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有看到鄭建國婆娘田秀英。
出現這樣的事情,周圍人的議論,都可能讓她無法活下去。
“你作為大隊長,也該去看看。”嚴勁松也是嘆了一口氣,“田秀英也不是啥好人,她兒子跟男人這樣,跟她脫不了關系,只是可憐了她屋頭兩個沒成家的孩子。”
“我不適合去。到時候她要是把給這事情推到我身上,我懶得解釋。”
劉春來知道這些女人不會跟誰講道理。
別說八十年代農村這些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哪怕幾十年后,學歷非常高的女人,同樣是不講道理的主兒。
“就因為這樣的情況,所以你更應該去。”
嚴勁松很認真。
劉福旺這時候也從外面進來,“確實應該去看看。家里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好歹也是一個大隊的。”
有些話劉福旺沒給兒子說。
就怕這女人以后到處散步劉春來的謠言。
任何危險,都應該扼殺在搖籃中。
劉春來無奈,從嚴勁松的辦公室出來,各隊趕場的人還有很多沒回去。
看到他出來,很多人都是用害怕的眼神看著劉春來,劉春來的目光看過去,那些人紛紛避開,不跟他目光對視。
不用想,就知道在這些社員的口中,這是劉春來為了報復鄭建國父子下手的。
郭家、鄭家,都是得罪了劉春來家里的人。
現在全部都被收拾了。
能不怕劉春來么?
“這些人,自己不會長腦子,別人怎么說,就怎么信,甚至自己還會添油加醋加一些進去……”嚴勁松也不知道是安慰還是提醒劉春來。
劉春來只是笑笑,啥都沒說。
今天學校里的公審公判大會,可以讓整個公社甚至周邊公社的人議論很久。
尤其是這些人全部都是影響惡劣,判處死刑。
更重要的,全都是跟劉春來或是他家里有矛盾的,自然更會讓沒多少事兒干,甚至是連用工名額都得不到的其他大隊的人私底下各種議論。
劉春來根本不在意。
這對于后續的發展,或許還是好事。
懶得去講道理啥的。
有時候,講道理不一定能行得通。
一行人到了鄭建國家里。
田秀英跟一對兒女都在。
平日里跳脫的鄭小強沉默著,不斷地在抽煙,不帶過濾嘴的煙頭扔了一地。
鄭小娥則是紅著眼睛,低聲抽泣著。
“小娥,給領導們端板凳,看看還有沒有茶葉……”田秀英看著一行干部,對著女兒開口了。
劉春來不明白,家里除了這么大的事情,居然還能神色如常。
就連嚴勁松跟劉福旺兩人,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謝謝領導還能來看我們,鄭建國跟鄭小東都是罪有應得!”
這女人的話,讓劉春來幾人震撼不已。
她居然沒有把這罪責推到自己跟老爹甚至嚴勁松身上?
如此通情達理?
事出反常即為妖,該不會別著啥壞,想要整啥幺蛾子吧?
“領導,我們沒事的。兩個孩子,我準備給他們改姓……鄭建國當初是強奸了我,我父母嫌丟人,讓我嫁給了他……他跟隊里的幾個女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說過,每次說,換來的都是挨打;前幾年搶春來名額的事情,我攔過……”
劉春來根本就不相信。
她不明白這女的目的是啥。
“我希望大隊跟公社給我開個證明,家里的地,我交給大隊……我帶著孩子去南方打工……”
田秀英的反常,實在是讓人意外。
“你怎么看?”出來后,嚴勁松問劉福旺。
“開介紹信!”劉福旺叼著煙竿,沉思了一陣,才開口說道,“走了也好,留在隊里,頭都抬不起來,她屋女娃子或許還能嫁出去,兒子絕對討不到婆娘。”
“你不怕她以后翻身了,回來找麻煩?”嚴勁松臉上變得嚴肅。
劉春來暗嘆一聲,果然,田秀英的表現太反常了。
“怕啥?事情又不是我們干的……”劉福旺說道。
兩人至始至終都沒問劉春來。
這會兒,劉春來則是開口了,“安排他到花都吧,我在那邊認識一些人,應該可以給他們提供工作機會的。”
他不是啥同情心泛濫的人。
送遠點,眼不見心不煩。
再說了,如果以后他們要背地里下黑手,在花都那邊,也能知道。
“媽,咱們真的要走?我爸跟我大哥……”鄭小娥看著老娘,對于未來,她已經失去了希望。
原本,她在制衣廠上了幾天班的。
“不走,以后你怎么嫁人?你弟弟怎么討婆娘?留在這里,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田秀英咬牙說道,“為他們哭,不值得!你二哥出去這么多年,沒往家里寄一分錢,沒回來過,前陣回來,他干的啥事?狗不嫌家窮,他比狗都不如!強娃,你要記住,你爹跟你大哥做的事情!你如果也成了那樣,媽這輩子就沒了指望……”
“媽,你放心!以后出人頭地,咱們再回來!我會給爸跟大哥報仇……”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媽……”
鄭小強滿臉委屈地看著田秀英,他不明白,老娘為什么打自己。
老娘要帶著他跟妹妹離開,不就是怕劉春來跟劉福旺斬盡殺絕嗎?
