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又不是招工,而是培養基層管理人員……”
劉春來把想法解釋了一遍。
嚴勁松似懂非懂。
“先來個通知,讓有意向的人提前報名。我再出一些題來考試,考試通過后進行一段時間培訓,培訓后還得考核,考核完了才能進入銷售崗位或管理崗位……”
“那考核結束無法通過的呢?”
嚴勁松問劉春來。
“直接塞到工廠里當工人,他們的理解能力比我們大隊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人要好得多不是?”
找來的人,劉春來才舍不得放過。
這年頭,能上初中的也不多啊。
尤其是還能通過自己出題考核的。
“年齡有沒有限制?”
“先限制在30歲以下吧。”
劉春來想了想說道。
30歲后,人的學習精力可沒年輕時候旺盛,有些人思維也固化了,很難改變。
其實這個年齡就大了。
問題是劉春來怕到時候招不到足夠的人參與考核。
很多人畢業后,幾乎就沒摸過書本。
“什么時候考試?”嚴勁松繼續問劉春來。
“明天8號,公社當場,就明天開始報名吧。這事情由鄉政府出面。根據報名人數,借學校的油印機印些卷子,考試題我來出……”
劉春來早就已經謀劃好了。
甚至考試內容也都已經有了一定的想法。
在花都的時候就在琢磨這事兒呢。
到時候,估計沒有多少人能交出滿意的答卷的。
只能培訓了。
“你準備給多少工資?帶薪學習,也得有個具體的數額,不然沒人信。”
劉春來提出考試通過后要脫產學習,學習期滿還要進行考核。
培訓階段就有工資,自然會提高大家的積極性,認真對待,努力學習,天天向上。
“先給18塊,第一次考核通過后,從正式學習算起,每個月18塊錢,管飯。至于后期工資,根據學習過程的表現跟最后的考核成績決定……”
“那我這就琢磨一下,到時候先在廣播上通知一遍,明早上再通知一遍?”
嚴勁松問劉春來。
劉春來點頭,“這也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對了,嚴書記,你那里有沒有前些年我們四大隊推薦上大學的名單?”
“怎么?”嚴勁松頓時警惕起來。
難道劉春來準備展開打擊報復行動了?
中午自己提了一嘴,劉福旺那不要臉的老東西都要跟自己絕交。
借自己300塊零3角3分,一下還了470塊。
現在劉春來又來問這個。
難道又開始鬧騰這事兒?
劉春來有些奇怪嚴勁松的反應,“原來不是說什么地方推薦出去上大學的,就回什么地方么?那么些年,不說咱們四大隊,整個公社,推薦出去的也有那么二三十人吧?咱們公社缺人這么多……”
“別想了。他們都不愿意回來,每次去要人,許書記或呂縣長都是以這個來搪塞。”嚴勁松更是不敢多說這事兒,“他們的組織關系、戶口關系等,都轉移出去了。”
“他們家人還在這里呢!通知出去,家里有當年推薦上大學出去的人,所有招工機會,都沒他們的事情。我四大隊出去的人沒回來,隊里也不會收他們的地……”劉春來一臉平靜地說道,“工農兵大學生,是為了地方的發展,他們利用地方資源獲得機會,卻不考慮著回報家鄉。”
“這不太好吧?”嚴勁松問劉春來。
“嚴書記要是不愿意得罪這些人,我來。我四大隊如果招不夠人,隔壁不是還有望山公社跟青山公社么?他們兩個公社的初中生更多。嚴書記,你給通知一下,到時候還得找你跟學校溝通一下,借他們的油印機印刷考試的試卷……”
說完,劉春來就走了。
留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嚴勁松。
劉春來這又發什么瘋?
還沒等嚴勁松想明白,鄭建國又出現在了嚴勁松辦公室里。
“嚴書記,我是來舉報劉福旺違規操作,私自把大隊長的位置傳給他兒子劉春來的……”鄭建國一開口,就讓嚴勁松火冒三丈。
劉春來連鄉長都不愿意當!
當個大隊長還用得著違規操作?
