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立馬抱拳行禮:“下官愚鈍,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許有福又笑了起來,他沖王七麟擠擠眼道:“用不著裝糊涂,你這樣的人才待在聽天監真是可惜了,認真說,進我們大理寺怎么樣?我們大理寺現在缺人手呀,尤其缺你這樣的青年俊杰。”
趙霖失笑道:“許大人你是來查案的還是來挖墻角的?”
許有福熱切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別問太多,反正我一切都是為了圣上、為了朝廷。而且認真說,老趙,小王留在你們聽天監真是浪費,他厲害的是腦子,而不是身子。”
“那認真說,你饞他腦子?”趙霖學他的口頭禪問道。
許有福嘻嘻笑:“把他調給我們吧。”
趙霖不樂意了,說道:“他留在聽天監怎么就浪費了?歌帥上個月親自來見過他,并且親口對他說‘吾中意汝’。”
許有福一怔,問道:“歌帥親自來見過這小子?認真說,你逗我玩呢?噢,我知道了,他來吉祥縣探查陰路吧?我聽青龍王的意思,這次陰路不好辦,路口在哪里遲遲查不到。”
趙霖沒回答,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多事之秋。”
有披堅執銳的士兵快步走來行禮道:“許大人,卑職等已經整裝待發,是否立刻踏上這座河洲?”
許有福笑了笑道:“林校尉等且稍候,本官自己先上去瞧瞧。”
他又問王七麟道:“都有誰上去過?”
王七麟說道:“啟稟大人,自從下官到來迄今,只有下官上去過,但并沒有進屋。我詢問過這里的漁夫和船家,他們發現鸚鵡洲后心里惶恐,并沒人敢上去,所以應該從它露面到現在還沒有人正式上去搜查過。”
許有福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笑道:“你看,趙大人,心思這么縝密的人,是不是適合我們大理寺?”
趙霖一腳踹在船上,小船頓時跟箭一樣飛向河洲。
一切如王七麟預測那樣,朝廷派人接管鸚鵡洲后就將之給封了起來,不管縣里的衙門還是聽天監人員,沒有邀請,一概不準涉足。
他將昏迷的瘦漢子交了出來,看到這漢子趙霖猛的皺起眉頭,他沖一個士兵說道:“速速去把許大人叫回來!”
王七麟試探的問道:“趙大人,這是誰啊?”
趙霖反問道:“他是被你抓到的?”
王七麟說道:“對,是我和下屬合力擒獲的。”
趙霖麻利的將漢子的上衣給拽下來,露出后背上一個漆黑刺青,見此他喃喃道:“不可能,這是個星宿!他至少是七品化元境,能身化連壁北方玄水,以你區區三品境怎么能對付的了他?”
王七麟挺起胸膛道:“啟稟大人,卑職已經升入四品御氣境!”
趙霖詫異的問道:“你已經進入四品御氣境?我曾經聽萬大人說你是二品境,而上次歌帥說你是三品境,那你到底是幾品境?”
王七麟說道:“卑職前些日子有一番奇遇,在破解一樁案子的時候有所感悟,從三品境進入了四品境。”
趙霖一陣無語,突破境界就如蛇蛻、又像婦人產子,怎么會這么簡單?應該是困難至極才對。
突破境界靠感悟,這個他知道,但這種感悟往往是在由死向生的時候出現,許多人都是剛悟了然后就死了。
許有福駕船而來,船上撐蒿的是個身材敦實的冷臉漢子,王七麟不記得有過這個人,便沖著漢子猛看。
見此趙霖說道:“這是許大人的神通,三色紙人。”
王七麟恍然,難怪趙霖剛才說他是旁門高手,原來他和謝蛤蟆一樣都會做紙人。
許有福看到瘦小漢子后也是一愣,他飛快上前撕開這漢子衣服看向他身上的黑色刺青,問道:“他是哪里來的?”
王七麟將上午的遭遇說了出來,最后說道:“這人被下官打的昏迷,然后就被關在了一艘小船上,這導致先前下官忘了他的存在。”
許有福笑道:“認真說,你不是忘了他的存在,是不想讓我知道吧?哈哈,你小子倒是對聽天監忠心耿耿。”
王七麟賠笑,其實他對聽天監忠心個屁,他先前沒有將漢子招出來并不是想私下里交給趙霖,而是想等他醒來問他一些事。
關于謝蛤蟆的事。
謝蛤蟆有很多秘密,李長歌應該認識他,這漢子或許也認識他,王七麟想搞清楚怎么回事。
現在他隱隱有種預感,謝蛤蟆出現在伏龍鄉不是巧合,他能招募謝蛤蟆為手下也不是因為當時用聽天監的名頭壓住了他,這一切應該都是謝蛤蟆的算計!
