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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湖上有感

  九江湖綿延八百里,連湘山這個湖中島距離岸邊渡口都有十五里的水路。

  渡船離岸沒多久,船上的客人們就一個個進入睡鄉,就連于大勇這個剛剛還大聲嚷嚷的漢子,此時也打起了響亮的呼嚕。

  日夜奔行,哪怕是于大勇這樣的練氣武者也遭不住。

  眾人之中,也就只有秦旸依然清醒,目光清湛地坐在船尾,看著湖面中自身的倒影,悠然自得。

  ‘廣元······’

  秦旸腦海中閃過廣元上岸時的場景。

  步履輕盈,有腳底生風之狀,但每一腳每一步的距離,都是分毫不差,甫落地就似已生根,如山似岳,堅忍不拔。

  光是從腳步上就能看出,此人之實力絕非練氣,少說也是個煉神中期的武者。

  按說這樣的武者本不該無名,然而凌霜閣做的是殺手行當,雖然這些殺手慣有的習慣就是正面強突,但殺人之時還是會隱藏身份和姓名的。

  事實上,江湖上之人到現在都不知凌霜閣是何人主事,亦不知閣主姓甚名誰,就連閣中高層幾何,都沒人知道。

  這個門派固然聲名赫赫,在各地都留有痕跡,內部結構卻一直頗為神秘。

  ‘不過這廣元,定然是凌霜閣高層之一。面如虛霜,心如堅冰,加之不凡的實力,此人身份絕不簡單。’

  比起凌開鋒和百城對秦旸的一知半解,還有廣元對秦旸的看不透,秦旸對他們,卻是看得頗為透徹。雖不至于把所有底細看個徹底,卻也對其實力有了個基本把握。

  凌開鋒和百城就不提了,這二人也算是天才,但他們和秦旸之間的鴻溝,卻是無比的大,沒什么可比性。

  廣元倒是有些看頭,功力雄渾,哪怕其盡力掩飾,也難掩那澎湃之氣。

  要是秦旸真的只有煉氣化神后期還發現不了他的實力,可惜秦旸不是。練氣化神后期是秦羽的實力,不是秦旸的實力。

  稍加梳理了一下剛剛得到的情報,秦旸有些憊懶地坐在船尾,靜靜看著水中倒影。

  也有快一年的時間了吧,一直未曾放松下來,神經繃得緊緊的。

  說起來也好笑,這三天三夜的趕路,反倒是清羽這段時間以來最清閑的時刻。

  記憶中上次放松還是當時被摘星盜所傷,療養了三個月時間,那段時間算是比較輕松的時間了。

  在那之后,即便是鏖戰沈開山身受重創,也未曾輕松下來,拖著傷體沖擊靖武司,逼殺白輕侯。

  再之后,就是一連串事故,秦旸連番激戰,在實力大進的同時,也遭遇了更強的敵人。

  要不是有前世底蘊在,讓秦旸能快速達到練臟境界,恐怕現在的他已是尸骨一堆了。

  此時乘舟湖上,秦旸漸漸放松了心神,看著湖面上的倒影,他心中也倒映出了一個影子。

  ‘菩提明鏡’,心如明鏡,照耀自身。

  湖面一片鏡,心中一片鏡,一者照人,一者照心,身心相合,身心相異。

  漸漸的,秦旸也不知湖面照的是人還是心,心鏡照的是心還是人。

  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在這難得的安靜和放松之中,秦旸的心境悄然發生著變化。

  菩提三悟,菩提明鏡、無樹非臺、來處惹何埃三個境界。按照秦旸的理解,這三個境界和前世的某個禪理相似。

  宋代的青原行思大禪師說過這樣一段話:“老僧三十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然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秦旸先前就流連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層次,照見諸相,卻又流露于表。

  而現在,則是漸漸趨近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人之心靈,乃是世間最為多變的事物,黑白混淆,是非摻雜,有著七情六欲。

  秦旸往日看人,看的是表象,而現在,看的卻是更深層次的心。

  看天地,看的也不是自然風景,而是那彌漫天地之間的無形規律,以及人身于天地之間的共鳴。

  ‘人身之于天地,何其渺小,然天地與人身,又可互相映照,人身小宇宙,天地大宇宙。’

  秦旸雙眼微闔,渾身松松垮垮,似睡非睡,突得長吟道:“一物從來有一身,一身還有一乾坤。能知萬物備于我,肯把三才別立根。天向一中分體用,人于心上起經綸。天人焉有兩般義,道不虛傳只在人。”

  聲音清朗緊勁,絕而不茹,如微雨新晴,六合清朗。

  但叫人稀奇的是,不管是沉睡的眾人,還是撐船的丐幫弟子,都未被秦旸的長吟所驚動,沉睡的依然在沉睡,撐船的依然在撐船,秦旸的長吟仿佛湖上之清風,入其耳而不聞。

  此時突有陰云掩日,一層細雨撒下,撐船的丐幫弟子措不及防,被雨水打得頗為狼狽。

  而坐在船尾的秦旸則是滴水不沾,那雨水在靠近他之時,便自動轉換方向,主動避開秦旸。

  若是以往,秦旸當是以雄渾之氣將雨水直接沖開,而現在,雨水卻好似有意思一般,主動避開秦旸。

  這其中的差別雖然細微,結果也相同,卻體現著不同的境界。

  比之過去,秦旸多了一分內斂,也少了一絲侵略性。整個人好似過了一層水一般,多了一絲圓潤和柔和。

  冥海歸元勁后篇,推衍完成,萬化冥合之境已自行領悟。忘情天書·月映、云翳,已自行領悟。天意略有所得。

  大羅天歸納總結秦旸的收獲,并作出提示。

  秦旸全然不在意大羅天的提示,就這般盤膝坐在船尾,似睡非睡,任由雨水飄過,好似忘卻了自身,也忘卻了天地。

  那撐船的丐幫弟子也忘了有一位秦舵主還坐在船尾淋雨,自己帶上的斗笠,撐著船向湘山一路駛去。

  雨幕之中,朦朧的山影緩緩進入眼中,撐船弟子加快速度,靠近那湖中島嶼。

  不多時,湘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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