可他還是忍著了。
“怎么回事?”嚴勁松頓時板起了臉。
狗曰的劉福旺,為了自己的面子,居然攔著劉春來當鄉長。
這事情絕對不能這樣算了。
鄭建國一看嚴書記動怒,頓時心中暗喜。
這下子,估計劉福旺的書記都得整脫,當不成了。
自己現在已經給他們換地設置了障礙,要是他們強行收地,自己再安排人去縣里告劉福旺強行收地……
于是,當即就添油加醋把劉福旺如何玩弄手段,口里說皿煮,公平公正公開,實際上早就一手安排好了,逼著大家在不情愿的情況下選劉春來當大隊長。
嚴勁松越聽越怒。
狗曰的劉福旺!
許書記跟呂縣長都來找劉春來,是為了讓他當鄉長,帶領整個幸福公社脫貧。
這老狗曰的!
為了自己的面子,為了老子不被兒子管,居然逼著他兒子拒絕了!
無法無天!
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
一點黨性都沒有!
自私自利!
“嚴書記,這事情要是傳出去,那可就不好聽了,在你的治下,老爹當大隊支書,兒子當大隊長……一個大隊的主官就被他一家人把持了。劉春來自己也不愿意當,劉福旺強行逼著他當的……”
這是事實。
組織要考驗,前提也是得個人同意不是?
縣里要調嚴勁松去縣里,嚴勁松自己不愿意,所以一直都當公社書記;縣里也希望劉福旺當鄉長,結果劉福旺不同意,依然把持著四大隊的大隊長跟書記的職務,不給別人機會……
見嚴勁松臉色越來越難看,鄭建國心中更爽。
一個公社書記難倒把一個大隊書記收拾不了?
“嘭”
越想越氣,嚴勁松的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桌面上的鋼筆都彈了起來。
跳了好幾下才又不動了。
“好他個劉福旺!我就說,為啥呂縣長跟許書記兩人親自上門說,劉春來都不同意當鄉長!老子去說讓劉春來當鄉長,他居然要跟老子絕交……”
鄭建國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嚴勁松這話表達得太清楚了。
不是因為劉春來當了大隊長而憤怒,不是劉福旺操縱了基層干部選舉任用而憤怒。
而是因為劉春來不當鄉長,當了大隊長!
自己為什么就不先試探一下嚴勁松的態度?
在這樣的情況下,鄭建國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嚴書記,這事兒……”鄭建國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有點飄。
怎么腿也有些抖呢?
“必須嚴肅處理!劉福旺太不把組織當回事了!為了個人私利,枉顧整個公社的發展!”嚴勁松幾乎是咆哮了起來。
鄭建國都差點罵出來!
可他不敢。
嚴勁松也不是啥好人。
慢慢地,鄭建國向著門口退去。
他希望憤怒的嚴勁松忘記他曾經來過。
這事情,縣里估計也不行,得往更高層反應。
“建國同志,你家老大畢業了好幾年,好像在市里農業局?”在鄭建國快退到門口的時候,嚴勁松突然問了這樣一句。
鄭建國內心狂震。
這是啥意思?
警告自己?
自己兒子當年搶了劉春來的機會,在76年的時候進了川農大,79年就畢業,進了果城市農業局,一直都沒回來過。
可他一個公社書記,能威脅到市里的領導?
“嚴書記,你這是什么意思?”由不得鄭建國不慌。
“當初,為了給你兒子爭取到上大學的機會,你在劉福旺家門口跪了一天一夜……你兒子保證要回來……”嚴勁松一臉平靜。
鄭建國的臉色卻變得不好看了。
“那是我兒子本來比劉福旺更符合標準!我家八代貧農,祖輩幾代人都是他劉福旺家的長工!”
鄭建國可不管眼前這是公社書記。
這些當官的,都特么的不是好東西。
官官相護!
“我就好奇了,你為什么非得在這時候跳出來扯劉福旺父子兩的后腿。王家退親的事情,你也抹不脫干系吧?”