謝蛤蟆故意要接近他,當初在伏龍鄉即使他不去招募,那謝蛤蟆也會主動拜入他麾下。
可是這一切是為了什么?
他想不通,他連謝蛤蟆的身份都沒搞懂。
可惜這漢子遲遲沒有醒來,而大理寺已經封島了,他要是再不把相關人員交出來怕是會惹上麻煩。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黑豆都懂的道理,王七麟自然也懂。
許有福蹲下捏著瘦小漢子的巴掌小臉仔細看了看,最終問道:“你自己拿下的他?”
王七麟抱拳道:“不,下官是在賬下游星的協助下才拿住他的。”
許有福趕忙問道:“你這位游星何在?認真說,讓他出來,我要見見他。”
王七麟往周圍看了看,謝蛤蟆身影不見了。
趙霖輕輕一笑,道:“不必找了,這位謝道長應該又化為閑云野鶴了,他是世外高人,如果不愿意出來見我們,那不必強求。”
他又給許有福說道:“上次歌帥來見王大人,這位道長也未曾現身,不過他似乎是歌帥舊識,歌帥提過他幾句,都是贊不絕口、肅然起敬。”
王七麟眨眼間,有嗎?是私底下提到的嗎?
許有福憨厚的笑了笑沒有追問,道:“那這樣就正常了,如果只有王大人自己,絕不是壁水貐的對手。”
他頓了一頓,語氣變得凝重許多:“我曾經巧合之下撞到過他們當中的鬼金羊,他一手鑠金毀骨真火使得爐火純青,當時我大意之下險些吃虧。而我一名好友就沒有我的好命了,他一身骨頭有半數被真火熔毀!所以這次王大人能抓到壁水貐,也算是給我出了一口惡氣!”
趙霖臉色一沉,問道:“他是壁水貐?能確定?”
許有福道:“不錯,他身上這玄水鏤身就是邪神猰貐,而且王大人先前不是說過嗎?他上午與這人交戰的時候,此人爪功甚是凌厲,且自稱使出的功夫是猰貐爪,那么他自然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壁水貐。”
王七麟聽的茫然,他不明白兩人在討論什么,只知道自己抓到了一頭肥豬。
趙霖皺眉道:“二十八星宿,每一位都是禍害,也是高手,這壁水貐的名聲我聽說過,暴虐成性、神秘莫測,逢水而遁,非常狡猾,沒想到這次竟然被王大人給抓到了。”
王七麟苦笑道:“誤打誤撞,純粹是瞎貓碰見個死耗子。”
趙霖揮手道:“小七你不必自謙,這是你立下的一樁大功勞,我一定會親自稟告玉帥為你請功。”
王七麟抱拳道謝,然后問道:“敢問兩位大人,這位壁水貐是什么人?”
趙霖看向許有福,許有福咂咂嘴道:“按理說不該由你這級別的官員接觸二十八星宿的機密,不過你已經抓到了壁水貐,怕是其他星宿特別是玄武座下的星宿會來找你麻煩,那讓你知道一些秘聞也好。”
“讓我來說吧,許大人請繼續去鸚鵡洲上查詢反賊殘留的信息。”趙霖急忙說道。
許有福不悅道:“老趙你看你,你這人就是小雞肚腸,怕我勾走小七嗎?怎么可能,認真說我老許不是這樣的人!”
“你趕緊去吧,”趙霖將他送上小船,一腳踢在船尾上,“走你!”
小舟在河面上飛逝,許有福大叫道:“給我看住壁水貐,萬萬不能讓他出意外!”
趙霖喊道:“放心,我親自在這里看著他!”
話說的篤定,他其實還是擔心,等送走許有福趕緊蹲下將一個金龜子似的小黑蟲塞進了壁水貐的口中。
王七麟恍然道:“趙大人原來和巫巫師承一脈,都是蠱師?”
趙霖有些憂傷的笑了笑,道:“巫巫的娘親是我的師妹——哦,這都是我的私事,也是陳年往事,咱們現在不聊這些,先聊聊二十八星宿。”
“首先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咱們聽天監四大供奉圣獸?”
