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猶豫。十二枚念動武器幾乎是同一時刻向進入房間的陰影傾斜出了兇猛的火力。那團陰云也在這個時候凝結出了實體,靈能構成的活化盾也當場展開,但展出來的并非是堅韌的盾牌,而是律動的旋風。
旋風之中,清冷的波光將密集的爆能彈幕卷入了其中,無聲無息將其分解于無形。然而,念動武器卻巍然不動,繼續保持著攻擊。它的身形雖小,內部卻隱藏著一個反應堆,可以釋放無窮無盡的力量。
外來的靈能者知道,這樣下去,在門外的甲士沖進來之前,自己便先得準備去死了。他的身形驀動,本人的殘像還未消失,真身已經以目力難辨的速度,撲向了房間最深處的泰娜·摩恩。
可是,在他的攻擊觸碰到記者小姐的背部之前,卻迅速又退回到了原味,亮出了兩柄光劍,將轟向了自己面門的爆能光束撥開。
他確實是個頂級的潛行高手和防御高手,但自己的護盾,終究還是在對方密集的轟炸下分崩離析。現在,他只能用光劍來格擋這些密集的火力,頓時顯得狼狽不堪。
可即便如此,他也在大聲道:“我只是第一個發現情況的。還有三名以上的游擊士正在趕來!趕緊放下武器吧。女士,向我們投降,總比向內衛部隊的黑狗子投降好!你和你的部下,都能夠得到人道主義的待遇,我向宇宙之靈保證。我向我的手甲紋章保證!”
這是一個年輕,而且還似曾相識的聲音。泰娜扭過頭,看到的便是一張端正英武的國字臉,充滿了陽光少年的味道。
“……摩,摩恩小姐?”
“蘭納先生。”記者小姐點頭打了一個招呼。
這是一個叫托爾·蘭納的游擊士,是亞修在協會中同事兼好友。自己還是《先鋒報》記者的時候,還請他擔任護衛做過幾次危險調查,姑且也能算是有過袍澤之誼的老戰友了。
蘭納游擊士比自己還要年輕兩歲,但卻是一個遠比自己和亞修還要優秀的靈能者和戰士,雖然資歷尚淺卻又身經百戰。而且正因為年輕,便還有赤子之心,還有最充分的一面。
泰娜·摩恩做出了自己的判斷,旋即便直接收起了攻擊,將破綻百出的背影留給了對方。她承認,自己現在有賭的成分,但現在的自己也已經別無選擇了。她根本不可能一邊和對方戰斗,一邊繼續工作。
她賭贏了,在自己收起這些浮游炮塔一樣的念動武器后,對方也沒有乘機反攻,只是站在原地露出了復雜的神情。
看得出來,蘭納游擊士確實是個很有武德的游擊士典范。
記者小姐一邊工作一邊頭也不回道:“抱歉,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我很忙的。”
“你,我,這個,我們……”年輕的游擊士在手足無措好一會之后,才總算是恢復了一定的冷靜,最后干脆也收回了自己的劍。…。。
“冰谷城事件之后,您和亞修便都失蹤了。外界一直是謠言說,你們已經加入了洛哈之子。協會甚至有人考慮要把你們倆的名單放到通緝榜上去。”
“那就真是我的榮幸了。”記者小姐笑了。
“可是,這不是謠言。是嗎?”年輕的游擊士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外面的那些人,就是洛哈之子的成員,對吧?”
“是的。不過這個名字地域性和種族性的感覺太明顯,我們現在便已經改組為燃燒軍團了。”摩恩道。
年輕的游擊士為之氣結,大聲道:“您為何要和制造冰谷城血案,還有襲擊塔托斯大統領的恐怖分子們沆瀣一氣?這不應該是您的行為。這怎么可能是您的行為?”
泰娜·摩恩卻有了一個短暫的停頓,聲音中隱約帶上了一點點被壓抑著的怒意:“我聽說過這個說法。不過,現在居然已經是有定論了,是嗎?”
“這……”
“檢察機關、法院還是安全部門已經給出結論了嗎?游擊士協會也準備以此為依據,開始行動了嗎?”
游擊士沉默片刻,終究沒有隱瞞:“安全部原本是準備下定論的,卻被國會叫停了。帕羅廷夫人認為這其中必有蹊蹺,要求重新調查。”
記者小姐也笑了:“所以,你也是帕羅廷夫人的支持者了?這次是來參加集會的?”
