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鐘后,打破沉默的卻是小灰發出了低沉笑聲。那笑聲里包含了一分的同情,兩分的關懷,三分的安慰,四分的玩味,以及九十分的居高臨下的諷刺。
在這一刻,余連甚至是分明感受到了她對其余學派的嘲笑,希望這樣不會對別的啟明者遺物帶來什么不好的體驗吧。
“你看,內置協議和算法優先響應了強烈的精神投影,在過去三千年中形成了路徑依賴,也就構成了現在的計算謬誤。”她如此笑著,又笑吟吟看向了余連:“你看,神秘度雖然有意義,但并不是最重要的。還是像姐姐這樣思維正常邏輯完整能自己動的,活兒才好吧。”
余連覺得,話雖然是這么個話,但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
這不,他也分明從菲菲和布倫希爾特的臉上看到了不滿的情緒。
而這時候,仿佛是為了印證機器人小姐烏七八糟的粗暴分析似的,那虛空皇冠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
或者說,是這臺一言難盡的老爺機,在確定無法運轉這令人一言難盡的翔山代碼之后,直接開始了應激反應。
它不再試圖選擇任何人。
……嗯,從這個道理上來說,虛空皇冠雖然智能度不算高,但至少深諳“夏姬八打也比不打好”的基本世界運轉邏輯。
便只見在那古樸的黑色鋼鐵質地環體上,所有流轉的靈光驟然向內收縮,全部匯聚于中央那顆紅寶石之中。那宛若龍眼一般的寶石瞬間亮得刺眼,所有內斂的深邃神秘在一瞬間都全部外放了出去,仿佛一顆微型的超新星。
可是,如此明亮的光芒,卻并沒有照得人無法直視,甚至都沒有對這游樂園內陽光明媚宛如童話世界的氛圍造成任何影響。
緊接著,在三人一機的注視下,冠冕本身就這么忽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它就仿佛是褪色一般,迅速融入了周圍的空間本身。
它就這么徹底從這個空間中消失了。
最后殘留的空間漣漪和靈能余韻甚至都沒有持續超過一秒,仿佛對這個世界毫無眷戀。
就這樣,晨曦皇室最強大的重寶就這樣徹底消失了。沒有方向,沒有痕跡,沒有線索,無從捕捉,當然也沒有留下半點云彩。
有一說一,這樣的展開其實也是余連所沒有想到的。
“……消,消失了?”菲菲再次看向了小灰:“這種展開,又應該做何解釋呢?”
小灰攤手:“它運營了三千年,自然是有一套正規的運轉機理。既然出現了漏洞,大不了重啟唄。”
余連確定這個機器人只說了一部分真話,說不定連確切內容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菲菲蹙眉道:“就這么簡單?”
“前面不好說,后面說不好,但我至少沒有說法。歸根結底,它的啟動機制就是精神和意志。當你們的主觀唯心主義和客觀唯物主義形成和諧的融合與共振的時候,它總是會出現的。”小灰攤手道:“還有那邊的那位的當代‘哲人王’,我知道這很打擊你的世界觀,但我也只是用你們能聽懂的方式闡述事實而已。”
余連捧起了茶罐,雖然已經喝完了但還是“咕咚咕咚”喝出了聲音。
反倒是作為最大當事人的布倫希爾特,在原地站了一下,臉色還是很復雜的。她當初表現得有多抗拒,現在的表情就有多么悵然,甚至還莫名地有點不舍。
這算是什么設定?追妻火葬場嗎?
余連板著臉沒有笑,但空間門的方向真的出現了一個戛然而止的笑聲。
好在,作為選帝王中的最強者,布倫希爾特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情緒,扭頭道:“想笑你就笑吧。白毛狐貍,就剛才就在看戲吧?你方才分明看戲看得很開心的。”
話音未落,那道尚未完全閉合的金色空間門中,便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
婭彌妲·貝倫凱斯特在大家的視野中露了面,鉑金色的中長發在腦后挽起,幾縷發絲垂在頰邊,蔚藍眼眸中滿是惡趣味的笑意,穿著一身幾乎和菲菲同款的貼身多功能抗荷動力服。當然了,若發生戰斗,細胞大小的納米機械們能在百分之一秒內化作裝甲覆蓋她全部身軀。
“我是在觀察,繼續拓展全宇宙信息的邊境。況且,你們銀河帝國的帝位傳承是很有儀式感的,我和這種事情無關,當然也不好隨意打擾,這是基本的禮儀。”
“這不是帝位傳承,只是寶具的個人行為。”布倫希爾特認真地分辨道:“只有經過了全國范圍的選帝儀式,才是合法的皇帝。”
“是的,這樣才是合法皇帝,就像婭妮是普通的聯盟公民一個意思。”菲菲補充道。
虹薔薇公主萬萬沒有想到這都能被嘲諷,但她只是挑了挑眉毛,便又道:“不過,這兩位正統的龍王也就罷了……”
她的目光精準地在布倫希爾特僵硬的背影和菲菲冷冽的側臉上轉了轉,最后落在余連身上,笑意更深:“為什么還包括你呢?連同學,你到底對它做了什么?還是說,你們家祖上其實也是哪路龍王在地球留下的落?”