王七麟搖頭。
趙霖道:“你不知道也正常,畢竟來到咱們聽天監時間還短,職位也太低。那我今天給你講一講,聽天監內有四大供奉圣獸,分別是聽耳、角惡、彼岸雀、重幽。”
“這四大圣獸都是靈獸,它們各有神通但名聲不大,你應該沒有聽說過它們吧?”
王七麟又搖頭。
趙霖說道:“這四大圣獸你沒聽過,那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呢?”
王七麟道:“這些我自然知道,咱們聽天監的總帥就是青龍王,他是一條青龍所化嗎?”
趙霖笑道:“是他的身上封印了一條青龍,另外還有三個人,身上分別封印了白虎、玄武和朱雀三大圣獸。其中青龍王統帥聽天監,另外三人并沒有為我們朝廷所用。”
說到這里他揮手放出幾個小蠱蟲,又繼續說道:“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是一段秘聞,你萬萬不能對外說。”
“這段秘聞要從前朝說起,前朝皇庭有個機構叫做監謗衛,里面全是能人異士,但他們從不利用自身本領去護衛百姓,而是做朝廷的耳目。這從這機構的名字也能聽出他們的職能,那便是四處監聽百姓、官員,凡有對朝廷統治不力者,便會捉拿問罪。”
王七麟點頭,他聽說過監謗衛,這機構手段殘酷冷血、暴虐嗜殺,以至于前朝百姓人人自危,不敢輕易開口。
但正所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們日子過不下去了,忍無可忍,最后多路義軍并起,推翻了前朝統治。
趙霖繼續說道:“你知道監謗衛的存在,但你一定不知道,咱們聽天監就是在監謗衛的基礎上發展出來的!”
王七麟一怔,隨即想到了一望鄉的小印于一望,那小印所修煉的逖聽圓紋邪術便是前朝監謗衛所屬。
趙霖說道:“聽天監有四大供奉圣獸,監謗衛也有四大圣獸,那便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不過四大圣獸一直封印在人的體內,這四大圣獸其實就是四個人,并稱四圣。”
王七麟失聲道:“那青龍王本是……”
“不錯,”趙霖點頭,“青龍王本是前朝監謗衛四圣之首,但他是漢人,看不過前朝對漢人的壓迫,最終反出監謗衛,并協助太祖一手締造出了聽天監來對抗監謗衛。”
“其他三圣卻沒有他這般慈悲心腸,他們執迷不悟,在前朝被推翻后依然效忠舊主,當年前朝皇帝能安然遠走大漠便是他們的功勞。”
“四圣之下就是二十八星宿,每一位麾下各有七大星宿,你所擒拿的壁水貐便是玄武圣麾下大將,而曾經害死許大人好友的鬼金羊則是朱雀圣麾下大將。”
“當初青龍王反出監謗衛帶走了足足一半的星宿,剩余的一半人與前朝皇族一樣,都是冷血殘酷之輩,對我大漢子民只有歧視與憎惡,他們在我新漢境內燒殺擄掠,作惡無數……”
王七麟逮著壁水貐又是一頓胖揍,先出口氣再說。
趙霖失笑,趕緊攔住他:“小七你真是稚子心,天真爛漫、嫉惡如仇。這壁水貐你不必再打他,他會被帶去大理寺的暗獄,到時候必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七麟道:“那是便宜他了,應該把他送到秦晉劫手里!”
曾懷恩死的是真慘,他迄今還記得曾懷恩遭遇折磨后那樣子,真應了那句話,死亡成了解脫。
趙霖說道:“先不管他,你現在應該知道了,每一個星宿對前朝余孽來說都是一筆珍貴財富,壁水貐折損在你的手中,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你后面要小心。”
王七麟說道:“按照趙大人所說,這星宿應該很厲害才對?可是這壁水貐我怎么感覺平平無奇?他起初能在雨水中隱匿身影、能瞬移,倒是不好對付,可后來露出身形就不一樣了,我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斬殺了。”
趙霖道:“首先我告訴你何為壁水貐,所謂壁水貐者,貐為邪神猰貐,水為北方玄水,而壁則為室宿之外,形如圍墻。總而言之,壁水貐就是能將人困于北方玄水中的猰貐邪神。”
“你說過,當初你上了鸚鵡洲后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里面,這就是壁水貐的神通。可是謝道長以大本領破除了他的神通,等于是廢除了他最大的指望,所以他才那么不堪一擊。”
“其次,四圣麾下七星宿是按照實力排名,壁水貐居于最末,實力最差,單說北方玄武星宿,比他厲害的還有六個!”
