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夫婦回到房中時,金氏還在;她向紅裳和趙一鳴見過了禮,問了問太姨娘的情形后,忍不住恨恨的道:“真是好手段、好心計!”
“是啊,真真是好手段,好心計啊。”紅裳輕輕一嘆:“老太爺和老太太不在府中的時候,兩位太姨娘卻要臨盆,做主的人——只有我;如此巧的事情,想要做到,怕是要費很多心思和手腳的。”
趙一鳴輕輕握住紅裳:“我們兄弟同心,夫婦同心,有什么可怕的?”
紅裳抬頭看向趙一鳴,輕輕一嘆:“那用計之人如何會忘了你?”
趙一鳴想是想得開:“夫婦一體,用計對付你或是對付我都是一樣的,人家為什么不一起算計進去呢?免得再有什么節外生枝的情形發生,很像那暗中之人的手段,沒什么可奇怪的。”
紅裳苦笑:“是不奇怪,但是今天……,唉——!”紅裳沒有再往下說,她看向了金氏:“我想,此計不會是到此為止,應該還有后招才對。”
金氏點頭同意:“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只是,雖然老太爺和老太太都表明了不怪罪兄嫂,但是此事畢竟也在他們心中留了痕跡,只要日后對景兒……”
紅裳和趙一鳴又是一嘆:“即便如此,當時的情形我們也能那樣做,如果換一種做法,也不會逃過那些人的算計去,而后果只會更加糟糕罷了。”
金氏默默點頭。她如何不清楚:府中無人做主,紅裳已經滿了月子——明日就是滿月宴了,偌是以坐月子為由不去主理事情,只會讓結果更糟糕;紅裳是當家主母,府中有這么大的事情。她不去做主哪個去做主?此計在一開始,就是針對趙一鳴夫婦的,他們避無可避。
紅裳取了茶盞一口氣吃完后,又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先來的四個穩婆可能所知不多,她們頂多知道的就是我們府中有人,要她們下手除去蓮、琴兩位太姨娘母子;那人當然是給了她們銀子的,而出銀子的人。卻并沒有指望著她們一定能成功除去蓮、琴二人的孩子。只要她們能出現在我面前,她的計策便已經成功了。”
紅裳說完,鄭重的點了點頭:“此計甚妙,甚妙啊!”
畫兒輕輕搖頭:“太太,此計是毒,不是妙。那人用計實在是太毒了!”
趙一鳴撫了撫紅裳的頭,同意畫兒的話:“畫兒說得對。此計就是太毒辣了,真是難為裳兒了。此計之毒就在于,我們夫婦一看之下就知道有人在設計我們,而且不論我們是進還是退,我們都不能保得全身,并且事情急緊,我們還只能眼睜睜的往他的陷井里跳!”
太姨娘臨盆那一刻起,紅裳便已經只能進,不能退了。
趙一鳴的聲音并不大,只是卻有一種徹骨的寒意。當然不是對著屋里的人:“到四個穩婆出現時,就像裳兒所說,此計已經成功了。裳兒扣留四個穩婆不讓她們接生,便給了那人挑撥是非,讓老太爺心中生疑的機會;他最希望的當然是老太爺錯疑了我們,從此我們夫婦便會被冷落,然后他們便會對子珉下毒后。再然后也就是我們夫婦被逐出去獨立門戶過活了;就算達不到這個目的,只要讓老太爺聽過那番話,那么日后他還可以再利用這一點設計謀害我們,早晚一樣可以達成他的目的——應個景兒,老太爺信了今日那人的一番話,我們夫婦便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畫兒恨聲道:“如果任那四個穩婆進去接生,兩位太姨娘便會母子雙雙死于非命,依婢子所想,如果真得是這樣,老太爺今日就會在暴怒下把太太和老爺逐出家門的!”
宵兒一頭的冷汗:“好、好、好毒!”
