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紅濤看著他,一臉笑容,“哪能呢!上次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不過,今天中午肯定得好好喝頓。原本許書記是要親自來迎接你們,可是縣里事情實在太多,抽不開身……”
苗仕林直接撇了撇嘴。
對方這話太假。
“你們打算怎么分?”苗仕林直入正題。
“等到招待所安頓下來,跟許書記碰個頭,那時候咱們再談吧。”呂紅濤說道。“我們縣很窮啊,沒法跟山城這樣實力雄厚的城市比。十多年前建設的水電站的發電量已經無法支撐縣里工業發展,需要進口國外更大功率的水力發電機組。那設備不便宜,一套上千萬美元啊……”
苗仕林根本就不說怎么分,直接訴苦。
任何地方要想發展經濟,必須先解決基礎配套問題。
電力,那是工業發展的基礎。
山城在解放前就因為作為戰時陪都,擁有雄厚的工業基礎,建國后又大力發展,加上三線工程大量落戶,實力更雄厚。
苗仕林冷哼一聲,“我們確實有非常雄厚的工業基礎實力,可很多技術都已經落后,設備老化,需要引進國外先進的生產技術跟設備來升級我們的工業能力!”
不是蓬縣一家缺外匯。
山城更缺,對外匯的需求量更大。
“春雨服裝是蓬縣本地企業,這幾天市里領導正在省里跑出口許可證,應該這兩天就下來了。”
呂紅濤不甘示弱,告訴對方,不是你們才能拿到出口許可。
雙方從一上車,就是唇槍舌劍,巴不得把全部外匯都握在自己手里。
可誰都沒先開口說如何分配春雨服裝掙到的外匯。
誰先開口,就等于給了對方討價還價的機會。
談不下去,就沒法談了。
兩人索性不再說這事兒了。
坐在后面車里的廖強跟李克兩人,從上車后眉頭就一直擰在一起。
按規定,外商在國內活動,必須由商務部安排的人員陪同。
可現在他們沒跟外商在一起。
嚴重違反了規定。
“同志,麻煩跟上前面港商乘坐的那輛車,謝謝。”李克對著司機吩咐。
“領導放心,縣領導可是非常重視你們的到來,為了接待好你們,不僅把縣政府最好的辦公室騰出來給做宿舍,還從供銷社借來了17寸的大彩電跟落地風扇……”
司機也是縣政府工作人員,以為對方擔心跟不上外商,得到的待遇會差一些呢。
彩電是從供銷社借過來的。
能不能放出來沒人知道。
那落地電風扇那可是真能轉動起來的,風可大了!
“麻煩你直接送我們去跟港商一起。”李克板著臉說道,“我是商務部安排給外商的安保人員,他是翻譯……”
司機頓時下了一跳。
商務部的!
平時連聽都很少聽說,這會兒直接遇到了。
他也為難,“要不,先到了縣政府,我請示一下領導?”
廖強跟李克倒也不再強求什么。
“苗副局長,歡迎,歡迎,我還說來接你們,可這事情太多……”許志強在苗仕林下車后,一臉真誠的笑容。
說得仿佛是真的很歡迎一樣。
苗仕林同樣也是一臉笑容,握住了許志強伸出來的手,“給你們添麻煩了!”
“許書記,呂縣長,這是我們的工作證跟介紹信,部里安排我們是確保港商在國內能交流無障礙,安全……”
李克直接掏出了自己兩人的工作證跟介紹信。
部里!
許志強跟呂紅濤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駭。
首都來的。
還不是從省上來的。
“兩位同志,不知道我們有什么可以幫忙的。”許志強不卑不吭地問道。
“把這輛車跟這個司機借給我們,我們需要時刻跟港商在一起,現在這樣就是違反規定的事情。”李克嚴肅地說道。
同時看了一眼苗仕林。
苗仕林無所謂地聳聳肩。
楊藝跟著柯爾特夫妻兩去找劉春來,避免劉春來直接倒向蓬縣。
他知道楊藝被劉春來給拒絕了,心中還怨恨著劉春來呢。
既然拒絕了楊藝,劉春來就沒法當著楊藝做得太過分不是?