王七麟問道:“青龍王不是帶走了十四位星宿嗎?難道玄武麾下星宿一個也沒有被帶走?”
趙霖無奈的搖頭道:“不,根據我們的消息,時隔多年監謗衛又培養出了一批齊全的二十八宿。”
王七麟心里一動,問道:“他們有沒有培養出新的青龍王?”
趙霖沒有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難怪老許想把你要走。”
一聽這話,王七麟面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趙霖笑道:“別擔心,根據我們打探的消息,他們還沒有培養出新龍王。龍乃天地神獸,哪有那么容易獲得?”
王七麟點頭道:“說的也對,我還沒有見過龍呢,有機會倒是想見見這等神獸。”
壁水貐是一條大魚、是一頭肥豬,許有福還是放心不下他的安危。
他在鸚鵡洲上大概查詢一番立馬又回到岸上,說道:“上面被打掃的差不多了,應該就是他干的,不過這不要緊,反正已經抓到了他,他知道的信息可比一座河洲上能記述的更多。”
趙霖道:“你有什么計劃?”
許有福道:“我已經派遣金剛衛常駐這河洲上,由他們封鎖河洲。咱們先一起把壁水貐送走,必須得趕緊將他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趙霖點頭,整裝待發。
王七麟抱拳問道:“二位大人,有沒有需要下官效勞的地方?”
許有福笑道:“有,我們大理寺需要你效勞的地方有很多。”
趙霖推搡著他道:“趕緊走趕緊走,小七你回家去吧,最近告訴你家人小心點,我怕二十八宿會再派人來報復于你。”
許有福笑道:“你這就是想多了,二十八宿反而在近期不會來找他,因為他們知道,咱們肯定會在吉祥縣內布下天羅地網,他們要是再派人來——派人來干什么?給咱們送功勞?”
趙霖叮囑王七麟道:“還是小心為上!”
王七麟抱拳道:“卑職明白!”
許有福上馬,臨走前還不忘再挖一鋤頭墻角:“王大人,大理寺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只要你來,立馬給你官升一級、賜京城宅院一棟、賞金銖百枚、贈美女兩名!”
王七麟一愣一愣的,這么好啊?
他率領衙役遣散了圍觀的百姓,騎馬趕回縣城。
驛所里面,謝蛤蟆在地上鋪了一張涼席,正斜躺在上面自斟自飲,他一只手舉起酒杯飲酒、一只手在膝蓋上輕輕的拍,時不時還哼兩句小曲,那叫一個愉快。
王七麟坐在他對面,死死的盯著他看。
謝蛤蟆詫異的問道:“王大人你看什么?”
王七麟不說話,就是盯著他看。
見此謝蛤蟆也不說話了,瞇著眼睛繼續喝小酒聽小曲。
最后還是王七麟熬不住了,說道:“道長,你到底什么來路?”
謝蛤蟆笑道:“關塞極天唯鳥道,江湖滿地一老翁。老道士能有什么來路?你以為我是什么世外高人?錯嘍錯嘍,老道士就是老道士,只不過年輕時候跑過江湖、走過南北,所以知道的事情多一些、旁門左道會一些,僅此而已。”
王七麟搖頭道:“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的很,你總是騙我。”
謝蛤蟆著急了,問道:“我騙你什么了?”
“你才不是一個老道士,李長歌的修為也比不上你吧?”
謝蛤蟆失笑道:“李長歌的修為都比不上你!他所依仗的乃是一口浩然氣,人家是天生厲害,后天修為并不怎么樣。”
王七麟道:“反正你是個高手!”
謝蛤蟆悠悠的苦笑一聲,道:“老七啊,在你面前老道士是個高手,就像你在百姓們跟前也是個高手。那么,你認為自己是高手嗎?”
王七麟搖頭。
謝蛤蟆也悲涼的搖頭,道:“老道士同樣如此。不過我曾經自以為是個高手,結果就變成了今天這地步。”
“那你曾經……”
“我曾經的事沒什么好說的,過往云煙,我也看開了,往前看,咱都往前看。”謝蛤蟆打斷他的話。
王七麟還要追問,這時候后院響起半聲尖叫,接著徐大喘著粗氣說道:“你別叫、別叫,別讓無關的人聽到!”
一聽這話王七麟趕緊站起來:“怎么回事?老徐要強了木兮?”
謝蛤蟆拍了拍屁股說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