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籌謀 章敬進了門,見明鸞與玉翟姐妹倆在,先頓了頓,也不理會,便給章寂請了安,道:“兒子有要事跟您商議,能否讓侄女們先回去?”
章寂心里有些不高興,臉上略帶了幾分嘲諷:“我方才還在想,這既不是早上,又不是晚上,你怎會忽然來向我請安?.”話雖如此,但他還是向明鸞姐妹點了點頭,示意她們先離開。
明鸞倒有心留下來聽聽章敬要說些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勸動了章寂,萬一章敬跑來搗亂,把事情給攪和了,那就大不妙了,不然大白天的,平白無事他過來做什么?只是章寂已經示意她們離開了,硬留下來顯得太過扎眼,她猶豫了一下,便行禮告退,不過臨走前又多說一句:“祖父,方才我跟您提的事兒,您可千萬記得呀!”章寂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揮手趕人。
待出了門,明鸞瞥見門口階下有兩個丫頭聽候吩咐,走廊拐角處還有兩個婆子坐著,便拉著玉翟往前走了一段路,繞過房屋,轉到屋后廊下花叢邊。
玉翟瞧著奇怪,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明鸞便把自己擔心的事告訴她,她忙道:“那可怎么辦?咱們費盡唇舌,好不容易勸得祖父點頭,要是大伯父執意阻攔,這半天的功夫就白費了!”
明鸞道:“我就是擔心這個,因此才轉到這里來。這里前頭的花圃邊上有個小門,從那里進去就是祖父屋子的西梢間,那里一向是用來擺放大件東西的,少有人去,西次間又是平日虎哥兒鵬哥兒過來時午睡的地方,這會子正沒人呢。咱們悄悄過去,正好可以聽到大伯父跟祖父都在說些什么。只要警醒些,一旦有人過去,咱們就趕緊原路退出來,只說是在這里賞花。怎么樣?”
玉翟聽得心動當機立斷:“走!”姐妹倆便避過修剪花枝的婆子,從那小門處重新回到屋內。
因害怕離得太近,會輕易叫人發現,她們不敢直接進西次間只躲在西梢間的多寶隔帳幔后頭,摒聲靜氣聽明間里章寂父子的交談。由于離得遠,又耽擱了一點時間,她們只隱隱聽得章寂在發火:%……有什么不對?那都是咱們家用了多年的老仆,人家好意還回來,你又有什么可生氣的?!一家子親戚,能做到這份上,就是極難得的了!”
明鸞聽得心中微動想著莫非是五舅陳宏把那批舊仆送過來了?雖然知道人這兩日就會送到但剛才在前頭還沒聽見風聲難不成這一會兒的功夫,陳宏就到了嗎?可若是他到了,這滿府里能出面接待男客的也就只有章敬一個,他丟下人跑到東園找老爹告狀是怎么回事?也太沒禮貌了吧?
明鸞心中暗暗腹誹,又想起若陳宏來了,自己當然要出去見一見的,但章寂章敬這邊她又放不下,只得繼續側耳細聽。雅文言情 章敬說話聲量不高離得遠了聽不清,明鸞只辯認出幾個字“搬離”、“孝敬”、“閑話”有些弄不明白章敬的意思。
還好章寂的聲量不低:“你如今倒知道擔心會叫人說閑話了怎么也不想想,若你自己做得好了,是真心孝順我的,還怕別人說什么閑話?!皇上已是把舊宅子賜下來了,那既是南鄉侯府,我這正牌子南鄉侯爺,自然該搬回去的,難道還能叫你把這府大門上的牌匠給拆了,換成南鄉侯府的名字?”
這話就表示章寂已經決定要搬回舊宅了,明鸞暗暗叫好,才露出喜色,便叫章寂接下來的話撥了盆冷水:“你若真心要留我在這里住著,就少惹我生氣,待你弟弟的家眷們好一些。舊宅樣樣都要重新收拾,混亂不堪,若不是在這府里受了你們的氣,我們又怎會想要搬回去?你說再多的話都是虛的,得好生給你兩個弟妹賠個不是,也寬一寬侄兒侄女們的心!”
