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來幾人意外地看著他。
這跟之前的有區別?
“成本的問題,不是已經知道了么?”田明發疑惑不解。
對方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楊小樂則是冷哼了一聲,“為什么一定要你們帶著去?你們不需要的業務,別人可稀罕著呢。”
劉春來不吭聲。
“老板,趕緊做菜,吃了我們還有事情。”田明發催促著老板去做菜,別愣在這里。
時間本來就比較晚了,他們還有好幾百公里的路需要趕呢!
跛腳老板有些為難,沒有接顧斌遞過來的錢。
“顧老板,非常抱歉,他們已經給錢了。”
說完,往后面走去。
“劉老板,真的非常抱歉,不是我們瞧不上你們的業務,實在是被騙怕了……”顧學勇知道,現在必須放低姿態。
劉春來不置可否,也沒理會。
菜,不斷上來。
都是一些速度比較快的炒菜,肉不少。
“老板,你別弄太多,吃不了。”劉春來不喜歡浪費。
“跛腳杜,弄兩瓶酒來。”
顧學勇父子兩人,也不離開。
顧斌則是直接去了后面拿了幾瓶酒過來。
“我們還有事情,不喝酒。”田明發冷冷地拒絕。
顧學勇也不理會,直接擰開瓶蓋,往可以裝二兩的玻璃杯里倒滿,“劉老板,這是我做了小人,希望您能再給一次合作的機會,我干三杯,向您賠罪……”
“喝酒能解決問題?”楊小樂的火越來越大。
對方這臉皮太厚。
不等劉春來有反應,顧學勇已經端著杯子,連干了三大杯。
三大杯白酒下肚,臉色變得潮紅起來。
見劉春來不吭聲,又往杯子里倒酒。
“何苦呢?其實我們目前只是了解一下,也不一定會合作的。”劉春來阻止了對方。
他不希望被逼著。
合作是雙方都有意愿的事情,而不是靠著喝酒。
他爹之前把一個彩電經銷商喝得進了醫院,劉春來直接沒給好臉色,劉支書也下達了工作期間的禁酒令。
很多人喜歡用酒來解決問題。
“劉老板,真不是我們小心眼。材料廠那邊,也就我們能以更低的價格拿到材料……”顧斌知道劉春來這種人不好打發,如果沒有足夠的吸引力,真談不下去。
劉春來愣了。
還有內情?
“我爹他們是比較早一批走街串巷的貨郎,認識的人多。雖然現在我們專門做金屬沖壓的小商品,卻也收購他們收回來的各種廢銅爛鐵、雞毛鴨毛,我姐姐跟姐夫他們在負責……”
家族企業?
劉春來還真的意外不已。
如果這樣,對方這也算是有了一個完整的供銷鏈條。
從各個方面控制,都能降低成本。
“對,國家雖然允許了個體工商戶,在雇工方面卻有限制……之前我們就是太想搞大一些,所以,被騙了不少次……”
“你們的雞毛鴨毛等,是供應給誰的?”
劉春來嘆了一口氣。
果然,做生意還得是沿海的人有經驗。
“春來哥,你這?”楊小樂不解地看著劉春來。
談銅扣,又談到了這些?
劉春來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向了顧學勇。
“我們可以以很低的價格提供給春雨制衣廠。春雨服裝目前尚未涉及羽絨服的制造,我想這應該是因為原材料等的問題……”顧學勇咬牙說道。
眼光卻一直在劉春來的身上,沒有挪開。
“好吧,你打動我了。我們可以談談這事情……”
劉春來再次嘆了一口氣。
狗曰的!
