”
留守的軍官們意見并不統一,在這個時候,整個血門星系的指揮系統,竟然出現了非常致命的混亂和失能。
可這個時候,已經不會有人來彌補這個錯誤了。
血門畢竟是凱泰人的最重要的軍事隘口,不管是恩布人還是盎芒斯人,甚至哪怕是帝國人,對這里的機制也不是完全明白的。
等到留守指揮部反應過來,把所有駐泊的戰艦緊急出航,所有戰機起飛護航命令發出去,又等到還能回應的各單位做出回應的時候,距離第一次襲擊已經過去整整五分鐘了。
整整五分鐘。于是,一切便都已經晚了。
首先遭到轟炸的,是2號要塞附近的軌道戰機平臺。這些用于星際內的防御戰機,大多都是帝國生產的雪鹿級戰斗機。優點是火力兇猛,裝甲厚重,操縱方便。缺點則是機動性不足,沒辦法長時間巡航,作戰半徑不會超過一個天文單位;另外,這種戰機由于攜帶的武器繁多備彈量極大,便帶來了整備時間過長的問題。
更貴的多用途戰機當然也是擺在帝國的貨架上的。可還是那句話,凱泰人的資金和人力都有限,能把少數的金錢用在戰艦上,便已經很不錯了。
當然了,凱泰王國也考慮過設計和生產自己的戰機。可事實也證明,別看這些是單兵的超小型飛行器,科技含量可比大型貨輪和客輪高多了。
反正,這種戰機的任務畢竟只是星系內的設施的防空掩護,從沒有什么亞光速攔截、逃敵追擊或者艦隊突防之類的高難度作戰需求,作戰半徑便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問題了。
可是,整備的時間過長,在這時候卻構成了最致命的問題。
在這個時候,被命名為“魯米納中隊”的虎豹騎也到了。
這些雷擊艦大多是從新塞維利亞船廠中生產出來的,飛行員也是大多是本地人,便因此而得名。他們當然不是魯米納人,體形決定了這些孔武有力的戰士民族就不適合操作飛船,但紅楓廠卻也有的是人類的工人子弟。
由人類工人子弟組成的飛行員團隊,開著他們的魯米納工友親手搓出來的雷擊艦,這大約便是一種最完美的文明共榮大團結吧。
而血門方面,還沒等到第一架護航戰機被電磁軌道送出機庫,它們所在的機場就遭受了滅頂之災。
事實證明,和各種戰艦比起來,這些太空機庫顯得如此地脆弱。甚至都用不造雷擊艦虎豹騎發射魚雷,哪怕是用渦扇激光組和小型導彈,都能輕易地將軌道機場洞穿。
這個時候,安妮·羅曼諾娃率領的新神州中隊沒有停留,也沒有回轉,而是直接脫離了那幾艘正在熊熊燃燒的主力艦,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了被砸得暈頭轉向的軌道機場空域,徑直開始加速,以順時鐘方向繞在4號行星的近地軌道畫了一個15度,撲向了船塢區域。
他們手里剩下的魚雷已經不多了,便干脆把剩下的備彈都砸了出去。于是,當場便有4座軌道船廠和20余艘大小戰艦被命中。高熱的能量沖擊波不斷撕咬拉扯著,將燃燒的鋼鐵尸骸推散到了整個空域。
此外,新神州中隊的虎豹騎們,在高速掠過自己的獵殺場時,甚至還把機艙中唯一剩下的武器,一連串機雷都灑了出來。
一時間,空域中密布著致命的陷阱,就算是剛才在雷擊中勉強逃過一劫的敵艦,現在也很難馬上起航了。
就這樣,這個雷擊艦隊在短短十分鐘內,便制造了堪比外環艦隊之前二十四小時中制造的戰果,本身的損失只有一死三傷,開始原路返回。
“我們回去補給。順利的話,一個小時之后就能重返戰場。”安妮對破曉之龍的余連報告道。
她和部下們當然不是返回南天門,而是自己的母艦。
伏羲號所帶領的偷襲艦隊,早已經不再隱藏自己了。早在攻擊發起的時候,他們便已經大搖大擺地躍遷進入了血門星系中。
這些主力艦們還沒有馬上進入作戰狀態,背嵬型雷擊艦們,卻當機立斷地展開了光翼,直接進入了亞光速沖鋒狀態。
“批準。不過,我迫切地希望你會做一次白用功。”余連回敬道。
“下官也是如此。”
細論起來,兩人這話是真的有點得意忘形,驕兵必敗的味道了。可世上,目前的態勢,就算是最謹慎最穩重的指揮官在此,也實在是想不出翻車的理由了。
要知道,高蘭夫上校率領的第三批虎豹騎也抵達了戰場。這批在“大公海戰役”中取得了巨大戰果的雷擊艦編隊,已經以為某位司令官的惡趣味被正式被命名為了俠盜中隊。不過,這些人的戰法一點也不“俠盜”,而是“陷陣”得很。
他們是在第4行星的背面,沿著逆時針軌道撲過來的,旋即便輕而易舉地穿過了一排笨重的自動炮臺。
緊接著,12發魚雷連續命中了他們必經之路的6號要塞上。