余連干巴巴地冷笑了三聲,板著臉用棒讀贏:“雖然我很想說是這東西老年癡呆,胡亂攀親,就不能對人工智障的行為邏輯有太大信心。可一旦接受了這場設定,難道不能理解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嗎?”
小灰瞇著眼睛,露出了森然的冷笑,拉長了聲音用講鬼故事般的口吻幽幽道:“它消失了,但它總會回來的。小心晚上來找你哦。”
余連雖然起了一聲的雞皮疙瘩但也就當是沒聽到,只道:“事已至此,先吃飯吧。仗已打完,但麻煩事還在后面。”
他當然已經吃過一頓了,但以他的飯量頂多算是頭湯。另外,八環的他已經可以靠字面意義上的西北風續下去了,但這并不影響一個正常的人類對美食的生理性需求。
總之,作為一個拆尼斯,這種情況下要是不吃點總覺得差了點意思。
于是,作為唯一的主場人士,布倫希爾特也表示了贊同:“確實,當家的說得對,帝國的未來,地球人的未來,戰爭的未來,以及宇宙的未來,我們都可以邊吃邊談。”
“夏莉,未來也屬于你哦。”菲菲發出了夾起來的甜膩笑聲,仿佛是在誘拐未成年少女似的。
這時候當然不能指望有一個加強連的大廚團隊馬上就位,但在戰爭時期居然也堅持開業的寰宇樂園還是很值得期待的。
很快便真的又有一個班的機器人們端著琳瑯滿目的游樂園專用垃圾食品過來了。
同一時刻,蟲群的主宰似乎也終于下定了決心現了身。
當身形嬌小,穿著白色連衣裙,努力把自己裝成一個人畜無害的少女鉆出空間通道的時候,這座空間門才終于關閉了。
她垂著眼瞼,小心翼翼用余光飛快地掃了一眼余連,眼底一閃而過了明顯的幸災樂禍,這才低下了頭去。
好吧,余連知道自己打完這一仗后又多狼狽,但這丫頭演都不演了也未免掛相了。
話說回來,這位理論上也有皇家的血脈吧?難不成母系那一邊的不算?還是說,夏莉畢竟完全蟲群化了,先天性就已經被虛空皇冠排除在外了?
“事已至此,還是開門見山說正事吧。”夏莉抄著手道:“我們共同的大敵已經不在了。可是,我的存在,還不容于現在的銀河吧?”
確實如此,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宇宙很大,各種未知的利維坦生物多了去了。就算是真的有能噴甜牛奶和芝麻糊的刺蛇也是很正常的。可是,若知道它們全部都服從同一個意志,唯一的意志,大約很多人是睡不好覺的。”余連道。
“你也是其中之一吧。”夏莉冷笑道。
“是的,我在艱難地保持自己的理智,每一秒鐘都要想辦法憋出二十個理由來不弄死你。”余連又提起了一個大烤串,吃肉的動作就仿佛是在撕扯獵物。
有一說一,夏莉以前“捕獵”的時候可比這場面夸張多了。饒是如此,她也僵著臉后退了好幾步。
“第一,注意表情管理。第二,注意吃相。第三,不要欺負孩子。”菲菲道。
“夫人說得對。”余連放下了烤串,誠懇地露出了和藹可親的微笑。
這個稱呼讓菲菲非常滿意。她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了手帕擦拭掉了余連嘴角的油漬,接著又拿過了機器人送來的圣尊酒給后者滿上。
考慮到另外兩姑娘一閃而過的敗犬表情讓她很受用,便也順便給滿上了。
話說回來,為什么機器人送來的樂園快餐會有30年份的圣尊酒?
我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夏莉看著菲菲,花了一點時間整理心緒,然后才道:“我呢,我會帶著蟲群離開銀河系。新大陸廣袤無垠,沒有什么強大國度,有的是未探索的天地。或許在那里,能找到一條共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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