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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波瀾(一)

  滄州是怎樣的地方,只怕金陵城沒有人會不知道。

  滿朝十個大將軍里面,就有七八個出自滄州。在沈紫言印象中,福王并不是那種貪圖享樂的人,若沒有旁的事情,他斷然不可能在此時離開金陵去滄州避暑。再說,就是避暑,也該去北方那種以風景秀麗聞名于世的地區,怎么可能去滄州……

  這其中的理由,杜懷瑾必定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肯說出來罷了。

  福王妃聽了杜懷瑾的話,想到福王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就有些猶豫,“可紫言對皇宮不熟……”是怕自己不懂皇宮內的事情,失了禮數吧。想到此處,沈紫言就笑道:“橫豎到了宮門口,就有內侍守在那里,我跟著他們進去,不多說一句,也不多走一步,總不會走了大褶子的。”福王妃的口氣就有些松動,“可是我到底有些不放心。”

  沈紫言幾乎可以斷定福王妃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不止是福王妃,甚至可能在福王府里面,知道些端倪的,也只有福王,杜懷瑾和自己三個人。沈紫言沒有絲毫的竊喜和得意,有的反而是沉甸甸的負擔。也許杜懷瑾說得極對,有些時候,做人糊涂些,反而更輕松。

  自己知道的越多,所要背負的就越多。

  杜懷瑾輕笑了一聲,“紫言又不是那無知孩童,您不是也說紫言進退有度么,怎么到現在反倒是憂心忡忡了?”福王妃看了沈紫言一眼,終于敗下陣來,“好吧。”說著就攜了沈紫言的手坐在自己身邊,交待她明日要穿什么衣裳,要如何行禮,要如何說話,一字一句就交待的十分清楚。

  皇宮對于沈紫言來說也著實是個陌生的地方,也就細心的側耳傾聽,將福王妃的話牢牢記在了心里,唯恐到時候真的在皇宮內丟了體面。福王妃見她聽得認真,眼里就有了滿意的笑意,“……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也就差不離了,日后等你進宮的次數多了,也就熟悉了,不必人教了。”沈紫言笑著應了。

  大夫人面含微笑的走了進來,“娘,該用飯了。”福王妃微微頷首,由沈紫言扶著坐在了西面,看了一周,問大夫人:“怎么不見你表姐?”沈紫言適才一直沉浸在杜懷瑾帶給他的震驚里,對周遭一切事情都沒有仔細看過,此刻聽福王妃說起,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劉氏似乎沒來。

  “方才平兒叫嚷著肚子餓了,我表姐就陪著他吃了些,現在倒也不必用飯了。”大夫人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待會我再去看看就是了。”福王妃對劉氏的事情也不大在意,但來者是客,叫客人來一起用飯是禮數,還是吩咐林媽媽:“你去瞧瞧,看看是怎樣的光景。”

  如此一來,大夫人自然不能推辭,立在一旁捧著巾帕服侍福王妃用膳,福王妃不動筷,沈紫言自然也不能動筷,也就陪在一旁等著。她不過未時起床后匆匆吃了幾口,到現在已過了一個多時辰,早就感到深深的餓意。可惜現在也只能望著滿桌精致的菜肴暗暗嘆息罷了。

  杜水云似乎也沒來……

  也不知道福王妃察覺了沒有。沈紫言自然不好多問,萬一杜水云有什么事情,有意不來,自己這樣一問,反倒是叫福王妃起了疑心,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不止是杜水云,就連二夫人也沒來……

  沈紫言強忍著才沒有撫額,今天都是怎么了?再有杜懷瑜,也沒出現…..

  沈紫言倒情愿是自己想多了,努力想要平息紛亂的心情,可惜未果。雖然還未進宮,可已經感到此行的艱險。若皇帝沒病,或者病了而不是重病,那這個結果就是皆大歡喜了。若是皇帝臥病在床而又只有皇后在身側服侍的話,情勢可就大大的不妙。

  旁人或許還沒什么,沈紫言心里一清二楚,當時皇后想要將自家侄女候靜靜許配給杜懷瑾,被福王妃以杜懷瑾已和自己有婚約在身為由推辭了,皇后難免不會為了此事恨上自己,就是明面上不露出來,只怕心里也有了疙瘩。

  這次進宮,也不知道會不會遇見皇后…..

  若是遇見了,皇后又會以怎樣的態度來對待自己呢?

  如果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出現了杜懷瑾所預測的最壞的結局,那自己,是不是又會像前世一樣,死于非命?只是這樣想著,沈紫言就生生打了個寒戰。

  沒有人是不懼怕死亡的。死亡意味著與這個人世間從此訣別,沈紫言對這個世間還有那么多的眷念,還有那么多無法舍棄的東西。

  她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又怎會當真超脫到可以藐視生死,模糊生與死的距離?

  林媽媽進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說是有事脫不開身,暫時就不來陪王妃您用飯了,明日一大早的就要離開,也有些東西要收拾。”劉氏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又有什么東西要收拾的!

