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不急,咱們這談得正高興呢。”
賀炎鈞有些不滿妻子打斷自己跟劉春來的談話。
劉春來說的,不是說專業性有多強,而是看問題的角度。
雖然到省城去待了好幾年了,也能接觸不少國外的經濟學,但是在這些資料上,根本就沒有多少如同劉春來說的這么直白。
“你是不急,福旺哥跟令山也在這里呢!”黎鈺沒好氣地說道。
之前她在外面做飯,聽得劉春來說的這些,也都有些詫異。
很多東西,她丈夫賀炎鈞在回來時候有時候會跟她交流,希望從她這個非專業的人身上得到一些啟發,畢竟在很多專業的問題上,局外人可能沒有基礎,但是想問題的模式不一樣。
賀炎鈞這才不好意思地對劉福旺跟黎令山兩人賠罪,“不好意思,剛才跟春來聊得興起……”
“沒事,我就喜歡聽你們文化人擺龍門陣,雖然我聽不懂,一聽就是很高深的樣子。”劉支書一臉笑容。
他確實聽不懂。
MMP,種地就是種地,非得說啥第一產業啥的;工廠就是工廠,還說啥第二產業什么的……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所謂的第三產業。
給人當下人啥的,居然說什么是未來國家的支柱,要占國家經濟的一半。
當年打仗,不就是為了讓所有國人都翻身做主呢?
要是兒子當著他說這些,老頭絕對直接用手中的煙竿教他如何做人。
奈何,另外一個是他八字還沒有一撇的親家。
很快,這張小方桌就被收拾了起來。
“劉春來,來幫下忙……”
賀黎霜在外面叫著。
幾人的目光都看向劉春來,劉福旺都差點起來提起板凳砸他狗曰的。
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劉春來無語,這婆娘太能作妖了。
“喏,你幫我把碗筷拿過去擺一下,我已經洗了……”賀黎霜正用那個淘菜的搪瓷盆洗碗筷,見劉春來過來,很隨意地開口。
見只是讓自己拿碗筷,不是洗碗,劉春來倒也松了一口氣。
剛拿著碗,碗里就有個黑色的手指印。
“洗手啊!”賀黎霜沒好氣地說道。
劉春來也是尷尬不已。
還好,一旁正在把不知道啥時候買來的豬頭肉跟花生米往盤里裝的黎鈺并沒有看過來。
“那邊有香皂,洗趕緊,要是再弄臟了,你自己來洗……”
于是,劉春來就認真地把手洗干凈了。
他敢保證,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次這么認真地洗手。
最后賀黎霜抓著他的手,檢查了一番,才讓劉春來拿著碗筷去隔壁。
“媽,你這辦法真不錯,從更小的事情上一步步來,這是好的開頭……”賀黎霜看著劉春來端著碗筷過去,扭頭對著老娘說道。
黎鈺則是一臉復雜地看著閨女,“霜兒,人生一輩子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把精力放在這樣一件事情上……”
“媽,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這不影響其他啊,就算是玩兒唄。改造一個懶人,多有成就感。”賀黎霜一臉得意。
把劉春來按搓衣板上的第一步,早上因為劉雪被劉春來的糖衣炮彈打倒,失敗了。
現在調整了計劃,第一步賣出去了。
賀黎霜端著菜上了桌,劉春來確實把碗筷給擺好了。
“你不喝酒?”
“下午開車呢。土路,坑坑洼洼的,喝酒沒法開車……”
黎鈺是做規劃的,下午要去大隊,劉春來自然只能當司機。
賀黎霜倒也沒說啥。
菜上齊后,母女兩也上了桌,這才開始吃飯。
本來賀炎鈞還想繼續跟劉春來討論之前的話題,卻被黎鈺給轉移了話題,于是就變成了回憶當年她們在四大隊時候的一些事情。
吃完后,賀炎鈞主動站了起來:“你們聊著,我去收碗……”
劉春來絲毫沒有自覺性。
“爸,你今天剛回來,也累,我跟劉春來收……”賀黎霜一臉笑容。
劉春來差點罵出來。
這死婆娘,非得跟自己耗上?