“游擊士不能在大眾面前表現自己的政治傾向,這是鐵律。”蘭納游擊士搖頭道:“我和我的同伴,是來維持游行治安的。現在,鄰近國會大廈的三個街區上已經聚集了近百萬人。如果發生治安事件都有可能引發擁擠和踩踏,后果不堪設想。我們的職責要求我們在這里。”
“你們也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啊!”泰娜·摩恩用自己從“原”中學到的形容詞夸獎道。
蘭納游擊士覺得這話新鮮,但聽著很舒服,讓自己一下子就榮光煥發了起來。
“我在國會大廈前的奧利塞廣場待命,聽到了安全頻道上的警報,就馬上趕過來了。”蘭納游擊士又勸道:“我是第一個趕到的。可以確定的是,收到消息的游擊士至少有二十人,都會在十分鐘之內趕到。摩恩小姐,投降吧。你們不會有機會的。”
泰娜·摩恩依舊沒有回頭:“我們做的是一樣的事情,和你們是一樣的事情。”
沒有等到對方說話,她有打斷道:“洛哈之子也改組過幾次了,早就不是當初的恐怖組織了。最近的三年內,你可還聽說過,他們對平民和民用設施發動過攻擊嗎?”
游擊士想說今年初的剛鋼焰城事件就有嫌疑,但想到那個卷宗上也是疑點重重,頓時也無話可說了。
“冰谷城事件,本來就是一場和平的罷工集會。是有人想要把這件事制造成流血沖突,制造成武裝暴亂。有的人想要讓這件事發酵,引發一場全國范圍的動蕩。我這里有證據。當時襲擊塔托斯大統領的人,是環世之蛇下屬的傭兵組織。而這些傭兵組織,和游擊士協會的高層,甚至是國家安全部門,都有過聯系。”泰娜·摩恩坦然道。…。。
蘭納露出了憤慨的神色,覺得對方是在侮辱自己的信仰。可是,在發飆之前,他卻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不由得當場一滯。
“你想到了?是的,確實B級游擊士,游擊士協會中心協調局的副秘書長艾森·皮爾先生。那么,他又代表著那位協會高層的意志呢?”
“皮爾先生已經死了。我們在冰谷城發現了他的尸體。”
“墮化過的血肉碎片是吧?難為你們這樣也能測算出他的DNA信息了。”
“……可是,您說的這個所謂的安全部門高層,又是誰呢?”
摩恩小姐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究竟是何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即便是在這里,即便是您,都不敢明示嗎?”蘭納先生難以置信。他是知道摩恩小姐的家室,后者也從沒有可以隱瞞過。
連她都諱莫如深,這會是何等恐怖如斯的一幕啊!
泰娜·摩恩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生澀的微笑:“我,我也只不過是一只看著還算光鮮的金絲雀罷了,叫得好聽卻沒什么大用。想要效仿海燕,可是得做好把羽毛都點燃的覺悟。”
她依舊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自然的態度轉移了話題:“蘭納先生,我是不會傷害這座城市,和外面集會的市民的。我只是想要解開國會大廈的信息防火墻,把一些證據打在廣場上的大銀幕上。”
“……那邊的廣場上,現在有幾十萬人。”
“是的,而且都在通過大熒幕觀看國會內部的會議。”記者小姐點了點頭,視線在自己身旁的熒幕上閃過。
熒幕之內,當然正是國會大廈之內的場景。這個時候,精彩的政治辯論總算是告一段落。面對反對黨聯盟的咄咄逼人,面對所謂的“彈劾提案”,國會議長終于提出了需要暫時休會的要求,頓時便引得國會現場一片噓聲。
不用說,廣場上的眾人估摸著也一定會群情激憤的。如果處理不當,是很容易釀成惡性事件的。不過,為了讓這次集會能善始善終地以和平方式完成,寶石海岸已經調動了數以萬計的警力,連在場維持治安的游擊士都是以三位數來算的。
這樣興師動眾的排場,應該是能確保萬無一失的。
更何況,議長確實有這樣的權限,大家也就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實際上,對政治規則稍有了解的人便都知道,休會這種大招可不是隨便能用的。下一次國會開會的時候,對代統領埃斯科元帥的彈劾,以及對所有連串事件的調查便都會上正式程序,那便是反對黨聯盟獲得全面勝利的時候了。
實際上,他們距離顛覆現政權,已經只剩下時間問題了。