“那邊沒有地方安排你們啊……”呂紅濤有些發愁。
“這個沒關系,我們自己會想辦法的。”李克搖頭說道。
他不明白這小縣城的領導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
呂紅濤看了許志強一樣,許志強點了點頭,同意讓之前安排的司機開車送這兩位首都來的大佬去幸福公社,讓他們看看,或許能幫著爭取一些好處呢。
只要不是山城輕工局的人就沒問題。
不過之前楊藝直接上了車,那女娃子看起來長得也比較乖啊。
就怕山城輕工局對劉春來使美人計。
可當著苗仕林,兩人又沒法商量對策。
“我這次來,是代表山城輕工局,準備跟你們形成長期的合作……”苗仕林知道,這兩個都比自己精明,索性先下手為強,“劉春來同志要的收音機廠,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人員也在做動員,至于是否安置到蓬縣,這就得看蓬縣的誠意了。”
他直接把自己的籌碼給丟了出來。
等著蓬縣的這兩個成精的干部主動開價。
“苗局長,你這太讓我們感動了。我們絕對是有誠意的,來,請里面坐……”
呂紅濤急忙邀請苗仕林到辦公室里談。
“這是去哪里?春雨服裝廠總部不在你們縣城?”楊藝坐在副駕駛,看著遠離縣城,不由疑惑地問馬文浩,“劉春來那個大騙子,難道真的是一個隊長,他們是村辦企業?”
楊藝本身是不信的。
一直都認為劉春來是騙子。
為了賣東西,可以編造的。
“不,他現在是大隊長了,原來是小隊長……”馬文浩不知道楊藝跟劉春來的關系,這一路顛簸得不行,都是土路,還好這幾天沒有下雨,要不然就麻煩,一時口快,就把劉春來如何帶領一個全縣最貧困的大隊一點點發展起來,現在把整個大隊都變成了一個巨大工地的事給說了。
“一個大家族?劉家?”
柯爾特聽到說整個大隊大部分人都是姓劉,尤其是劉家還有個一個老祖宗一樣的傳奇人物,不由神色有些怪異。
有這么巧合?
當初問過劉春來這位大師,劉春來說他們根在山城北,難道那時候他就知道什么?
愿意借錢給鄭天佑,也是算出來了一些什么?
要知道,劉春來一開始表現出來的,那可是絕對的商人嘴臉。
后面不僅沒有壓價,在香江房產低迷,甚至劉春來都沒法去香江查驗真偽的情況下就借款三十萬人民幣給鄭天佑,讓他接受了陳俊晨的撤資,并且直接讓他們出口服裝,一到香江,一天就得到25萬套訂單。
隨著時間推移,訂單肯定會更多。
這些訂單,可是只以13美元一套的價格跟春雨服裝廠結算,他們有著超過15美元一套的利潤。
零售價格更高。
“對,幾百年的大家族呢。以前參加革命的不少,有加入了國民黨的,也有加入共產黨的,聽說還有民盟的人……”既然想要去當幸福公社的鄉長,馬文浩自然不會什么功課都不做。
不了解自己管轄范圍,去了什么工作都干不了。
尤其是像幸福公社這樣情況復雜,而且又窮得不得了的地方。
“他們劉家的那個族長,聽說原來是川軍非常重要的人物,跟不少女性國際友人處過對象,處對象,知道啥意思不?”馬文浩扭頭問柯爾特。
“不就是談戀愛嘛,用你們這邊的方言說,叫耍朋友!”柯爾特一臉鄙視。
“你還會說西南方言?”這下輪到馬文浩震驚了。
一個金發碧眼鷹鉤鼻的白種外國人,是香江人,他能接受,畢竟那里現在國家還沒收回來嘛。
可一個金發碧眼鷹鉤鼻的香江人會說西南方言,他就有些凌亂了。
“科特爾父親是西南地區的人,他媽媽生了他,在1946年抗日戰爭勝利后,找不到他爸爸,才帶著他去了香江……”
楊藝解釋著。
“對,我離開大陸的時候,已經八歲了。”柯爾特臉上陷入了回憶之中。
這怕是劉八爺的種?