早上自己沒洗碗,中午逮著機會還是讓自己來。
可現在沒法用錢收買老四來幫忙了。
“對,讓春來來,年輕人,手腳靈活……”劉福旺也開口了,直接用要吃人的表情看著劉春來。
劉春來瞪了賀黎霜一眼,后者如同沒看見一般。
黎鈺則是重新去泡茶。
無奈之下,劉春來只能幫著收拾……
“你好意思不?我爸都能洗碗,為啥你不能?你今天要是再跑了,我保證讓你后悔……”賀黎霜見劉春來把碗收拾到桌子上,就又要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的憤怒。
“我說姐姐,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不會洗碗?”
劉春來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都說慈母多敗兒。
賀家不僅是慈母,還有個慈父……
難怪這婆娘獨立性這么強,做啥都有自己的主見。
“不能。”賀黎霜義正言辭,“你要是沒吃,就可以不洗碗……”
“我不會洗。”
“沒事兒,姐教你。這些碗油不少,用淘米水才能洗干勁,你負責洗,我來清……”
無奈之下,劉春來只能從了,開始把碗盤放在那個裝淘米水的盆里,拿起絲瓜囊開始在搖身一變成了賀老師的賀黎霜指導下開始洗碗。
要是沒洗干凈,肯定得重新洗。
旁邊的幾人一邊閑聊著,一邊豎著耳朵聽旁邊的動靜。
“那啥,小賀,這事兒……”劉福旺沒有了在縣長面前的那種無賴,也沒有了在大隊會議上的霸氣,有些局促。
賀炎鈞則是看向了妻子。
黎鈺笑了笑,“福旺哥,之前我們咱們雙方確實都說過這事情。不過呢,孩子的事情,咱們做父母的也沒法過多干涉……如果孩子不樂意,父母也不能強行要求他們在一起,牛不喝水強按頭不太合適,對吧?”
“對,對……”
這是個啥意思?
之前黎令山問他當年給兩孩子定的親還認不認,現在又說孩子的事情父母不能干涉太多。
“黎鈺的意思是讓兩個孩子處處,如果她們都沒意見,那肯定是皆大歡喜。霜兒上大學后,還得至少五年;聽說春來也公開發誓,說他當四隊最后一個光棍……”
賀炎鈞開口說道。
“不把這事情定了?”劉福旺問道。
他潛臺詞沒說,就怕這兩個年輕人不知道輕重,到時候……
至于兒子再等五年就三十了,劉福旺倒也不覺得年齡太大。
“我們還要在家里待一段時間,到時候再問問孩子的意思吧。”黎鈺嘆了口氣。
當媽的,誰不擔心這事兒?
自己家里的女娃子,自己了解。
“那需要一些什么?我跟他媽好提前準備,如果到時候……”劉福旺有些局促。
這種事情,都是老娘們而談的。
“孩子自己喜歡就好。其他的東西,當初你跟愛群嫂子結婚的時候,不是連床都沒有一張嗎?”黎鈺笑著問劉福旺。
劉福旺嘆了口氣,“當年窮啊……”
其實現在也窮。
不過,現在有奔頭了。
“你洗碗不洗鍋,這就叫洗完了?”見劉春來洗完碗準備走,賀黎霜頓時又叫住了他。
劉春來懶得跟她吵,用淘米水倒入那個燉豬腳的銻鍋里,開始洗起來。
“你看,洗碗也沒有這么難嘛。”
當他洗完后,賀黎霜滿臉笑容。
劉春來沒有理她,轉身跑到另外一個房間去了。
“這不錯,很好的開始,下次就得讓他把案板啥的也收拾了,做全套……”賀黎霜很滿足實驗進展。
甚至已經能看到劉春來跪在搓衣板上的場景了。
“賀叔,黎孃,下午真去我們大隊?”劉春來問兩人。
“這次回來,一方面是處理我們的一些私事,另外一方面許書記給我們打電話,希望我們能回來幫忙規劃一下縣里,并且對縣里的發展提供一些意見……”賀炎鈞也就說了實話。
“許書記他們說的專家是你二位?”劉春來還真有些詫異。
當初在燕山寺頂上,兩位給他說過,請了省里的專家來幫著規劃。
