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審核得很是順利,景義在總總證據之下,最后對殺妻一事供認不諱,跪在大堂之上,錘地痛哭。
代理候浩氣審案的蕭暮語盯著堂下痛哭的景義,不由問道:“為了一個青樓女子,不惜殺了結發嬌妻,值么?”
景義抬起腦袋,雙眼通紅,痛哭流涕。
“大人,小紅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女子,她美到極致,自打我瞧見她第一眼就覺得,我跟她一定有一段上輩子結下來的緣分。”
“她懂我的心思,她懂我想做什么,懂我想什么,這種感覺,無以言表。”
說著,景義似乎忘了自己身處在哪,忘了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腦里全是小紅的影子,閉上眼睛能瞧見她,睜開眼睛能瞧見她,一顰一笑猶如天仙。
景義笑了,跪在大堂上癡癡傻笑,雙目兩旁還掛著兩行未曾流干的淚痕。
頓了頓,景義似乎想起了什么,陡然醒悟,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蕭暮語,猶如土狗般向前爬上幾步,很快就被站在兩旁的護城衛給叉了回去。
景義掙扎著,看向蕭暮語,哀求著急促道:“大人,大人!我還沒把小紅贖出來,大人,求你幫幫我,幫我把她贖出來,求你了,告訴她,我沒法娶她了。”
景義的模樣,猶如瘋子,趴在地上,雙眼中看著蕭暮語的眼神,盡是卑微的懇求。
頓了頓,景義又說道,“對,我還有房子,大人,幫我把房子過戶給小紅,告訴她我沒法陪她后半生了,讓她自己好好活著,大人,求你了,我有錢,我真的有錢,就放在我家床底下,您幫我把小紅贖出來,幫幫我好不好,求你了,真的求你了,我給你磕頭了。”
景義兩只眼睛睜得碩大,雙眼中慌張不斷,擔心蕭暮語會拒絕他,對著蕭暮語重重磕頭,仿佛腦袋不是自己的一般,狠狠砸在大堂的青石板上,不過片刻便浮現出陣陣殷紅。
蕭暮語擺擺手。
幾個護城衛直接將他控制住,不讓他再動彈。
景義掙扎著,“大人,我給你磕頭,你幫我,你幫幫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蕭暮語冷眼瞧著景義癲狂模樣,心中頗有惆悵。
書中文人所說的‘情’字最傷人,果真不假。
又辦了一樁奇案的蕭暮語,在何信的引薦之下,終于將永樂院一把手的位置還給了包盛,而自己,升遷進入位于皇城最南邊,那個通體漆黑的都護府中。
至于擔任什么職務,干什么差事,何信卻沒說,只是大笑著拍蕭暮語的肩膀,‘放心,保管你吃香喝辣!’
得知蕭暮語升遷的那晚,永樂院的前幾個同僚湊了些錢財,也不去什么奢華酒樓,就在永樂院后堂,喝了個天明,算是給蕭暮語送行了。
雖然他們這些人認識不過半個月,但性子卻是相投。
其中,包盛和張典最為恭敬,不斷給蕭暮語敬酒,喃喃道著日后莫要忘了兄弟們。
醉酒一夜的蕭暮語,第一天清晨,用內力排了酒勁,走向大叔當值的祁書院當中。
進了當初命案之時,自己盯梢了好幾天,現如今被官府封上封條的景義家中。
從景義在前往大牢前說的,床板底下,取出一個包裹。
包裹里裝滿了銀兩,這些銀兩讓普通人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足足管夠。
蕭暮語扛著銀兩,慢步走向清鎮酒樓。
守了他一夜的尋登寶跟在身后,愣愣問道,“你真打算幫景義贖了那青樓女子?”
蕭暮語看著裝滿銀兩的包裹,輕笑道,“我倒想知道,景義這番費盡心思,甚至不惜犯下滔天大罪,到底值不值?”