“休會之后,議員們會走出大廈,然后會和集會的群眾同時看到我們的證據。憤怒的游行民眾是會逼議員們做出表態的。反對黨聯盟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也一定會當場發難,這樣才會把一切做實。”記者小姐道。…。。
“就是為了這個?就是為了這個,便要付出這樣的犧牲嗎?”蘭納游擊士依舊是難以理解。
“我畢竟不是什么網絡世界的真神,沒辦法從外界突破國會大廈的防火墻,便只能潛入到這里,進行物理連接了。”泰娜小姐指了指自己正在操作的熒幕:“現在便好了,省了許多事情,需要突破的防線從二十五道變成了三道,計算量更是至少減掉了九成五。”
這是技術問題,游擊士小哥雖然也不算這方面的專家,但知道這確實可以實現。不過,這不是重點。
“其實,如果您真的有證據,完全是可以交給協會……”
說到這里,年輕的游擊士不由得住了嘴。他知道自己現在說的話顯得有多幼稚。
他這才聽到了泰娜·摩恩的解釋:“你說得沒錯,背后設計這一切的,確實有手眼通天,云端之上的大人物。如果僅僅只是向大眾發布信息,很快便會被星際網絡上海量的垃圾信息沖得毫無聲息。如果是交給協會,又或者是交給進步黨甚至帕羅庭議員本人,又有誰能保證,這不會變成上流社會大人物們之間的背后交易呢?蘭納先生,政治是是充滿妥協和交換的權力游戲。”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什么組織,一旦涉及到了高層,都一定會不得不被迫參與到政治游戲中的。蘭納雖然還是有赤子之心,雖然還有一腔熱血,但也不是傻子,他及明白這個道理了。
“您這樣也是在冒險。”
“我別無選擇。”
“這樣真的能改變什么嗎?”
“我不知道,蘭納,我可不知道。我們甚至連到底要改變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確呢?可是,我只知道,許多人都死了。總得變化起來,才能祭奠他們的靈魂。我們的國家,宇宙文明的燈塔,共和的搖籃,民主的發源地,也有很多丑陋的一幕。可是,要是大家看不到丑陋,又何談美好呢?”
年輕的游擊士咬了咬牙,忽然發出了一聲大叫,然后摸出了自己的兩柄光劍。他的身形再次化作了虛影走向了大門:“我,我幫您稍微攔一下。啊不,我就沒來過這里!對,我是偶爾路過,看到兩伙不明武裝人員發生沖突,為了地上游行民眾的安全,必須要讓他們都冷靜下來!對,就是這樣!”
他自暴自棄地咆哮著,以及一種祭奠了自己下半輩子前途的覺悟,沖向了大門之外。
泰娜·摩恩再次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熒幕上,她的計算即將完成,離突破這座防火墻也只差一步了。
在她的身側直播畫面中,艾梅塔·帕羅庭議員在進步黨議員的簇擁下,像是女王似的邁步走向了國會大廈出口。
隔著裝甲大門之外,光劍的震動聲和機甲的摩擦聲,以及內衛士兵的驚怒吼聲,同時響了起來。
“反了反了!游擊士要造反了!”她聽到某個內衛部隊軍官氣急敗壞的咆哮聲。
同一時刻,列爾曼群島周邊,來自天上的裝甲飛艇群,以及來自海面的大氣層內炮艇和潛艇,已經將游擊士協會的總部包圍得水泄不通。同時,更多的內衛部隊也乘坐在氣勢洶洶的裝甲車隊之內,正沿著跨海,向那里挺近。
被裝甲車簇擁在中間的轎車內,內衛部隊準將克雷爾·貝爾蒙特,透過舷窗看著大橋盡頭的島嶼。
他不斷轉動著手腕,想要把衣袖之內的手表給摘下來了。
他現在覺得,一個帶著朝廷鷹犬去鎮壓民間組織的鷹犬頭目,已經不配再繼續佩戴勞模的象征了。
“現在,到底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我都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來。”他眺望著出現在事業中的正方體建筑,發出了一聲凄苦的,悲哀的,甚至絕望的嘆息聲。
“噗呲……”
他聽到了笑聲,這是來自嫂夫人。她一定是在嘲笑我矯情吧?哼,矯情說明我有良心啊!
克雷爾剛轉過這個念頭,然后便馬上感受到了婭妮的目光。
那是一種平和的,自然的,卻充滿力量的眼神,也一種充滿了威壓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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