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說那么多，分家后，這有啥？爹，不是我們不孝，本來早就該分家了……”
劉春來剛到楊翠花房子外面，就聽到了里面的吵鬧聲。
楊翠花的聲音，老遠傳了出來。
“翠花，你得為你爹考慮，你爹都已經七十好幾了，沒幾年好活，牌位進不了祠堂，棺材進不了祖墳，你們后人臉上也無光啊……文海是老大，我們不跟你們，跟哪個？你現在說要分家！你也是干部啊！”
一個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院子外面，站了一堆看熱鬧的人。
到了這里，于平就準備過去，卻被劉春來給拉住了。
一直聽著。
院子里吵得厲害，加上劉大隊長站的位置也有些隱蔽，倒是沒有人發現。
顯然，這架，吵了不短時間了。
劉春來算是聽明白了。
老頭來太太怕靈牌進不了祠堂，沒法葬在祖墳地，所以才來說這事情。
楊翠花提出的意見就是分家。
分家了，各管各，也不影響爹媽。
劉春來完全沒想到，楊翠花居然成了這樣。
他一直認為，楊翠花覺悟很高，而且做什么事情都很積極，可從來沒想到，她大兒子都已經快22歲了，現在跟媳婦兒一起準備生孩子。
劉春來從來沒有想過，這事情最大的阻力在楊翠花身上。
楊翠花山城縣城都沒少跑，眼光應該是有的啊。
在以前，這種事情倒是常見。
劉春來沒少聽說。
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翠花啊，春來以前沒管這個事情，現在他不僅是大隊長，也是族長……”
“族長怎么了？不得了得很？未必他還能不準我生孩子？我的肚子，我想生就生，他有本事，等我生出來，給我塞回去啊！”楊翠花毫不客氣地說道。
周圍人議論紛紛。
劉春來也算是見識到了。
于平一臉尷尬地看著劉春來。
地壩邊上看熱鬧的人，只是看熱鬧。
突然發現了不對頭，扭頭看來，劉春來帶著于平來了。
不少人紛紛打招呼。
都是劉家的人。
劉春來現在不僅是大隊長，更是族長。
雖然年輕，輩分也不夠高，有些不符合規矩。
“楊翠花，大隊長把你生出來的娃兒塞不回你肚子，老子能讓醫院給你把娃兒弄出來！”于平黑著臉，這女人，要不是劉春來，她屁都不是。
看著劉春來，楊翠花臉上的害怕之色一閃而逝，當即浮現出笑容：“春來兄弟，你怎么來了？文海，趕緊給春來兄弟端板凳。”
劉春來一到地壩，地壩里的場景就已經明朗了。
劉文海的爹劉福遠蹲在地壩邊上叼著一根細竹竿的煙桿，不吭聲，他旁邊一個小老太太，身高估計都不足一米五，站著，原本一臉憤怒。
看著劉春來，小老太太笑著迎上來：“春來來了？我們這正在給她做工作。”
劉春來跟老太太打了招呼，隨后看著楊翠花，問她，“幾個月了？”
“六個月……”
楊翠花本來不想說，最終還是咬牙說了。
“春來兄弟，我就想生個丫頭，丫頭才是娘的小棉襖，兒子沒討婆娘前是媽的兒，討了婆娘，就是婆娘的兒……這個生了就不生了……”
她清楚，劉春來這次來，絕對是為了這個事情。
以前劉春來沒有管過這事情，公社又不敢來大隊找她們麻煩。
即使兒媳婦兒都要生孩子了，她依然還想生。
“計劃生育政策，你是知道的。原來你當過婦女主任。”劉春來一臉平靜。
沒有憤怒，也沒有別的表情。
從臉上，根本就看不出心中的心法。
楊翠花急忙賠笑：“大隊長，我曉得政策，不管罰款多少，我都交……”
“那就行，大家都聽到的。于平，給公社說，楊翠花這邊，直接按照規矩收罰款吧。”劉春來大聲地說道。
不少人都有些蒙。
大隊長這是啥意思？
計劃生育工作是雷聲大雨點小？
“春來兄弟，你放心，即使懷著孩子，我也不會影響工作，明天我就去山城……”楊翠花一臉高興。
劉春來終究是做不到劉福旺的那種狠心。
只要不在大隊里，公社計生辦也好，還是大隊，都把她沒辦法。
公社計生干部總不能去山城抓自己不是？
“這大著肚子呢。山城你就不用去了。三天后，大隊召開工作會議，將會有新的人事調動……”
劉春來說完，就走了。
連劉文海遞過來的煙都沒有接就走了。
“大隊長這是啥意思？”
“啥意思？楊翠花那可是一開始就跟著大隊長打江山的，大隊長這是要支持楊翠花啊！”
“就是，本來大隊長在這事情上之前都沒說什么，計生辦的那些人，現在可不敢來……”
周圍不少人，都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