“誰特么的造謠!嚴書記,我可沒扯他們后腿!我這是為了他們不犯錯誤……”
鄭建國急忙辯解。
說完,就找了個借口,告辭了。
嚴勁松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臉上也變得難看了起來。
等了好一會兒,把劉春來說全公社范圍內招收年齡三十歲以下,初中以上學歷的人進行選拔,帶薪培訓的內容寫了出來,隨后起身去了廣播站。
“建興,你一會兒晚點播送一下這個通知。”嚴勁松把手中稿子遞給了廣播站站長石建興。
石建興是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一個人擔任廣播站站長、播音員、技術員、縣廣播站新聞特約記者等所有廣播站的職務。
未婚!
這是整個公社,唯一一名工農兵大學生。
來了,嚴勁松就給予重任,級別直接脫離了辦事員,從來了就是科員,到現在,已經5年了,依然還是科員……
想走?
嚴書記都沒走,他也走不了不是。
從公社大禮堂變成了服裝廠,自己宿舍也被騰出來當了女工宿舍后,石建興的干勁反而更足了。
沒事就去工廠采訪一下剛從農民變成縫紉女工的年輕未婚縫紉工學徒們,然后熱情洋溢地寫稿子往縣里、市里投。
哪怕一篇都沒有被采用。
那也不影響石站長的工作積極性不是?
“嚴書記,我正要找你呢。咱們廣播站,需要一名聲音甜美的女播音員……”石建興沒有看嚴書記遞過來的稿子,而是要求給自己安排個下屬。
嚴勁松盯著他,也不說話,石建興都開始后背發寒了。
“找到對象了?”好一陣,嚴勁松才開口。
“沒,沒呢……”石建興頓時紅了臉,急忙搖頭否認。
“如果不是對象,就不提這事兒。如果是對象,確定了關系,再找我。你往服裝廠跑得勤,風言風語不少,要是糟蹋了誰家姑娘,你自己知道后果。這個通知,你給改一下,我只把具體要求跟待遇寫了,另外,如果表現優秀的,到時候我找許書記或是呂縣長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送到哪個大學去委培……”
說完,嚴勁松就走了。
雖然說廣播站里面有風扇,可石建興的后背,也被汗水濕透了。
這老東西,果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拿起手里的稿子,這一看,頓時就驚了。
這是要干什么?
考試選拔,然后培訓,優秀的甚至可能會送到大學委培!
這讓石建興都有沖動啊。
公社廣播站的工作,讓他甚至都已經過上了退休的生活。
沒有理會石建興,反正要等到六點廣播的時候才會播送通知。
嚴勁松直接推出了放在農技站的摩托車,估摸著這摩托車以后會被劉大隊長淘汰,那三輛小轎車停在那里呢。
看著三輛皇冠,嚴勁松再次罵了一句。
“狗曰的,一個大隊長,坐的車比公社書記都好,老子這個公社書記都得撿他們淘汰的!”
隨后蹬燃了發動機,騎著摩托車往縣里去了。
“上午我們到你公社,你不說,這會兒跑來,顯擺你這書記的摩托車?”許志強看著嚴勁松,一臉不滿。
這狗曰的,摩托車發動機聲音比他的吉普車都還響。
“許書記,四大隊那邊,我琢磨著要出事兒。劉春來當了大隊長……”
“啥?放著鄉長他不當,當大隊長!他咋想的?”許志強驚訝的聲音打斷了嚴勁松的匯報,看到嚴勁松的不滿,“你繼續……”
嚴勁松當即就把鄭建國來找自己的事情給說了。
“什么?還有這樣的事情!這鄭建國倒是特么的一頭白眼狼,忘記當初怎么給他兒子從劉福旺手中搶了劉春來上大學機會的?現在倒好,來搞這樣的事兒!”許志強頓時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許書記,當初工農兵學員上大學,原則上是哪里來的回哪里。當初我們為了他的前途……”嚴勁松的臉色很是不好看。
對于這樣的人,絕對不姑息!
“我親自去市里,把他要回來。你們農技站不是缺人么?”許志強冷冷地說道,“你們公社出去的學員名單,都給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