這年頭,真心沒有傻人。
對方一開始,從來就沒有提過這,一直等到現在。
他應該很清楚自己需要的不只是銅扣的供應等。
卻到現在才提出來。
就因為懷疑自己一行人的身份。
“很多貨郎,一開始并沒有多少本錢,所以,就會賒欠……”
顧學勇見劉春來愿意談,就開始把他們的操作模式做出了介紹。
大多數人都是周圍鄉鄰做同一種生意,雖然會造成競爭,不過卻也能通過聯合的形式,達到一個比較大的規模,從而降低成本,提高利潤。
只要有一個人做得比較好,就會帶著親戚去做,親戚帶親戚,然后就形成了一個產業鏈條……
這些人,并沒有形成一個商業聯盟,畢竟誰都不了國家允許不允許。
國人抱團的性格,那是骨子里的。
所以,這些人通過各種關系,有了一個很大的商業聯盟,對于原材料收集等,遠比供銷社給出的價格更高,卻因為規模,利潤反而更高。
以前用雞蛋等都能換娶各種小商品,然后這些人再把一些供銷社收購的東西拿去換錢。
但是那樣利潤不高。
同時,還可能跟供銷社系統造成矛盾……
所以他們就要供銷社不太在意的東西。
“這么說來,你們能聯系上大半個中國的貨郎?”劉春來都有些震驚。
這可是八十年代!
“也不是,但是我們能通過收購各種東西的價格調整,讓從我們這邊拿貨的人去收集這些材料……農村里,都很窮,也沒有什么錢,可雞毛鴨毛等,就屬于常見的東西……賣給供銷社價格太低,而供銷社的商品價格又太高,我們換購的價格,比供銷社低了一些,收購的價格又比供銷社高一點……”
劉春來確實明白了。
之前顧斌就已經說出來了原因,只不過沒有這樣詳細。
隨著父子兩的解釋,他突然不知道如何評價。
“吃了飯,帶我去看看你們的冶銅廠。”
除了一開始顧學勇喝了三杯酒,幾人并沒有喝酒。
一頓飯卻吃了快三個小時。
顧斌直接給了十塊錢,讓跛腳老板安排晚飯,明確告訴他,不能太簡陋,錢不夠就補。
跛腳老板高興不已,拍著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
冶銅廠很小。
外面根本看不出來是工廠,不知道的,只是以為是一戶房子大一些的人家。
很多人,確實還不太確定國家政策。
產品的理化分析是沒有的,大多數都是廢銅冶煉,鑄造成銅錠,然后通過幾臺老舊的鍛壓機,工人也少。
“只是為我們自己的產...
自己的產品供應原材料,加上國家規定,雇工不能超過7個人……”
“國家沒有規定……”
劉春來嘆了一口氣。
雇工超過幾個人就算是剝削,屬于資本家的事情,他曾經跟朋友一起喝茶的時候,也聽過。
后來因為好奇,還專門去研究過這個問題。
改革開放之后,國家從來沒有出臺過政策,或是明文規定過雇工必須限制在多少人以內。
最終,唯一能查到的,1975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里有這么一段話:按照假設,必須使用兩個工人,才能依靠每天多出來的剩余價值來過工人的生活,即滿足生活必需的要求。在這種情況下,生活目的只是維持生活,而不是增加財富;在資本主義生產下,增加財富是前提。為了使生活只比一個普通工人好一倍,并且把所生產的剩余價值一半轉化為資本,就必須把預付資本的最低限款和工人人數都增加為原來的8倍。
這只是馬克思舉的一個例子。
可在改革開放初期,一切都是以摸著石頭過河的中國,國家沒有明確的文件,所以很多地方就以這個為衡量標準:雇傭7個人或8個人,就成了是否是剝削的標準……
正因為劉春來研究過。
所以這年頭,寧愿以大隊的形式去搞,而不是自己去個私人企業。
太難了。
傻子瓜子就是最明顯的。
也不是領導干部們想要針對誰,而是都拿不準。
一直到87年,中央“5號文件”出臺:允許存在,加強管理,興利抑弊,逐步引導。并明確指出: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在商品經濟發展中,在一個較長時期內,個體經濟和少量私人企業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
這才讓關于雇傭多少人的爭論停止了下來。
可那個時候,姓資姓社的爭論,卻依然激烈。
最終要等到老爺子南巡,從那之后,國內的民營經濟才開始快速發展。
顧學勇父子,田明發等人都看著劉春來。
楊小樂可不是原來啥都不懂的人。
他很多時候,甚至都在分析,劉春來究竟有多狡猾,作為一個大隊長,村辦企業也是屬于集體產業,自己在里面有股份,卻又是集體所有制的企業……
“這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證質量,降低成本,只有這樣才能適應市場經濟下的競爭,快速發展壯大。”
劉春來顯然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整個冶煉廠,規模真的不大。
就是廢料,也足夠了。
當然,也有從銅廠里面購買的質量更好的銅錠,不過是加在廢料里面,以此來提升材料品質。
看了后,心中也就有了底。
顧學勇父子,一直都期待著劉春來跟他們談合作的事情。
劉春來并沒有因為看了廠,就明確給出什么,又去看了他們的中轉倉庫等,最后才一起去了飯店,認真討論合作的問題。
滬市。
“什么?劉村長去安海鎮了?”
