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棋素知三小姐活潑伶俐,在過世的老太夫人面前比其他姐妹更有體面,到現在才算真正見識到厲害,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唯恐說錯一句,招致禍患。沈紫言卻悠閑的把玩著手里的佛手,淡淡的問:“方才逃了的人是誰?”
文棋連番辯解,只推說不知,寶琴和文棋素有恩怨,早想伺機報復,無奈一直尋不到機會,這次好不容易出了這事,哪能不好好把握,站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卷起袖子,喝道:“你還敢和小姐強嘴!”揚手一掌打在她臉上,打的文棋一栽,這邊臉上又一下,登時文棋兩腮紫脹起來。
沈紫言眉頭不可見機的蹙了蹙,這個寶琴,也太莽撞了些。文棋再怎么說也是大姐身邊的一等丫鬟,這副模樣回去,大姐寬厚,自然不會多說什么,難保那群多嘴的婆子不說自己不知進退,竟替姐姐教訓起丫鬟來。
墨書也覺得寶琴出手太重,忒過了些,按住寶琴還欲扇過去的手,勸道:“姐姐仔細手疼。”說著,便對文棋溫聲說道:“你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也好免些皮肉之苦,豈不甚好?”寶琴瞪了文棋一眼,冷哼一聲,“這種賤骨頭,不給點厲害瞧瞧,是不會知道什么叫主子奴才的,她再不說,把嘴撕爛了她的!再不然,叫兩個二門上的小廝來,拿了繩子鞭子,把那小蹄子打爛了,燒了紅烙鐵來烙嘴!”
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如此歹毒,沈紫言心中更是不悅,這還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想著如何收拾人,這可不是那阿貓阿狗,任人打殺的。沈紫言就輕咳了一聲,“文棋,你老子娘都在莊子上,我也不為難你,你若是執意不肯說,我便只好告訴母親,讓人遣你出去了。”
文棋生生打了個寒戰,家里的開銷可都是靠自己每個月一兩銀子的月錢,這要是自己被送出去了,說不準被賣到什么地方,與其這樣,還不如老老實實的交待了,頂多受幾句責備,至多一頓板子,這樣想著,苦求道:“小姐饒命,奴婢也是一時魔怔了,是大太太身邊的蟲寶來尋我,說是讓我偷偷從大小姐房中拿一條帕子,許我五兩銀子,我想著不過是一條帕子,這才發了昏……”
難道大太太還缺帕子使不成?再者,即使當真喜歡哪條帕子,憑借大太太的性子,只怕早就開口要了,哪里值得花上五兩銀子來命丫鬟偷?
沈紫言沉吟半晌,百思不得其解,疑竇叢生,問道:“是一般的帕子,還是別的什么?”文棋哪里還敢隱瞞,信誓旦旦的說道:“奴婢不敢隱瞞,蟲寶只說讓我找一條大小姐素日里常用的帕子,便罷了。”
唯恐此事鬧大,傷了大太太的情面,大家面上不好看,也為了安文棋的心,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來,并未立刻處置文棋,只在嘴上說了說,“以后再不可如此了,我饒得了你一次,饒不了你二次,你若再犯,休怪我不留情面了。”文棋聽了,似吃了人參果一般,全身三萬五千個毛孔無一不服帖,心中涌出一股子的喜悅,忙磕頭不迭,“多謝二小姐。奴婢以后自當一心一意服侍大小姐,再不敢胡作非為了。”
寶琴面上不免有些不甘,忿忿然還欲說些什么,見沈紫言已起身欲離去,這才強自忍住了。
沈紫言再三叮囑她不可出去亂傳,這才帶著墨書等人回房去,待墨書服侍她歇下時,輕聲問:“你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墨書想了想,也是不得其解,“興許是大太太喜歡大小姐的帕子,又不好當面要的,這才出此下策呢。”
沈紫言知道這話也是為了寬自己的心,也不再多說,嘆息道:“但愿如此罷。”掩上帳子歇下不提。
卻說那蟲寶一溜煙趁著園子落鎖前攥著帕子回到了東廂房,一顆心撲撲直跳,又不敢叫大太太知道自己和文棋私會叫人撞破,又恐被她知道自己私自扣下了一半銀子的事情,惶恐不安,站在游廊里等待呼吸漸漸平復下來,才挺直了背脊去見大太太。
大太太也未歇下,瞇著眼靠在美人榻上,兩個小丫鬟正在給她捶腿,蟲寶戰戰兢兢的走了進去,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大太太目露精光,“拿到了沒有?”蟲寶小心翼翼的將已經捏得有些皺巴巴的帕子遞了上去,大太太拿起帕子細細端詳了一番,摩挲著帕角上的“諾”字,眉角微挑,“沒叫人發現吧?”
蟲寶哪里敢說出實情,出了一身冷汗,額頭上滿是細汗,也不敢擦拭,在燭火下閃閃發亮,笑道:“并不旁人發現。”沈夫人微繃著臉這才松懈了下來,露出一絲微笑,“你做的很好,不枉我素日疼你。”
蟲寶松了一口氣,心中略定,只是不知文棋那邊到底怎么著,著實有些不安,抬眼見大太太已端了茶,忙起身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許是昨夜熬得太晚的關系,眼圈竟生出了一層淡淡的青影,唬得墨書忙拿了雞蛋來替她敷眼睛,隨風又去打了井水來替她擦眼睛,這才略微好些了,淡淡的抹了一層茉莉花粉,才算遮掩了下去。
折騰了這一會,到沈夫人屋里時比平時晚了半個時辰,早飯已畢,沈大太太坐著吃茶,低低的調笑:“我們三小姐睡過頭了?”沈紫言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里到底有些陰霾,微微一笑,也不否認,眼睛余光卻掃過身著碧綠色褂子的蟲寶。
四目相對,蟲寶到底心虛,慌忙低下頭去,不敢抬頭。
沈紫言就坐在了沈夫人一側,沈夫人愛憐的看著女兒,眼里滿是笑意,“海棠,再去廚房要一碗稻米粥來。”海棠應聲而去。
沈紫言就著韭菜黃,茄丁,菌子吃了半碗粥,便見一小丫鬟進來回報:“夫人,門外有一公子,自稱是大太太的侄子,說是要來給大太太請安。”沈紫言一聽,半塊菌子險些卡在喉嚨里。
大太太聽著面露喜色,就對詫異的沈夫人解釋:“是我弟弟的小兒子,生得一表人才,才華橫溢,早些日子便聽說他途經金陵,只是沒想到這么巧,剛好我來了這里,不如讓他順道來給你請個安。”大太太的弟弟是豐縣縣令,之前借著莫大人的關系,以舉人之身謀了個縣令之職,不過莫大人死后,他也賦閑在家了。
如果說沈紫言一開始猜不透沈太太意圖何為的話,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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