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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那些普通的人

  信的內容很簡單,但卻讓江北有些手足無措。

  信的原文:

  “如果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么,我喜歡你。”

  在江北的認知里,被一個人喜歡,應該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就如他被吳雅深深的喜歡著那樣,讓他無比舒服。

  但看著手里信上的內容,江北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李靜妍的性格直接,所以當她明白自己對江北的感覺后,便要告訴他。

  但同樣的,她知道江北并不屬于她,所以便果斷離去。

  這是一種通透的活法。

  不拖泥帶水。

  江北本還打算帶著她一起去吃些本地特色小吃,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也沒必要在出去折騰。

  “兄弟,給我來盒泡面。”江北指了指吧臺后面貨架子上的康師傅系列產品。

  店家小哥笑了笑:“一起吧,剛好我燒好了水。”

  晚飯,江北便在旅社院中的木桌上和店家小哥吃了頓久違的泡面。

  阿拉斯加大帥則分得兩根雞肉香腸。

  “其實喂香腸對狗的毛發不好,如果可以的話還是盡量喂狗糧。”江北摸著大帥的頭,對店家小哥說道。

  “何必呢?狗糧那東西有啥吃的?狗的一輩子才十幾年,不如讓它多吃點兒好的,也不枉它陪伴我一遭。”說完,店家小哥仰頭喝盡了紙碗中的面湯,渾身舒爽。

  “也是,對它們來說,我們所看重的,反而是它們最不看重的。”江北說著便摸了摸大帥的額頭,不由得想起了留在京城的冰棍兒和巧克力。

  想起了它們小的時候,也想起了它們成長過程中的很多事情。

  養寵物,就和養孩子差不多,尤其是江北這種喜歡貓狗的人。

  店家小哥繼續說道:“別看它表面上傻乎乎的,其實骨子里聰明著呢,它最知道誰對它好,誰不喜歡他,而且現在可以說,這貨是我在大理唯一的親人了。”

  大帥似乎聽懂了似得,吐著舌頭就撲在了店家小哥的懷里,使勁兒的蹭著。

  江北抬起頭看了眼店家小哥,問道:“面都一起吃過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孫軒,今年26歲,應該比你小吧?你叫我小軒就行。”店家小哥自報了年齡。

  江北點了點頭,笑道:“江北,28歲,你是大理本地人嗎?”

  孫軒的普通話很好,以至于江北很不確定,他是不是本地人。

  “不是,內蒙人,蒙東那邊的。”孫軒抽了兩張紙巾遞給江北一張,一邊擦嘴一邊說道。

  “這么小的年紀,怎么就跑來大理做這行了?”江北看得出來,孫軒是個有故事的人。

  或許是因為同樣養狗,或許是因為孫軒一直來的熱情,今天的江北就很想和他聊聊。

  “其實當年我也想著云游四海來著,而且也付諸行動了,帶著大帥就從老家溜出來了……”

  說到一半,孫軒赧顏的擺了擺手道:“算了,不提了,有些事兒想起來,還不如忘了。”

  江北也沒追問,靠在椅子上自顧自說道:“之前我也覺得云游四海的日子很好,但真的嘗試過才發現,會有種空虛感,有的時候這種感覺很強烈,強烈到讓人心慌。”

  這些話他從來沒和吳雅或者博文張厚風等人說過,怕他們覺得自己矯情,也怕給他們帶去擔憂。

  今天遇到一個對胃口的陌生人,一吐為快,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

  “什么日子都是這樣,都不簡單。”孫軒也靠在了椅子上,抬頭看著棚頂。

  “雖然比你大了兩歲,但這方面的事情,你看的比我通透多了。”江北接茬道。

  回想起往事的孫軒,苦澀一笑:“其實我寧愿看不透這些事情,寧愿沒做錯過一些事,沒錯過一些人。”

  說到這兒,孫軒坐直了身體,饒有深意的看了江北一眼。

  “真別誤會,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而且我也有女朋友,很好很好的女朋友。”江北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孫軒肯定是誤會自己和李靜妍的關系了。

  孫軒搖了搖頭,嘆氣道:“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對了,剛才你說你是內蒙東部的,今年夏天的時候,我還去過內蒙阿爾山,你知道那里嘛?”江北趕緊岔開了話題。

  “臥槽!阿爾山?我太知道了,我家就在興安盟!”孫軒騰地一下竄了起來,表情很是興奮。

  人生總是這樣,無巧不成書。

  江北旅行人生的第一站,去的就是孫軒待了近二十年的家。

  “我家是農村的,我也沒上過大學,高中其實都沒讀完就輟學了,后來干了很多工作,屠宰場殺雞、服裝店導購、廣告公司電話銷售、洗浴中心服務生……”

  孫軒如數家珍似得數著他曾做過的工作。

  等他說完,江北粗略估摸了一下,竟然有二三十種!