老爺子這是在做什么呀?難不成還在奢望長子能改了態度,變成寬厚仁愛的好伯父?
章敬又說了一番話,這回明鸞倒是聽得清楚些了,大約也都是些拍心口做保證的好話,沒什么心意。就在明鸞無聊地想要走人時,卻聽得章敬話風一轉,道:“父親所言也有道理,皇上既賜下了宅第,若是沒個有點份量的主人住著,倒顯得我們家不領皇上的情。再者,二弟日后多半要襲了這南鄉侯的爵位,他的家眷回舊宅住著,比別人都合適。再者,三房只余三弟妹和侄女兒,三弟妹年輕守寡,在這府里住著,每日人來人往的,不但吵鬧,也容易惹人閑話,不如就讓她帶著兩個侄女兒并虎哥兒搬回舊宅去。一來,有人守著那宅子,也顯得咱們家不曾辜負了圣恩,二來,三弟妹帶著幾個孩子寡居,也少惹別人閑話了。”
明鸞聽得心中暗罵,他這話真夠陰險的,在安國侯府里,既有妯娌,又有公爹,如果這樣都不利于守寡的名聲,那將來二伯父和四叔回來了,除了兩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和一個妾身未明的林氏,再沒其他上得了臺面的女眷,公爹又在別處住著,豈不更要惹人閑話?
章寂也反駁了:“胡說!照你的主意,老三家的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回舊宅住,也許還要添上老四家的,平日倒罷了,等老二和老四回來了,到時候怎么辦?老四倒罷了,一家子團圓,沒什么好說的,老二卻是鰥夫,又沒有長輩在,那才要惹人閑話呢!”
章敬笑道:“既如此,到時候讓二弟和四弟過來這府里住就是了,他們都是武職,不定要被派到哪里去,通共也就是幾日的功夫罷了,又正好能在父親跟前盡孝。
章寂冷笑幾聲:“我明白了,你這是嫌弟弟們的家眷礙事了,想將她們打發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給你作孝子的招牌,即便你真個又惹了我生氣,我身邊一個貼心的兒孫都沒有,還不擊得你擺布么?!”
章敬忙又跪下了:“兒子不敢,兒子只是覺得,連日來各房紛爭不休,不過是弟妹和侄女們平日當家作主慣了,覺得在這府里住得不自在,一心要搬回舊宅去過自在日子。兒子不敢阻攔,卻不能看著父親也跟著離開。兒子與父親分離了幾年,如今好不容易團聚,正是該盡孝的時候,若您搬走了,卻叫兒子怎么辦呢?叫外人看見了,也要疑心兒子不孝,在朝上參兒子一本。”
“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章寂拄著拐杖站起身“皇上都下了旨,我回去住才是正理,不回去反而要叫人家參一本呢。你若想盡孝,就多順著我些,我得了閑就搬過來小住幾日,又或是你每日過去舊宅向我盡孝,誰又能挑你的刺?”說罷慢慢轉身往西次間走過來了。
明鸞與玉翟大驚,忙縮了腦袋,躡手躡腳地沿原路退回去,臨走前只來得及聽見章敬模模糊湖地道:“父親瓏……主意,兒子只能照辦……如今袁氏正……待收拾好了,皇上賜還的莊田……父親再搬回……一應吃穿用度皆不必操心“……再后面,就完全聽不見了。
姐妹倆退回花圃處,周圍看看沒人,都松了口氣,忙趁機繞小道離了東園,來到三房的院子。明鸞拉了玉翟進房間,把丫頭們都打發了,才小聲道:“還好,祖父沒被大伯父說動,看來已經是下了決心,咱們只要等著搬家就好!”
玉翟軟軟地坐倒在床邊:“阿彌陀佛,方才真是嚇死我了!”又柳眉倒豎:“原先還想著搬回舊宅子,日子會自在得多,不曾想大伯父居然存了那樣的心思!他若是留下祖父,卻叫咱們搬走,那日后叫人說不孝的就是我們了!我們怎能讓他稱心如意?!”