“專家談不上,剛好你黎孃以前學這個專業的。”賀炎鈞說道,“我們也希望看到葫蘆村發展起來,當年全大隊都吃不飽,就我跟你黎孃兩人沒挨過餓,而且每年還有錢去蓉城看孩子……”
一說到這里,賀炎鈞就唏噓不已。
“你廠子里的事情不管了?”黎令山問劉春來。
之前劉春來提出的規章制度,一條條都非常嚴厲。
“就按照那個執行就是了。”
“你不怕太苛刻,會出現什么事情?”黎令山眉頭擰在了一起。
對于劉春來,他談不上喜歡或是不喜歡。
只是覺得劉春來的那個規章制度太過嚴厲了一些。
連坐制度啊。
“縣里今天開始嚴打了,要鬧事的,由他們鬧吧。”劉春來無所謂,“我不想再看到昨天晚上天府機械廠的事情重演。而且這個制度如果無法嚴格執行,最后依然會出現很嚴重的問題。”
“怎么回事?”賀炎鈞好奇了起來。
黎令山便把天府機械廠的事情以及劉春來借題發揮,今天宣布極其嚴厲的規章制度的事情說了。
“無規矩不成方圓,春來這事情沒錯。”
劉福旺這次站在劉春來這邊。
“國無法而不治,民無法而不立。廠里如果沒有規章制度,或是一直都按照原來的來,最終結果也會跟以前一樣。天府機械廠,有規章制度,多少人遵守了?63個掛名吃空餉,只領工資不干活;中基層的管理人員跟技術人員,都是有關系的,所以在失去國家計劃訂單,日子就不好過了……”
劉春來也知道,不是黎令山仗著是賀黎霜舅舅的身份而反對這事情。
其他人心中同樣不滿意。
只不過,他們不敢提出來。
“這樣做是沒錯的,不過很多時候,還是得考慮大家是否能接受……”賀炎鈞嘆了一口氣。
劉春來太年輕氣盛了。
他同樣也是這樣,所以,最終只能去大學當老師。
“賀叔,這事情可不能這樣。任何一個企業要發展,就必須有完善的制度……國外很多發達國家,法律法規完善。就像現在,國家改革開放了,有人就開始追求所謂的自由……自由,那只是相對的……”
對于這方面的看法,即使賀炎鈞是高級知識分子,劉春來也比他全面。
劉春來得到的,是這個時代研究人員們幾十年研究的成果。
賀炎鈞現在,還在自己琢磨,交流。
“說得好!沒有絕對的自由,只有相對的自由。在規則范圍內,遵守規則,才能讓自己以及周圍人得到更好的發展!”對于劉春來說的,賀炎鈞舉雙手贊成,“所以,現在國家也在不斷地完善法律。”
改革開放后,國家就在不斷制定各種標準,完善法律。
雖然依然還有著很大的不完善,但是也讓很多事情變得容易解決了。
依法治國,首先得有法可依。
國家都需要法律,這個廠,更需要規章制度。
“別的不說,就是他們劉家,因為有家規存在,那么多人,反而沒有出現過多少亂子。”黎鈺也開口了。
他們在四大隊待了好些年。
劉家人什么情況,周圍的各個大隊什么情況,都知道。
即使以前磨盤寨的土匪還在的時候,也只是為了抗官府的各種苛捐雜稅。
沒有禍害過周圍的窮苦老百姓。
即使搶女人,那也是在被搶的女人跟劉家人你情我愿,對方父母跟家族不同意之下才下手……
黎令山依然有些不服氣,就覺得劉春來這是強詞奪理。
“主要問題不在這里,而是連坐。”
“領導干部如果不負責,覺得手下干的跟自己沒關系,至少識人不明、失職這些問題是存在的。”劉春來嚴肅地對黎令山說道。“這也是為什么國家要重新使用廠長責任制。廠長都得對整個廠負責,其他干部不該對自己管轄的部門負責嗎?”
黎令山沒法反駁。
“黎廠長,這種事情只能用時間跟成績來論證。按照這種規則執行,三個月,各廠都嚴格執行,如果廠里的管理依然混亂,咱們就改掉!”
劉春來不想爭論下去。
他也是希望通過黎令山把消息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