尋登寶走上兩步,跟到蕭暮語身邊。
“我聽師傅他老人家說過,這種癡情男女啊,不管怎么樣都是覺得值得的。”
蕭暮語淡淡一笑,“值不值,還得看那女子那邊,那女子要是真能記得住這景義的半點好,那也不是太虧。”
到了清鎮酒樓,找了老鴇,交了贖金。
蕭暮語領著滿臉不知所措的小紅走回景義的家。
聽著蕭暮語說的事情經過,還沒睡明白的小紅滿頭霧水,扛著自己的物件不緊不慢跟著蕭暮語進了景義家門。
蕭暮語將景義親自簽字畫押的房屋和土地過戶公文,交給了小紅。
小紅瞧著落款處那自己的名字,再看做不得假的官府大印,終于清醒了幾分,只感覺天上掉了塊金燦燦的金子,呱唧一聲,正好掉在她前面。
抱著過戶公文,小紅想著,日后要是再瞧見樓里邊那幾個對他冷嘲熱諷的姐妹時,自己也有挺起腰板的資本了!
腦子里甚至還想到,要不要自己女扮男裝,也去喝一喝花酒,看那欺負過她的頭牌像狗一樣趴在她面前。
想到這里,小紅只覺得爽快無比。
站在一旁的蕭暮語突然出聲問道:“你記不記得那景義長什么模樣?”
小紅臉上依舊掛著歡喜,抱著公文幾乎就要在原地轉圈,聽了蕭暮語的話,不屑的抬起一只眼皮,“這家伙兩年沒來了,我怎么可能記得住?”
蕭暮語嘆息一氣,喃喃道:“他現在還在都護府的大牢之中,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小紅卻是橫起臉來,不顧蕭暮語的話,蠻橫說道:“現在這是我家吧?你還不出去?!”
蕭暮語苦笑搖頭,走出院子,心中喃喃,“景義,你血虧啊。”
命案的嫌犯,最后都會被壓往都護府總院中發落。
小紅自然沒有去看景義,入駐進景府的第二天之后,她便將景義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凈了,繞著屋子,只覺得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房子,怎么看怎么順眼。
景義命好的躲過了死劫,只不過卻要被在炭火上燒得通紅的烙鐵,在臉上刻個這輩子抹不掉的‘囚’字,押送往西北邊境,當了最苦最累,沒有俸祿,生了戰事,頭一個死的囚邊軍。
在陰暗的囚牢里待了幾個月,現如今的景義可沒了先前那翻公子哥的模樣,身上衣袍破碎,頭發臟亂不堪,渾身滿是塵垢,被‘低頭板’打得稀爛的屁股沒有湯藥治療,開始潰爛發膿,渾身上下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這天,是他發配充軍開始啟程的日子。
兩個腳力好的小廝,給他戴上了沉重的木枷,腳上銬著步伐不能跨太大的腳鐐,一瘸一拐的開始出行。
景義求著那兩個小廝,求了好半晌,最后還掏出藏得十分深的一輛銀子,交到小廝手上,這才換來繞路,過自家門前那條路出城的資格。
兩個小廝壓著他,心中滿是不屑,這路繞的,比直接出城遠了不止一倍,他們個兩自然沒什么,但景義身上掛著木枷,走一步都是艱難,這不是自己找罪?
路過家門前,景義腳步不知覺的放慢了幾分,身后的小廝不耐煩了,使勁推著。
說來也巧,景義路過家門口時,那房門松動,正好打開。
再次見到那個日思夜想,名叫小紅的女子時,景義只覺得死也值了。
當然,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
一身大紅旗袍的小紅,一手掐著柔細腰肢,一手端著冒煙的煙槍,瞧見門口有個囚犯經過,只覺得晦氣,伸出手在鼻子邊不斷揮動,似乎想掃去犯人身上傳出那令人作嘔的惡臭。
背負木枷的景義張張嘴,喉嚨微微顫動,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身后兩個小廝不明白其中緣由,還以為景義想偷懶,狠狠的一推,景義被迫掠過小紅。
是賺是虧,或許,他心里也沒個定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