明鸞哂道:“方才祖父的話,你沒聽見嗎?皇上下旨賜了府第,沒人住著才是把柄呢。咱們就說,讓祖父一起搬回去,至少把大件的行李搬了,哪怕是象征性的呢。
就算日后大伯父不肯讓祖父本人過去,咱們也可以天天過來這里給祖父請安,還要大搖大擺的,讓滿街的人都知道咱們有多孝順,天天不辭辛勞地從街尾走到街頭給祖父盡孝,而且跟祖父分開住,也是為了給祖父看家,為祖父盡忠,這是大孝!到時候看他怎么編排我們!”
玉翟拍手道:“這法子好!就這么辦!”想想自家在德慶時,每日來往附近的村鎮送針線活,也是走慣了路的,舊宅與安國侯府之間這點距離還真算不了什么,她還笑道:“若是咱們姐弟哪一日在路上感染個小風寒,祖父心疼,說不定就搬去跟咱們一塊兒住了,到時候每天要出門走路的就是他們長房了!”
明鸞笑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咱們離開前,你聽見大伯父說的那話了嗎?那是什么意思?”
玉翟不解:“不是說等屋子打掃干凈了再讓咱們搬回去么?”
明鸞搖頭:“他好象說要等皇上賜還莊田,上回不是已經賜過了嗎?地契都在家里了,如今只等戶部派了人帶咱家的人去田莊上辦交接。”想了想,皺起眉頭:“還有那什么吃穿用度都不必操心的話。我說……他該不會是打算把南鄉侯府名下的莊田產業拿捏在手里,叫我們回舊宅住著,用的錢和東西仍舊由長房撥過去吧?這算盤打得真夠響的!”
“區別大了!”明鸞道“至少不必時時刻刻都生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身邊侍候的人,也可以讓咱們自己挑選。如果他以為能占住那些產業,那就太傻了,祖父還在呢,咱們跟他老人家撒撒嬌,大伯父還能攔著不成?等二伯父回來了,正好名正言順地討要,要是賬上少了一毛錢,那都是他虧的!叫他包賠!咱們家當年被抄走了那么多東西,還回來的肯定數量不足,要是有什么人再從中做點手腳……”她得意地哼哼兩聲“看賠不死他!東西可是交到他手上的!”
玉翟聽得露出喜色,但接著又轉為憂慮:“可在父親回來之前,咱們怎么辦?”
明鸞安慰她道:“別怕,諒他也不敢克扣咱們的吃穿用度,咱們可以拿學管家作借口,把錢留在手里,精打細算一番,總不會比以前過得糟吧?再說,我也有自己的田產和屋子,大不了先自掏腰包撐著。一切等二伯父回來,事情就好辦了。”頓了頓“當然,四叔可能會回來得快些,要是他愿意站在咱們這邊,事情就更好辦了。”想起朱翰之提過的章啟有可能接任遼東總兵一事,她翹起了嘴角。
空有爵位有啥用?手里占著兩府產業又有什么用?章敬沒了兵權,接下來為了避禍還得在家閑置一段時間,隨時要受到言官的彈劾,在這段時間里,他要是敢出點妖蛾子,世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就讓他得意幾日,先脫了他的掌控要緊。
明鸞心里拿定了主意,又想起陳宏的事,忙叫了丫頭來打聽:“前頭可有客人來?”那丫頭茫茫然地搖頭:“奴婢不知道前院的事。”明鸞只得跟玉翟打聲招呼,自行往前院去,才走到半路,便遇見板著臉的陳氏,嚇了一跳:“母親這是怎么了?”
陳氏面無表情地搖搖頭,道:“方才你五舅舅來了,把咱們家的舊仆送了過來,當中還有朱侯爺送你的人,一會兒會有人領到你院里去。”
明鸞忙問:“五舅舅呢?在客廳里嗎?”
“不在。人已經走了!”陳氏深吸一口氣“……老太爺還在東園吧?”見明鸞點頭,便轉身往東園的方向去。
莫非是為章敬的無禮生粳明鸞也跟著惱起來,接著又想起朱翰之送了人來,不知是什么樣的,忙回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