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什么,快去!”李恪干咳一聲,故作正色仿佛又帶點尷尬的說道。
“好吧……”秦慕白應了一聲進了西跨院,來到小妹房前敲門。秦霜兒果然在家,拉開了門:“有事嗎三哥?”
“進屋說話。”
“干什么這么神神秘秘的嘛?”秦霜兒迷惑不解的坐到了秦慕白身邊,問道。
秦慕白轉了轉眼睛,表情略帶古怪和曖昧調侃的一笑:“吳王來了。”
“什么,他來了?”秦霜兒驚訝的睜圓了她漂亮的雙眸,臉也有些微微泛紅了,羞怯的低笑自言自語,“他不是去了安州做都督么,什么時候回來的呀?”
“這種問題,你還是當面去問他吧,我可沒興趣當你們的傳聲筒。”秦慕白笑。
“什么傳聲筒嘛,真是的……”秦霜兒的臉更紅了,扯了扯秦慕白的袖子,怯怯的嗲聲道,“三哥,爹爹知道他來咱們府上么?”
“自然知道。吳王就是專程來拜訪父親的,還贈送了兩箱從安州帶來的禮物。”
“這樣呀……”秦霜兒眨巴了幾下大眼睛,猶豫的搖了搖頭,“那你去跟吳王說……就說,我不在家。”
“嗯?”秦慕白狐疑的皺了一下眉頭,對他們之間這種小男女的心事,也算是略有了然。
如果估計不錯的話,李恪和四妹之間多少有點情誼,但父親秦叔寶卻不是那么贊成。
“快去啦!”秦霜兒拉著秦慕白往外推,一副歡喜又羞赧的表情,嗲聲道,“你就告訴他……過兩天如果方便,再與他相約出去游玩。”
“果然。”秦慕白搖頭微笑,在小妹的頭上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了,傻妹子。”
出了房間來到跨院外,李恪略顯急切的問道:“霜兒妹妹呢?”
“她說,她不在家。”秦慕白促俠的笑道。
“呃……”李恪一怔,隨即苦笑了兩聲,“好,好,我知道了。那我們兩個去切磋一下箭術吧!”
“樂意奉陪。”
綽上弓背上箭,二人來到后院靶場。不等開弓,李恪突然長嘆了一聲,臉上堆起憂郁的神色。
“殿下怎么了?”秦慕白問道。
“沒什么。”李恪的嘴角輕輕撇了撇,搖搖頭,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
“就因為四妹的事情?”秦慕白笑問道。
“當然不是。我就這么點出息?”李恪沒好氣的瞪了秦慕白一眼,長嘆一聲,自嘲的笑道,“你說,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能讓我李恪,如此憂心呢?”
秦慕白心中微然一亮:李恪,身負高貴血統的親王,除了皇家的事情,還有什么能讓他這樣郁悶呢?……但是事關皇族家事,自己還是不要輕易參合的好。
“殿下不必想太多,還是專心比箭吧!”秦慕白有意岔開話題。
“喂,這可不像以前的你!”李恪狐疑的偏轉過他英俊的臉龐,龍睛鳳目斜睨著秦慕白,說道,“我進門這么久了,你怎么還從來沒問過一句——我怎么從安州回來了?”
“哈哈,現在問不算晚吧?”秦慕白輕松隨意的笑道。貞觀王朝有個成例,凡成年的親王都要到外地封邑為官,非特殊情況或蒙朝廷召喚不得回京——那么,李恪現在怎么突然回京了?