  對于江北這種大學畢業才真正開始打工的人來說,這樣豐富的從業經歷,的確很新奇。

  他好奇的問道:“那按照你說的那樣,哪兒來的錢在這里開店?”

  大理雖然不是一線城市,但在這里開個旅店的費用也絕不會少,至少江北知道,曾經在京城當文案對自己,絕對沒實力開。

  “攢的唄,稍等,咱哥倆喝一口吧,干巴巴的聊天多沒勁。”孫軒說著跑到吧臺里拎出了兩瓶啤酒,遞給了江北一瓶。

  故事和酒,他都有,但遇到一個能聊天的人不容易。

  這一夜,兩個各自揣著各自故事的男人,促膝長談。

  或許他們只是彼此生命中無足輕重的過客,或許他們就此結識,成為好友……

  但在今夜,他們都不曾考慮未來如何,只在扮演著對方的傾聽者。

  苦悶和愁緒,都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來。

  “走一個!”

  江北笑著和孫軒碰了一下酒瓶,各自牛飲了一大口。

  孫軒繼續說道:“別看我年紀小,其實今年已經是我外出工作的第十年了,前五年,我出苦力,干累活兒,沒攢著錢不說,還吃了不少虧,甚至手指頭還受了傷。”

  說著,孫軒把右手平攤在了江北面前。

  他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都短了一小截,很不協調。

  “你這……怎么弄的?”江北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在老家,他曾經也見過因工作而受傷至殘疾的人,但自從上了大學,身邊接觸的人中,便很少再有這樣的人存在,更何況是一個比自己年齡還要小的。

  孫軒灑然一笑,無所謂道:“當時我在鄂爾多斯做電工,給工地配電箱壓鑄元件,每天都要壓幾千個,當一個人機械式的干一樣工作,就會麻木。”

  聽到這兒,江北問道:“然后你就分了神?”

  孫軒點了點頭,苦笑道:“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當時我分神的原因,只是在考慮中午可不可以不在食堂吃了,出去吃點兒好的,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機床上已經多了兩個手指甲,在一低頭,手已經受傷了。”

  孫軒說的輕松,江北聽得卻很難受。

  十指連心,那種疼,想想都可怕。

  “那個時候,第一時間我的手上是沒有感覺的,一點兒都沒有,大約過了10秒吧,才后知后覺,自己的手指斷了。”

  “然后呢?”江北眉頭皺在了一起問道。

  孫軒仰頭把瓶中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吐了口氣說道:“然后就去醫院唄,人家醫生早都見怪不怪了,一手拿著一瓶碘酒,另一只手抓著我的胳膊,直接朝著傷口倒碘酒消毒。”

  江北聽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發出了“嘶”的一聲,仿佛受傷的是他一樣。

  “疼啊,真tm的疼,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種疼,可是旁邊那女護士還在那兒看著呢,我一個大小伙子也不能哭啊,只好硬挺著!挺到最后,我的胳膊都抽筋兒了!哈哈,現在想想,我當時真是傻B,手指頭都斷了,竟然還惦記著人家小護士呢……”

  孫軒的笑容很夸張,以至于江北覺得那并不是在笑,倒像是另一種哭。

  他也學著孫軒,一仰頭干了瓶中酒,豪邁道:“上酒,今天我請客!”

  孫軒笑道:“不醉不歸?”