大多數人都認為，劉春來是站在楊翠花這邊的。
不就是超生罰款么？
楊翠花是制衣廠的廠長，現在工資每個月120，每年還有不低于工資的獎金，同時，去山城那邊，還有補貼啥的。
制衣廠的干部，工資比大隊干部還高。
楊翠花自己都說過，她一年超過三千塊的收入。
三年就差不多一個萬元戶了。
也就因為這樣，楊翠花家里是全大隊甚至全公社第一家修樓房的！
今年熱天討兒媳婦兒，上半年就起了一樓一底的樓房。
而且劉文海跟她兒子都被安排了工作，兒媳婦兒也是制衣廠的一條流水線的線長……
“翠花，大隊長這是啥意思？”老實巴交的劉文海問媳婦兒。
楊翠花也摸不準劉春來的態度，“不管是作為族長，還是作為大隊長，不管肯定說不過去。”
“可之前就說了，再超生……”
劉文海老實歸老實。
要這這樣，爹媽在大過年的會一直在他們這邊鬧騰？
楊翠花不吭聲了。
她也拿不住劉春來的態度，以前劉春來可從來不是這樣。
離開了楊翠花家里，劉春來帶著于平直接往田麗家走去。
一路上，于平有無數疑問想要問大隊長。
奈何，大隊長不吭聲，他也不敢問。
問了根本就得不到答案。
“春來叔，你咋來了？快來坐……”田麗肚子看起來比楊翠花的還大些。
看到劉春來，就急忙打招呼。
不等她吩咐，她已經13歲的兒子就端著兩根板凳到了地壩。
“春來爺爺，快來坐。我去給你泡茶……”
板凳放下的時候，還用袖子把劉春來面前的那根長條凳擦了擦。
說完，就轉身跑進屋了。
看得于平心中怒罵不已。
狗曰的！
這么小，都曉得拍馬屁了。
“你自己想生的？”劉春來不確定田麗是不是跟楊翠花一樣的想法。
于平聽到這話，更是不明白劉春來想要干什么。
田麗聽到劉春來問的，頓時眼淚就流下來了，“我有東旺就夠了，可家里老頭老太太都希望再生個……”
“我只問你想不想。如果你想生，我不多說，做任何事情，都必須付出代價！你自己考慮吧。”
劉春來嘆了一口氣。
田麗終究性子還是弱了一些。
這也是這么幾年在制衣廠比楊翠花年輕很多，文化水平也高一些，卻無法得到重用的原因。
“春來爺爺，我這剛泡上茶呢……”
半大小子劉東旺把家里的茶拿出來泡了，端著搪瓷盅剛出來，就看著劉春來離開，不由有些失望。
“東旺，放回去吧，事情不解決，你春來爺爺不會喝咱家的水。”
田麗很懂。
劉春來跟劉福旺不同，他從來不會粗暴地解決問題。
“媽，為啥啊！這么幾年，要不是春來爺爺，別說咱們天天有肉吃，飯都吃不飽啊！你不是一直說，讓我要記著春來爺爺的好……我還給茶里面泡了一把冰糖呢……”
半大小子有些無法理解。
田麗不知道怎么回答。
以前劉春來沒有當大隊長，甚至沒有當四隊隊長之前，她家過的啥日子，貌似，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可看著自己的肚子。
六個月，肚子里的孩子已經成形了。
“你瘋了？眼看都要生了！而且咱們只是二胎！東旺有個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有個照應……”向來老實，媳婦兒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劉洋，頓時火了。
田麗咬牙看著劉洋，“劉洋，我肚子里孩子怎么來的，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以前你窩囊，我不說啥！可這事情，關系到村來叔的工作……”
田麗比誰都懂得如何做好措施。
要不然，以前沒有計劃生育的時候，她生了兒子后，十多年都沒有再懷上過。
可這次，劉洋用針把套子給戳破，在田麗發現有了，劉洋可是跪在她面前求著，說現在日子好過了，能養活孩子了，加上大隊在這事情上也不反對，然后就到現在。
劉春來過來，只說了兩句話。
卻讓田麗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大隊在這事情上，不會采用強制手段，得讓她自己選擇。
付出代價！
代價是什么？
回到以前的那種日子么？
“要不，還是不要了吧……”劉洋聽完田麗說的后果很嚴重后，頓時就害怕了起來。
以前的窮日子，他不想再過了。
天天把地球刨穿，娃兒吃肉他這個當爹的都沒法。
現在不僅影響工作，還會影響婆娘的進步，娃兒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