馬文浩突然閃現出這樣的想法。
“嘎”
這想法一出來,頓時更是驚嚇,一時間失神,車子都差點開到路邊的溝里去了。
許書記讓他把港商安排到劉八爺家里,難道知道?
許書記是怎么知道的?
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柯爾特,難倒?”愛麗絲也是反映過來了,驚喜地看著柯爾特。
柯爾特卻忐忑了起來。
他對于找到自己的父親,并不是非常執著。
雖然,從小他的母親告訴他,他父親是一個英雄,一個很神秘,很厲害的中國人。
但是從離開山城后,他們的日子就過得非常不好了。
要不是后來遇到了同樣逃難到香江的鄭天佑母子,剛好他母親又跟鄭天佑母親認識,他跟鄭天佑都是那個不負責的爹的種,他老娘估計又得在香江從事皮肉生意……
突然間,柯爾特有些不想去了。
萬一那個人真的是他父親……
“他們劉家的族長叫什么名字?”愛麗絲問馬文浩。
馬文浩一愣,劉八爺叫啥名字?
這個他還真不知道。
“具體叫啥名,估計沒有幾個人知道。都喊劉八爺,問問劉春來,或許他知道,他是劉家下一任族長……”馬文浩無奈地回答。
心中甚至懷疑,劉春來都不知道劉八爺叫啥名字。
劉春來是他爹從朝鮮戰場回來后生的,沒多大,十年動亂就開始了。
劉八爺雖然是民盟成員,卻是國民黨軍官,在當時,這身份就有些敏感。
“柯爾特”愛麗絲感受到了自己丈夫的緊張。
四十多歲的人了,大熱的天,雖然車里有空調,可手心發涼啊。
“沒事。”柯爾特歉意地看著妻子,為了不讓馬文浩跟楊藝聽懂,他直接用日語說,“如果真的是,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
“你不是從小就希望找到你父親嗎?”愛麗絲看了一眼前面的楊藝跟馬文浩,同樣以日語回答。
楊藝跟馬文浩兩人郁悶了。
英語他們都聽不懂幾句,這又換一種語言……
難倒這夫妻兩是語言專家?
是腐朽帝國主義派來潛入到國內竊取機密的間諜?
可西南地區除了三線工程,有啥機密?
一想到三線工程,楊藝頓時變得警惕起來。
大巴山里可是有不少絕密的軍事工業!
這得注意點了。
早知道,就應該讓商務部安排的人員上這輛車。
對于外商,國家是歡迎的。
但是也不會容許國外間諜打著投資的幌子,來國內施行間諜行動。
“滴滴”
后面一輛小汽車追了上來。
“你們縣里小汽車很多?”楊藝好奇地問馬文浩。
之前剛下船,碼頭上就停著三輛小轎車。
還是很高檔的那種。
這會兒,這路上又出現一輛?
“就三輛,都是劉春來同志從花都那邊搞回來的。后面那輛應該也是劉春來的,縣里問他借的。”馬文浩為了幫著劉春來展現實力,尤其是港商能聽懂,自然也就不顧縣政府的面子啥的。
反正縣政府是真的從劉春來手里租的。
“他哪里來的車?”楊藝更是疑惑。
之前在花都的時候,也沒見劉春來搞到車啊。
車子停下來,見是廖強跟李克兩人,楊藝松了口氣,就怕到時候這兩個偷偷地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展幾名間諜。
楊藝心中有了想法,主動從車上下來,跟廖強兩人換了位置,做到了后面一輛皇冠的后座上。
這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警惕間諜,人人有責。
車子很快到了幸福公社。
嚴勁松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就出來了。
可見到車上下來兩個老外,一時間也是愣神不已。
在朝鮮戰場上,他雖然是搞后勤的,也不是沒見過老外。
但是他知道,港商不應該是金發碧眼鷹鉤鼻的洋人,而是跟他們一樣的黃種人。
那本來就是中國的地盤。
急忙思索他們原來在部隊學過的英語,貌似用來打招呼不合適啊。
一時間,嚴書記急了起來。
這可如何是好?
難不成以后自己這公社書記得請求上級配一名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