“我是被御史彈劾了,謫貶回來的。”李恪長吁了一口氣,濃眉擰起郁郁寡歡的說道,“剛剛在父皇那里挨了一頓臭罵回府,心情郁悶之下,才想到來你們府上聊聊天散散心。長安之大,也許只有秦府是一片清凈之地,不惹塵埃了。”
秦慕白點了點頭,心想父親這幾年一直患病臥床,雖然依舊掛著左武衛大將軍的官職,但基本已是不理任何朝政軍務,脫身于朝野紛爭之外了。
“清凈之地不惹塵埃”,李恪這話中多少透出一些無奈。
“那殿下是因何而被貶的呢?”秦慕白問道。
“刷”的一聲,李恪拉滿彎弓飛快射出一箭,“篤”的一聲震響直中紅心,那箭頭透靶而過,箭尾兀自顫抖嗡嗡作響。
“呼……”興許是發泄出了一些怨氣,李恪長吁一口氣說道:“御史彈劾的說辭是——畋獵過度策馬踏田,窮奢享受好賭濫習。”
“就因為這個?”秦慕白不禁啞然。
“那你以為還能有什么,殺人放火謀逆叛國不成?光是這個,已經罷去了我的都督一職,削食邑三百戶。這也就罷了,父皇將我召回宮里一頓臭罵,簡直狗血淋頭著實讓人難受。”李恪的臉色變得越發不好看。
“這么重的處罰?”秦慕白不禁搖了搖頭。
看來大唐的律法真是嚴苛,李世民對子女的要求也很嚴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李恪這個堂堂的親王、皇帝的兒子,大概是有奢華過度喜歡賭錢的毛病,然后出門打獵踩壞了農田,就受到這么重的懲罰。萬一他開足70碼撞死幾個人,那會是一個什么下場?
還有,怎么貞觀王朝的官員們都不懂得怎么“做人”嗎?
按“理”來說,皇子犯這么點小事幫著藏藏掖掖也就過去了,誰會冒著得罪皇子的風險去打小報告,更不用說還會有人主動檢舉揭發甚至出面彈劾了。
“看來這貞觀大唐的官場風氣,的確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嘛……”秦慕白如此想道。
皇族家事往往就是政治洪流的漩渦核心,秦慕白不想過多的探問,于是岔開話題勸說了李恪一陣,好歹讓他暫時放開了這些不順心的事情,射了一陣箭。
“長勁很大嘛,慕白。”李恪不無驚嘆的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哪,想不到你的箭術精進到了這樣的程度,嘖嘖,是不是翼國公私下點撥了你許多?”
“那是當然。”隨意射了幾箭的秦慕白笑道,“以我這樣駑鈍的資質,要不是父親每天拿著鞭子催逼我苦練,怎么可能練到這樣的程度?不過,左右看來仍是殿下的箭術技高一籌。”
“哈哈,你還真是變了。以前你不是爭著搶著最愛出風頭的么?現在改為低調謹慎還學會拍馬屁了。”李恪大笑,“不過,這個馬屁拍得好,我喜歡。”
“哈哈!”秦慕白也大笑了幾聲。
這個李恪,沒有想像中皇族子弟特有的大架子和盛氣凌人的姿態,反而有點臨家兄弟的平易近人。相處之下,給人的感覺還算不錯。
“喂,改日有時間,帶著霜兒到我府上來小聚一回?”李恪低聲笑道,“我雖是被謫貶回京的,但也沒忘帶了一些上好的特產茶葉回來。霜兒一向最喜歡喝茶吃點心,定會高興。”
“你怎么不問問我最喜歡什么?無好處,不辦事。”秦慕白笑道。
“你嘛……”李恪眉梢輕揚戲謔的壞笑,“安排兩個漂亮的姑娘洗澡給你看,中間拉上一席薄薄的乳紗。于朦朧處賞春色,人生一大享受啊!怎么樣?”
“……”秦慕白郁悶的苦笑搖了搖頭無語以對。看來那段自己都記不太清楚的光輝事跡,已是如此的深入人心。
二人天南地北海七胡八的聊得正起勁,一名府中下仆慌忙跑來拜道:“殿下恕罪小人失禮了……三少爺,老爺讓你速去前府,整裝迎駕。”
“迎駕?”秦慕白和李恪同時驚疑一聲。
“是!”下仆快語說道,“皇帝陛下御駕親臨,已到府上,指名道姓要見三少爺!”
“什么,真是皇帝來了?”秦慕白和李恪一起吃了一驚,面面相覷。
“殿下,你是否回避一下?”秦慕白說道。
“我光明正大的來探望恩師,何須躲藏羞于見人?”李恪濃眉微擰擺了擺手,“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迎駕。”
二人放下弓箭整理好衣裝,來到前堂。
前院門口已有兩排御林軍衛士擺開架式,威勢赫然。前堂大廳里,正位主座居然是兩個人對席而坐。其中一人自然是秦叔寶。
另一人秦慕白不太認得,只見他的五官與李恪有幾分相似,一身黑紗襆頭金白錦衣,玉帶履靴云紋繡袍,雖是常見的官宦人家裝扮,舉手投足間卻透出雍榮貴氣和無限威儀。
相比之下,平常不怒而威的一家之主秦叔寶,此刻也收神斂息舉止略顯拘謹,連坐姿也不似當初那樣的大馬金刀舍我其誰了。
“看這架式,想必這位陌生人就是貞觀大唐的皇帝李世民了吧?早就聽聞李世民待臣子親如家人,與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不相同。現在他居然與我父親對席的平起平坐,看來的確是個禮賢下士的人。”秦慕白心中暗忖時,李恪已然走了過去,一抖前袍正拜于地:“兒臣拜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李恪禮成,秦慕白也過去見了禮。
李世民賜二人免了禮,面無表情卻不無威嚴的看著李恪說道:“恪兒,你不在府里反省自躬,緣何跑到秦府來滋擾?”