  江北點了點頭:“恩,不醉不歸。”

  等孫軒取來了酒,兩人的“故事會”繼續開始。

  “后來呢,你就不干了?”江北無比好奇的問道。

  孫軒搖頭道:“沒,當時我休息了將近四個月吧,好在老板還算講良心,雖然我不能工作,但還是給我開著工資,一直到入冬之后我才回了老家。”

  “工傷,他肯定要負責的!”江北皺著眉說道。

  “沒有那說法,這事兒怎么著也怨不著人家,只怪自己溜號了,雖然后來也有人告訴我,從法律上講,老板給我開工資天經地義,但我到現在還是得感謝人家。”

  “家里人看到之后……”江北沒糾結在工傷責任的問題上,換了個問題問道。

  孫軒又喝了一大口,黯然道:“這事兒從一開始我就沒告訴家里,到家之后也盡量藏著右手,可我媽還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那是她第一次哭的那么傷心,我爹他們兩個鬧離婚的時候,都沒哭成那樣。”

  不等江北說話,孫軒紅著眼睛,動容道:“說實話,我挺自責的,出去打工一年,錢沒賺多少不說,反而還把自己手搞壞了。回來之后吧,還要讓父母為了自己掉眼淚,那種挫敗感和內疚感很打擊人。”

  “那年你多大?”江北抿了抿發干的嘴唇,輕聲問道。

  “當時還沒成年,過了年應該是18歲。”孫軒仔細想了想,最后才確定的說道。

  17歲那一年的年末,18歲還沒開始。

  在這樣的年紀,江北在緊鑼密鼓的學習著知識;而孫軒已經斷了兩根手指。

  兩個人都來自邊陲的小城市,但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

  “后來呢?”江北挺好奇孫軒后來的故事,如果只是這樣,也不足以讓他一個內蒙農村出身的孩子跑來大理當老板。

  說到這兒,孫軒的情緒好了不少,笑道:“后來的事情其實要順遂很多,也可以說風雨之后見彩虹吧……因為手的原因,我短期也干不成之前那種力氣活兒,機械式的工作更是不敢再碰,所以就接觸了入門門檻比較低的銷售崗位。”

  見孫軒開始眉飛色舞,江北也露出了笑容:“看來在這個階段,你收獲了很多。”

  “沒錯,銷售工作很有挑戰,付出和收入也比較對等,說白了就是錢賺得多,我清楚的記得,當時我還得過40同城網區域代理商北方大區的明星銷售獎,而且還去過40同城網京城的總部。”

  說起光輝歷史,孫軒自信滿滿,對那個在別人眼里或許如玩笑般的獎項也很是看重。

  “距離798藝術區不遠對吧?”

  江北第一次騎共享單車就是在那家公司大樓的后身,所以印象很深。

  而且那時候他還把自己的簡歷投遞到過那家公司,只是并沒有被錄取……

  孫軒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在那里干了三年,賺了些錢不說,還結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所在在21歲的時候,自認有些門道的我便拉了兩個朋友開始創業。”

  江北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由衷感嘆道:“你真牛B,那么小就敢玩這么大?”

  “嗐,現在想想,那時候所謂的創業,就和鬧笑話一樣,當我和兩個朋友每人拿了10萬塊錢,湊在一起也才30萬……說實話,第一年我們確實賺了不少錢,買了公司的車不說,每個人的日子也富裕了很多。”

  江北知道,他這話里有話,便沒接茬,等待著孫軒的下文。

  “第二年開始不賺錢,到了我23歲那年,也就是創業第三年,我們開始賠錢。做生意這東西很邪門兒,賺錢的時候攢錢很難,但賠錢的時候拉饑荒那真是比飛毛腿導彈還要快!”

  “你的意思是到最后賠了很多錢?而且還欠了很多外債?那你怎么來這兒當老板的?”江北本以為孫軒是靠著創業賺錢,但現在看來應該并非如此。

  孫軒輕聲道:“后來賠錢賠的,兩個合伙人都撤走了,公司也搖搖欲墜瀕臨倒閉,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堅持,好在……”

  話說到一半,孫軒頓了頓,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然后繼續道:“好在我當時買了一套房子……后來把房子賣了,還清了債務,就跑到這邊來了。”

  江北愕然道:“就這樣?我以為會有什么奇跡發生呢……”

  孫軒哈哈大笑:“哪有什么奇跡?難不成老天爺還會給我個四處旅行就能賺錢的系統?老哥啊,你以為現實生活是網絡小說呢?”

  “你說得對啊,這種事情或許只能在小說中出現,畢竟我們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江北一席話說完,自己都不由得老臉一紅。

  為了掩飾尷尬,他仰起頭,猛灌了一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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