不過,讓人遺憾的,對戰艦幾乎是特攻的空間泡反物質魚雷,對要塞過于厚實的流體金屬裝甲造成的危害有限。在一陣劇烈的爆炸之后,這要塞往前陷入了癱瘓變形狀態,也失去了指揮炮臺和其余設施的能力,但至少還是艱難地續了過來。
可是,這點遺憾終究只是一個小插曲。
俠盜中隊從軌道船塢群的正上方掠過,再避開了友軍留下的機雷群的同時,也完成了自己的“轟炸”。戰艦的艦船的反應爐被引爆火光此起彼落,能源亂流掀起了狂濤駭浪,震撼著聯合艦隊那些九死一生的幸存者們。虎豹騎穿梭于撕裂的光束空隙之間,就像是真的在敵軍的軍陣中肆意踐踏收割任命的鐵騎士。
到了這個時候,幾乎已經不會再有人考慮反抗的可能性了。
可是,戰斗依然沒有結束。
讓·庫克中尉和三架友艦,在高蘭夫上校的命令下,稍微偏向離開了大部隊編組,加速向著己方5點鐘方向的戰場奔去。
那里是這場戰役的第一處交火點,那里還橫亙著七八條受到重創的主力艦。他們正在燃燒,正在崩塌,但畢竟還沒有徹底沉沒。
于是,庫克中尉便將兩枚攜帶了中子彈頭的魚雷從血獅號艦體左舷的破洞處丟了進去。一場無情的殺人風暴瞬間席卷了全艦,緊接著,陸續跟來的三艘虎豹騎也做了同樣的時間。
一轉眼間,船上還活著8000多名官兵都失去了生命。
全員陣亡的凱泰王國總旗艦,仍然遵循著艦長和舵手最初設定好的路線,歪歪扭扭地向前沖去,然后一頭撞在了恩布人的萊星三世號無畏艦上。
在劇烈的爆炸中,兩艘巍峨的巨艦終于開始解體了。
共同體的飛行員們只覺得終于敲死了兩只最重要的鐵烏龜,士氣高昂。可是,一直到戰爭結束之后,大家才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在血獅號徹底毀滅之前,他沒有成功把任何一艘救生艇發射出來。
已經沒有人知道,查倫·猩鬃在生前下達的最后一項命令是什么了。
不過,或許是有人感受到了聯軍統帥的殘念,終究還是有勇敢的聯軍飛行員,開著戰機起飛了。可還是那句話,如果他們能早起飛十分鐘,或許也無法阻止地球人的奇襲,但應該不至于一點還手能力都沒有了。
在背嵬抵達戰場之前,白魔鬼們戰機也終于抵達了。
在裝備了光翼的新型戰機面前,老舊的脆弱的雪鹿確實脆弱得像是狼群面前的肥鹿。聯軍飛行員們沒有成功完成護航任務,只是再一次淪為獵物,還暴露了己方所有還能運作的機場。
事實證明,軌道機場擋不住虎豹騎的雷擊和新型渦輪激光炮,同樣也擋不住白魔鬼那細小的航彈和導彈。
如果把機場上的戰機也能算成擊墜數,這個白魔鬼中隊的所有飛行員,在今天都被自己刷成王牌了。
伏羲號帶著的艦隊,這才后知后覺地開始向這邊趕來。
他們的作戰任務是吸引敵艦隊的注意力,并且在必要時刻用無畏艦的遠距離炮火為雷擊艦提供支援。不過,看現在這個樣子,能趕到撿個漏便已經很不錯了。
另外一邊,在破曉之龍1號的駕駛室上,余連也不由得為戰況而震撼。
“我知道這次襲擊會有極高的成功率,但卻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堂堂的血門要塞,居然這么快就失能了?”
羅澤士沉吟道:“去年4月份的時候,凱泰王國發生了一場相當激烈的宮廷政變。查倫·猩鬃從一個落魄的過氣前王儲,搖身一變便成了王國的攝政王。他軟禁了自己的父王,殺掉了三個弟弟和兩個妹妹,自然也大肆清洗了一番凱泰軍方。”
“你的意思是說,優秀的凱泰軍官都被干掉了?”余連問道。
“不,優秀的凱泰軍官都在西尾星域戰役的時候,被你干掉了。”羅澤士聳了聳肩:“我的意思是說,政變之后的凱泰王國軍,其實是有一個戰斗力上漲期的。他們開戰以來的表現并不算太壞。可是,這種軍事組織是建立在一個強人的一言九鼎之上,在短時間內會表現出不錯的效率和執行力,便顯得具有戰斗力了。可是,當強人失去領導力的時候,就會表現得像是失掉了腦袋的巨魔似的。”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了溫文爾雅的和煦微笑:“我們應該學到一些什么的,應該吸取教訓,方才不辜負敵人用血給我們上的這一課。”
“達瓦里希羅澤士,我總覺得你這話還是很意味深長的嘛。”余連瞥了對方一眼。
“下官只是有感而發。關鍵只取決于您的解讀了。”羅澤士依舊是一臉溫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