李恪拱手立于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俯首恭聲回道:“父皇容稟。兒臣自知罪孽深重無時不在痛心反省。今日特意前來拜訪一下翼國公,只是略進師徒孝道聽蒙教誨。翼國公與兒臣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早年曾教習過兒臣箭術,因此……”
“唔,尊師重道,不算你做錯。翼國公德行高尚,也的確是有許多值得你虛心學習的地方。”李世民擺了擺手,“既然來了,就與朕一起做一回客吧。這秦府的酒,可不是那么好討喝的。”
“呵呵,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何來‘做客’之說,這莫非是在取笑微臣小氣吝嗇么?”秦叔寶呵呵的笑道,“陛下來得好不巧,近日微臣得了一壇可治風疾寒腿的藥酒,異常濃香前所未見。今日斗膽,可拿來獻與陛下一飲。”
“哈哈,以叔寶的見識還能如此夸贊的好酒,定然不差,那我們父子今日可要飽個口福了。”李世民輕松自如的笑道,“開國立邦行軍打仗數十年,誰沒有一點風寒濕骨,朕今日可要討個大便宜了。”
“陛下這是說哪里話?微臣可要把丑話說到前頭:陛下在宮中喝慣了天下瑰珍宮廷御釀,可別讓微臣府中的村醪苦酒壞了胃口。”秦叔寶笑道,“亮兒,還不去取酒?”
“是。”秦慕白拱手應了一聲,出去取酒。心中不禁笑道:老爹還真是有意思,要拿我泡的藥酒在皇帝面前來顯擺。
待秦慕白走后,李世民撫著頜下的些許黑須呵呵笑道:“虎父無犬子。叔寶,你家這三郎,可是個難得的人才啊!”
“陛下何出此言?”秦叔寶不禁有些驚疑,“犬子亮兒,從小就性情頑劣不聽教化,只有疏懶紈绔之名為人詬病,微臣一直深以為恥恨鐵不成鋼。”
“哈哈,這就是你這個當爹的不是了,居然這么不了解自己的兒子。”李世民爽朗的笑道,“實話跟你說了吧,朕今日來你府上有兩個意圖。一來當然是探望你的病情把盞敘舊;第二么,就是專為你家這三郎而來!”
“什么?”秦叔寶不禁有些聳然動容,正色道,“陛下,可是這不肖逆子在外面犯了什么過錯?若是如此不勞陛下開口,微臣頃刻之間將他立斃于掌下!”
“叔寶你這是干什么?”李世民表情不變依舊笑呵呵的,還伸過手在秦叔寶的肩膀上拍了拍,“放輕松我的秦二哥。咱們血里來火里去同生共死數十年,上殿為君臣,下殿是兄弟。你的兒子,莫不是朕的侄兒?放心,朕絕不是來興師問罪的,用不著你大義滅親。相反,朕可是來向你家這三郎——拜師學藝的。”
“什么?!”秦叔寶頓時愕然,丹鳳眼睜得極大,惶惑的看著李世民,整個人仿佛都有些呆了。
立于下座的李恪也愕然吃驚的呆住了,滿頭霧水。
“哈哈,就讓朕賣個關子嘛,稍后你就知道了!——恪兒,你也取座坐下,今日讓你開個眼界!”李世民心情大好的笑道。
“謝父皇。”李恪走到下座的一副坐幾邊,跪坐在了坐榻上,心中兀自驚疑不休的想道:奇了怪了,父皇居然要向秦慕白拜師學藝。學什么?莫非是如何爬墻窺看人家大姑娘沐浴……造孽,我怎么能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