  福王妃心知肚明,但大夫人在前,也不好當著下人的面折了她的面子,笑著打哈哈,“那我們就先用飯吧。”沈紫言慢慢吃著飯菜,心里卻想著明日的事情,沉重得令她透不過氣來。

  可是她沒有后退的余地了。

  杜懷瑾若是有別的法子,也不會將這樣的大事托付給自己。說到底,自己和他是新婚,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四天的時間,在這樣短的時間里面得到杜懷瑾完完全全的信任,沈紫言自己還沒有那種自信。

  可能,杜懷瑾當真是無路可走了。

  也是,現在形勢詭譎,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只怕福王府早已成了眾矢之的,若是此刻杜懷瑾或者福王任何一個人進宮,都會引起猜忌。只有自己,是新進門的媳婦,不管怎么說都是要給太后娘娘請安的,畢竟太后是杜懷瑾的親祖母,自己去拜見一番,又是一個人去,又有誰能說些什么!

  況且,在世俗人的眼里,區區一介婦人,又能成什么大事!

  一頓飯就在沈紫言食不知味中度過。

  大夫人臉色微僵,“娘,我去瞧瞧表姐。”福王妃點了點頭,看了沈紫言一眼。

  沈紫言會意,只當福王妃有話要同自己說,也就留了下來。福王妃就吩咐林媽媽:“你去我庫里將那套鳳穿牡丹的頭面尋出來。”沈紫言微微一怔,這套鳳穿牡丹她是聽過的,據說全天下只有兩套,一套在當今太后娘娘那里,還有一套就在福王妃那里了,也就不明所以的看了福王妃一眼,“娘這是要出門么?”現在突然要戴如此名貴的首飾,自然是要出門去了。

  林媽媽笑著望了沈紫言一眼,應聲而去。沈紫言不由大奇,待林媽媽將那鳳穿牡丹的首飾用錦盒捧出來時,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價值連城。

  金絲鳳凰上面鑲滿了大顆大顆的珍珠。最為難得是的那些珍珠通體渾圓,顆顆都是一般的大小,在宮燈的光芒下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牡丹花和綠葉,也不知出自哪位巧匠之手,雕得栩栩如生,牡丹花是一層層的碧璽,而葉子就是兩片晶瑩的碧玉,流淌著水一般的光澤。

  沈紫言也是見過不少名貴首飾的人,見了這鳳穿牡丹,還是忍不住稱贊了一聲,“可真真是好看!”福王妃笑呵呵的從林媽媽手里接過鳳穿牡丹,小心翼翼的替沈紫言簪上了,細細看了她幾眼,抿著嘴滿意的笑道:“到底是她們年輕人,戴什么都好看。”沈紫言只覺得頭上沉甸甸的,有些不好意思,“娘,這太貴重了,只怕我壓不住……”

  “這有什么的。”福王妃不以為意的握住她的手,“傻孩子,我的還不是你的。”沈紫言頭埋了下去。自己若是戴了這鳳穿牡丹出去,用不了多久,福王府上上下下只怕都知道福王妃將這價值連城的首飾賞賜給了她。

  暫且不說二夫人,二少爺是庶出,福王妃可以不喜歡二夫人,可世子夫人,身份地位擺在那里,那些閑言碎語若是傳入了大夫人耳中,又叫大夫人怎么想!

  可還沒等沈紫言拒絕,杜懷瑾就從外間走了進來,見了她頭上的鳳穿牡丹,眼里有了淺淺的笑意。福王妃見得分明,笑呵呵的攆他們出去,“我這里鬧了一天了,也要清凈清凈。”沈紫言哪里好再說些什么,只得同杜懷瑾走了出去。

  路上杜懷瑾就笑道:“娘可真疼你!”沈紫言有些擔憂,“可這鳳穿牡丹是娘壓箱底的首飾…..”杜懷瑾不以為意,“娘那里的好東西多著呢!”牛頭不對馬嘴。

  沈紫言也不好往深里說,免得讓他以為自己小心眼,也就回了院子。二人在院門口分別了,杜懷瑾去了書房,沈紫言回了屋子。墨書一眼就瞅見了她頭上的光華,大吃一驚,“這是……”沈紫言苦笑了笑,“是娘賞的鳳穿牡丹。”

  墨書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復雜,一面是為沈紫言得了福王妃的歡心高興,一面又是憂心。

  沈紫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安,坐在窗前一連喝了幾口茶,才覺得心情平靜了些。

  只聽外間鬧哄哄的,遠遠的可以望見一群人打著燈籠來來去去的,不知在做什么。沈紫言此刻心繃得緊緊的,已經是草木皆兵,見了那樣的情景,慌忙吩咐秋水:“你去瞧瞧出了什么事。”秋水得了令,匆匆就出去了。不消片刻功夫就折轉了回來,“小姐,郡主不見了!”

  不見了,怎么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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