“強娃,你給我說,這事情跟劉春來還有劉福旺有啥關系?當年你哥跟你爸用你大姐去陷害劉春來,搶了劉春來的名額,甚至連你大姐嫁劉春來都不同意……你爹干的事情,你真沒聽說過?臉上有光?你大哥,跟你爸有啥區別?”田秀英一臉怒色,“如果你真的按照別人說的,認為是劉春來整了你爸跟你哥,你就成了那些對劉春來父子不滿的人手里的刀,最終即使殺了劉春來,你還能活嗎?”
鄭小強底下了頭。
一時間,他只是認為老娘是被劉春來嚇到了。
全公社的人,誰不認為自己爹跟二哥是被劉春來報復的?
可一想,殺了劉春來又如何?
老娘以后誰給養老?
當天下午,劉春來帶著大隊的介紹信,身后跟著兩個狗腿子,到了鄭建國家里。
“其實可以不走的。過年的時候,大隊會在一次集中收地……”劉春來一口官話。
他知道,這幾人,不走都不行。
“謝謝大隊長,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情,閑言碎語也會讓我們活不下去。我無所謂,泥巴已經埋到了脖子……”田秀英直接拒絕了。
“花都那邊,工作并不是很好找。之前我去過,不過那邊有幾個朋友,如果你們愿意,去找他,他會給安排工作的……”劉春來試探著。
田秀英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隨后,劉春來把介紹信給了她,并且給金德福寫了一封信,讓他們帶著。
至于他們去不去找金德福,劉春來也就干涉不了了。
“媽,他這是要監視我們!”鄭小強在劉春來走了后,才憤怒地說道。
“人生地不熟,我們能去哪里?”田秀英的話,讓小兒子無法回答。
三個人中,除了鄭小強跟著鄭建國去過縣城,鄭小娥就只去過公社。
田秀英當初倒是去過鎮上。
隊里待不下去了,出去又沒有地方可去。
回娘家?
這種事情,只能讓娘家面上無光。
田秀英娘家就在隔壁的青山公社,并不是很遠,要是知道了,娘家人都抬不起頭來。
她在婆家遇到這樣的事情,不是娘家不管,而是她沒有給舅老倌說。
家里三個舅老倌,以后肯定會被人指責。
“媽,咱們走了舅舅他們怎么辦?”雙眼紅腫的鄭小娥擔憂地問道。
“就因為這樣,必須走。到了地方,給你舅舅外婆寫信,他們會理解的,現在就收拾東西!”田秀英想著,指不定自己的幾個兄弟連夜就會趕來,“先去縣城,有劉春來的介紹信,到碼頭上等他們運服裝的船或是運家具的船……”
田秀英帶著一對還沒成年的兒女,也顧不得一天沒吃飯,準備什么都不要了,連夜離開。
家里的兩頭一百多斤的架子豬,跟懷孕的母豬就能作為路費。
田秀英直接去找蔣建清。
奈何,蔣建清卻不愿意買。
無奈之下,田秀英跑到山上去找劉春來。
太陽要落坡了,工地上正是熱火朝天的。
窯廠灣生產的青磚,由人力正在從山下往山上搬運。
這一次,劉春來沒有按天給,而是從幾大工程里面抽調平時干活努力的人,以每塊磚5厘的運費,讓他們從山下往山頂上運。
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力氣是一個劉春來無法理解的謎。
一塊青磚,有四斤左右的重量。
很多瘦弱不堪的漢子,一次卻能最少挑上五十塊,從山下到山上,中途歇兩次,半個小時左右,就能拿兩毛五,一天下來,輕松八趟,兩塊錢到手。
至少,劉春來看著他們,很輕松。
連女人一次都能運四十多塊!