鄭倩終于從馮雁秋跟白紫煙的口里得到了劉春來的行蹤。
滿臉驚訝。
劉春來這是什么意思?
之前表現得絲毫不感興趣。
難不成……
即使明知道白紫煙不待見自己,依然耐著性子問了一些詳細情況。
“回安海鎮?鄭總,咱們這不談生意了?”
楊春榮也沒想到,鄭倩居然直接找自己,要求帶她去安海鎮。
不跟劉春來談生意了?
這可是幾千萬的生意。
對于國營單位來說,都是大項目了。
“他們去了安海鎮。”鄭倩平靜地說到,“咱們坐飛機去那邊,你跟你們廠里聯系,讓安排一輛車,另外,最好是不要單獨讓那邊跟對方接觸……”
“他們已經走了不短時間了。”楊春榮提醒對方。
“開車去的,如果有最近時間的飛機,應該會趕在他們前面……”鄭倩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如果不是沒人可用,她絕對不會這樣解釋。
得到消息,比劉春來他們離開,已經晚了快三天的時間。
這么大的業務,她肯定不愿意放棄。
“紫煙,你跟劉春來關系到什么程度了?這樣的男人,可得抓在手里,你也清楚,外面的這些女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遇到了,就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
對于白紫煙,馮雁秋很是擔心。
兩人一起插隊當知青,一起當模特。
最終兩人所走的道路開始變得不同。
“結婚?最近幾年,可能性不大。他當初當著很多人的面發誓過,老劉家還有一個光棍,他就不結婚……”
白紫煙一說到這,就一臉幽怨。
為了劉春來回來的。
雖然兩人是處對象的關系,平時也在一張床上滾床單,可她越了解,越擔心。
劉春來是一坨金子。
在大隊里,光芒沒有那么耀眼,加上周圍能吸引劉春來的女人不多。
可劉春來早晚都會出來的。
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大隊。
即使待在農村,隨著產業的發展,也會有越來越多的優秀女性加入到劉春來下屬的公司。
業務上,接觸的女人也會越來越多……
“不結婚,先生孩子啊!”
馮雁秋不經意的一句話,如同一個炸雷在白紫煙的腦海中響起。
對啊!
自己怎么沒想到?
雖然這樣干,對自己名聲不太好,大不了懷了劉春來的孩子,然后去國外生……
葫蘆村。
劉支書不停地喝著酒,臉色很愁苦。
楊愛群不斷地摸著眼淚。
劉秋菊一邊給楊愛群臉上的傷摸著蘆薈,一邊安慰老兩口:“……爹,媽,咱們沒有必要跟她一般見識!我哥是為了老劉家的人,又不是真的生不出孩子……”
她其實心中也沒有多少底。
哥不在家,二姐跟二姐夫出國了,老四那是國家干部,也奔著出國去。
家里有事情,她不安慰爹媽,誰來?
“你還有臉說?你哥這是沒結婚!你跟夏青兩,結婚也沒能有個一男半女的……要不然,她楊翠花干說你爹做多了壞事,絕了后,斷了煙火?”
楊翠花正愁有火沒地方發。
哪怕下午把楊翠花的頭發都薅下來一大把,把對方的臉也抓爛了,可依然沒有泄掉心頭之火。
“媽,我那情況,能生?要是生了,現在……”
劉秋菊也是火大了。
現在一想著當初的婚姻,心理就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