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的一座柴房內,老和尚正在燒火做飯,不是說少林寺不供應吃食,只是像年紀這么大的老和尚,早就不和那些年輕的壯小伙擠在一起用膳了。
要么是自己做飯,要么是徒子徒孫們送過來。
老和尚沒有徒弟,以前收了個,最后卻還是還俗了,對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而言,沒有多好,也沒有多不好,只是,總有些想念。
柴房外,一個滿面灰塵的少年和尚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見到同樣是熏了一臉黑灰的老和尚,他鼻頭一酸,跪在地上便哭了起來。
老和尚見到少年和尚,開懷笑道:“徒兒,你來看為師了。”一邊說著一邊上前,降絕塵攙扶起來。
少年和尚正是絕塵,他聽了司空仲平對局勢的分析,便擔心起少林來,更準確的來說,是擔心他的師父。
“都是娶了秀姑娘的人了,怎么還哭鼻子,還沒吃飯吧?來來來,幫師父搭把手,這你不在山上,別的都好,就是那手燒飯的手藝,師父近日無論怎樣摸索,終是不得其法。”說罷,老和尚便把絕塵拉到灶前,自己擼起袖子,又添了幾根新柴。
絕塵本身急切的心,在老和尚的三言兩語之下,居然平和了下來,抬起袖子拭了拭淚,便真的做起飯來。
一陣米飯的香味,近在佛門,卻也是人間煙火,老和尚嘗了一口小菜,點了點頭,笑道:“手藝沒落下。”
絕塵道:“師父,不如我接你去我那兒,小住一段時日?”
老和尚并未回答,只是起身在里屋翻箱倒柜了半晌,才提出一個酒壇子,揭開封蓋,酒香撲鼻。
絕塵起身驚道:“師父,你也喝酒?”
老和尚抬手壓了壓,示意絕塵坐下道:“徒兒你好不容易來看師父,師父這兒粗茶淡飯,怎么能招待于你,還好為師想起來,曾經一個過路的朋友送了我這壇酒,今天正好派上用場。”
絕塵又是鼻子一酸,老和尚忙一瞪眼道:“怎么?不當和尚了,酒都不敢喝口?是沒那心境,還是秀姑娘管得嚴啊?”
絕塵喃喃道:“師父好像很懂。”
老和尚撫須笑道:“怎么?小瞧你師父了?你是半路還俗,而為師卻是半路為僧,咱們師徒,加起來才算個和尚。”
絕塵抿了口酒,再次說道:“師父,跟徒兒去惡人谷吧,徒兒為您養老送終!”
老和尚沉吟不語。
絕塵急道:“我是去找了禪戒大師,又找了禪空大師,他們都說我是蠱惑人心,危言聳聽,全都不信我,可是師父徒兒說得千真萬確,說不定西域劍宗的人,已經就在路上了。”
老和尚終于起身嘆道:“不是你的錯,不必自責。”
老和尚緩緩踱步,絕塵只是一臉希冀的看著他。
沉默良久,老和尚開口問道:“去了惡人谷,便能清凈嗎?”
絕塵反問道:“地獄空空,魔鬼在人間屠虐,難道整日在此坐經望佛便能真的清凈?”
老和尚白眉一挑,高喧一聲佛偈:“阿彌陀佛,大善!”
少室山腳,蜿蜒人流如河,西域劍宗在歐陽智的帶領下,再次出征。
羅華騎著一匹棗紅大馬,輕頰馬腹間,便追上了行在前頭的歐陽智與歐陽洵。
“我說軍師,我還是弄不明白,既然已經得到消息,如今惡人谷早沒什么人了,就連莊志茂都不在,為何不去報仇,在此耽擱個什么勁?”羅華打斷了這對表兄弟的談話道。
歐陽智呵呵笑道:“我說羅大劍仙,你認為殺了禪名大師,殺了葉行真,或是殺了個公孫美玉,這寫門派便不會派人下山了嗎?還是你以為,他們就怕了”
羅華不屑道:“我才懶得管他繼不繼續派人下山送死,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我就殺一雙。”
歐陽智搖頭苦笑道:“照你這樣,把中原武林的高手殺完了,那我們統一中原的目的,不也是失敗了?”
羅華心中一凜,忙道:“這我還真沒想過。”
歐陽智道:“我何曾不想馬上去岐黃山,會會那司空仲平,可是我知道,不來趟少林寺,震懾下中原武林各大派,等我們收拾完惡人谷,浩氣盟又死灰復燃,只有用強壓的手段滅了少林寺,那些人才會心中掂量掂量,再入浩氣盟,后果如何。”
羅華聽了是心中服氣,可嘴上依然道:“那也不用傾巢而出吧,對付個少林寺,至于么。”
歐陽智深色凝重道:“我能想到,某些人怕也是猜了個七七八八,此時分兵,太過冒險,只有山窮水盡之人才會出奇制勝,而我們,攜湯湯大勢,按部就班便行了。”
羅華正要說話,卻是前面的人已經停下。幾步上前,發現山路中央坐著二個和尚。
少年和尚挑著一擔行李,仿佛是要搬家或是出遠門,而那須發皆白的老僧,卻是一屁股坐在山路中央,山上山下,進退不得。
歐陽洵驅馬上前,瞅了眼便問道:“老和尚,你可是少林僧人?”
老和尚點頭應是。
歐陽洵與歐陽智對望一眼,后者搖了搖頭。
歐陽洵揮手道:“累了歇息便靠邊,堵住路算怎么回事,不想活了么?”
老和尚開口道:“敢問施主,是不是要上山殺人?”
歐陽洵呵呵笑道:“怎么?這位大師這是要度化我等,好讓我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成?”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放聲大笑。就連歐陽智慧也不禁莞爾。
歐陽智上前勸道:“老人家,既然你們是要遠行,就此別過,我們辦我們的正事,你尋你的清凈。”歐陽智并不是亂殺之人,他的每一步,皆是有著或明或暗的目的性,眼前這兩個僧人,他還不放在眼里。
老和尚任未起身,開口道:“世間已無清凈之地,哪都一樣。”
歐陽智撇嘴一笑,不以為然,這種話,放之四海而皆準,卻是沒有什么嚼頭。
可是老人下面的話,卻是讓他眉頭一緊。
老和尚緩緩說道:“北有伏天,南有萬島,東有高域,西有西羅,數千年來,大家各自相安無事,我就不懂你們西羅哪來的自信,區區幾個地仙境,就想著傾覆一州之地,是笑我中原神州無人么!”
老和尚眉眼一抬,一股無比凌厲的氣勢,如冬雷震震,從返人間。
羅華早就看不順眼,冷哼一聲,拔尖便刺去。
面對羅華從馬上急速遞來的一劍,看護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絕塵那緊繃的心一下便提到嗓子眼。
老和尚微微一笑,右手食指微曲,輕輕一彈,一點罡風直裝羅華劍尖。
下一刻,所有都驚呆了。
只見羅華那柄劍寸寸斷裂,直到那一點罡氣撞入胸口,羅華直接是倒飛出去,血未噴出,人卻不起。
歐陽智冷聲道:“你到底是何人?”
老和尚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緩緩起身道:“坐下來與你們參禪,我便只是個老和尚,可若是我站起來殺人,那我便是中原人屠,黃埔仁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