正在劉春來躲在陰涼地方港感慨的時候,田秀英找來。
“買你家的豬?”劉春來有些無語。
他買來干啥?
“一頭豬你只給我50塊就是了。母豬肚子里帶著崽子,你給我一百……”田秀英咬牙說道,“家里也沒錢,出去沒有路費……”
蔣建清給的價格,同樣是按照等級給的。
豬越肥,肉就越多。
不到百斤的架子豬,甚至連架子都沒拉開,就等到秋收后用紅苕跟包谷催肥,不管是殺豬匠還是食品站都不會收架子豬的。
更不會殺母豬。
“你去跟愛群嬸商量一下,如果沒問題,就買了吧。”劉九娃在一邊說道。
看著田秀英無助的眼神,劉春來嘆了一口氣,“我現在住在八爺這邊,自己吃飯都是問題,喂豬不現實。跟我一起去問問我媽,如果她同意,我就買下來……”
幾人直接往劉春來家里而去。
回到家里的時候,楊愛群正跟老爹兩個狗腿子在處理剛用開水燙過的河蚌。
劉雪跟賀黎霜兩人正在把河蚌的斧足用剪刀減下來。
“你咋曉得今天晚上咱們吃河殼(河蚌)?”劉雪問劉春來。
劉春來懶得理她,見楊愛群看著田秀英就黑了臉,急忙把她喊過來說了。
“家里都養了四頭豬了,之前我才買了一對窩子豬兒(乳豬)……”顯然,楊愛群不愿意。
如果不是田秀英,她不會拒絕。
作為大隊支部書記的老婆,大隊長的媽,無論是公社食堂還是家具廠的食堂,泔水現在都是歸她收集。
家里兩頭肥豬,在吃了混合了泔水的豬草后,那都是蹭蹭地往上長。
“兩頭架子豬都有八十多斤,架子都長開了,上膘后兩三個月就能到150斤以上……母豬還有兩個月就下崽了,才養兩年……”田秀英說道,“三頭豬,只要一百八就行!”
“140!要賣就賣。”楊愛群一聽母豬帶崽,眼神亮了。
鄭建國家里跟他家的仇,她可沒這么快就過去。
劉春來本來想要喊老娘不要落井下石,卻被劉九娃拉住了。
想著當初鄭小東搶了自己的大學名額,劉春來知道老娘是為了這口氣。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
老娘當著賀黎霜的面,都這樣干,可見火氣有多大。
劉春來又不是啥濫好人。
“150吧,我也不要更高……”田秀英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挨宰。
三頭豬,尤其是帶崽的母豬,再等幾個月,到了冬天,各家的豬都賣了或是殺了,要補欄,窩子豬兒價格會更貴。二十來斤的小豬,一頭都能賣三十多塊錢。
可整個大隊,甚至是其他大隊,家里能一次拿出上百的,沒有幾個人。
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以155塊錢成交。
談妥后,楊愛群直接帶著二狗跟瘦猴以及田明發去田秀英家里牽豬,劉春來則是被留在屋頭,讓他幫著弄河蚌肉。
“我還沒吃過河殼呢,真的好吃哇?”賀黎霜跟劉春來現在的關系有些尷尬。
關系算是父母都認可,劉春來也不反對。
奈何從父母走了后,劉春來回自己家的時間都沒有多少。
更不要談培養感情啥的。
只能沒話找話說。
“那可不,弄點朝天椒,吵起來又辣又香,一想起來就流口水……”劉春來一邊把燙死張開了殼的河蚌肉弄到小瓦缽里,一邊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