“毒的何止是這一點;”紅裳的聲音幽幽的:“蓮太姨娘今日是真得難產了,這只能說是巧命,不過那人應該很高興,說不定會認為是老天在幫他!不過,如果任那四個穩婆進去接生,我想兩位太姨娘都會‘難產’的!到時,我就要選兩次——是要大人還是要孩子;不論我怎么選,最終就是錯,她們母子哪一個都難逃一死,而我和你們老爺一樣會因此而被逐。”
此計的毒辣之處還在于它的周全:不管紅裳夫婦如何做,此事最終錯的都是他們。
宵兒嚇了一大跳:她當時只顧救人倒沒有想這么多,現在她聽到這里,渾身上下都是冰涼一片:她在產房時,外面的小花廳中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她喃喃的道:“其實,太太和老爺都不選就好了;如果孩子沒有了,我想太姨娘說不定會恨太太的。”
紅裳幽幽一嘆:“不是說不定,太姨娘是一定會恨我的;可是,我不能不選的,你們老爺也不能不選——我們兩個人誰選了,結果都一樣;而且,就是重新來一遍,我也會選蓮太姨娘;那孩子畢竟沒有生下來,胎位不正就算要孩子,它能活下來的可能性比起母親來小多了。”
紅裳也是母親,怎么會不明白一個母親的所想:換作是她,也寧愿活下來的人是孩子而不是自己;但她卻不能那樣決定,不是自私與否——她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孤魂,一個沒有生出來的孩子和一個年青的生命相比,她只會選蓮太姨娘。
只要有良知良心的人,都會選大人:孩子,還可以再生——雖然這樣說有些殘忍,可是確是事實。這樣的選擇是痛苦的:不管你選哪一個人其實都是錯,因為這樣的選擇等于扼殺了另外一條性命;沒有人愿意面對,只是事情發生了,也容不得你逃避。
而且,就算是紅裳自己,如果躺在了床上生產,也遇上了難產的話,那么她和孩子的生死便不會由她來決定;決定的人是趙一鳴,或者是老太爺和老太太,如果他們都不在,金氏夫婦二人也能決定紅裳和孩子哪個生哪個死,只有紅裳自己不可以。
“何況這本是內宅的事情,老爺不選還說得過去,太太不管就會被人扣一頂‘居心叵測’的帽子!”侍書的聲音聽上去冷冰冰的:“太太不做主,就任由太姨娘母子那么拖下去嗎,最終會是什么結果?”
“不是就拖下去,可以讓、讓……”宵兒最后一嘆,什么也沒有說出來:讓蓮太姨娘自己決定?她只是一個妾,自己的生死她做不了主,她生得孩子,她更做不了主——那可是她的主子!
而且,也沒有讓產婦做主的道理:從來沒有聽說哪一家生孩子的婦人難產了,要由產婦來決定母子兩人誰生誰死的,這樣殘酷的事情,怎么能交由一個掙扎在生死線上的人決定?所以,宵兒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讓其它人做主,除了太太還能讓誰做主?老太爺和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家中只有二夫人在,讓二夫人做主?那么今天二夫人和二老爺就一定會被趕出去,或者二太太的孩子一定會小產!”侍書的聲音越發的冷了起來:“讓太姨娘自己做主?這真就是笑話了!她們只不過是一個妾!在這個府里,根沒有她們做主的份兒!”
“即使是她們自己的性命;”畫兒接口道:“她們也沒有做主的權利,她們等同于貨物;并且,太太當時如果不做主,反而去問二夫人,那么上上下下的人會如何想太太?耽擱的時間也許足以要了蓮太姨娘母子兩人的命!問太姨娘自己?讓你去問,你會去嘛?有哪個丫頭婆子不知道姨娘是不能做主的?太姨娘就算說了話,有哪個人會聽?最主要的就是,太太只要開口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她便不再是趙府的主母——不論是老太爺,還是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會再相信太太了;而這個,正是設此毒計的人巴不得的結果吧?。”
魚兒輕輕接了一句:“太太不再掌理府中的事情,又失了老太爺的歡心,設此毒計的人會放過我們小公子嘛?”魚兒看向宵兒:“如果太太當時讓你去問太姨娘的話,你還會信得過太太嘛?”
宵兒一愣,然后想了想后搖頭:“太太不會那樣,她不是那樣的人。”
“所有的一切,那設毒計的人都想到了;不管嫂嫂怎么做,最終面臨的結果便是出府自立門戶!”金氏咬牙:“嫂嫂已經盡力了,又有兄長在,眼下的局面已經是最好的了;那人的毒計不能算是成功了。”
雖然紅裳夫婦沒有把那人的毒計完全破去,不過至少眼下他們還沒有失了老太爺的歡心。
紅裳和趙一鳴相視苦笑:“只是,如果再來一次這樣周詳的毒計,我們就不會有這樣的好運道了。”如果今日蓮太姨娘母子死于非命或是死了其中之一,老太爺也許不會如此理智的對待趙一鳴和紅裳。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下去:是啊,如果不是蓮太姨娘母子平安,那么眼下她們也許不會聚在一起細解此人的毒計了。
紅裳輕輕的、卻一字一字的道:“眼下,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考慮如何應對他們的下一步,要如何才能反擊,把設此毒計的人捉住。”
此計,紅裳已經說過,到此并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