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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雷 (二)

第七卷逐鹿  驚雷(二)

  諜報司由原來的內政和敵情二司演化而來,下面專門設有監督內部變節者和敵方動向的部門。身為總監的陳子敬總是能在別人之前,了解一些驚天密聞。這種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感覺讓他很陶醉。作為陶醉的代價,他眼中同時也看到了過多的陰暗面,讓他無時無刻不為大都督府的安危而擔優。

  那些總是以冷言冷語散發于大都督不利言論的儒生,并不像他們表面上顯示得那樣柔弱。實際上,在他們背后,一直有一群人在支持著他們的行動。那些惡意的批評和流言,不過是為某些陰謀做準各。一旦背后那只手覺得時機成熟了,陰謀就會發動,所有流言,就會成為徹底顛覆大都督府的工具。

  幕后那只手不會在乎冷言冷語在民間究竟有多大影響力,他們只需要這種不滿之聲一直存在就夠了。換句話說,時機到后,他們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借口,還有一個奪權成功后對世人的解釋。雖然這種借口和解釋無論如何看都是欺騙,但自古以來,哪個暴政不是靠欺騙鞏固著權力的根基?

  但陳子敬現在不能采取任何行動,因為幕后那只手的所有動作,是在臨時約法的框架下的。負責立法的陸老夫子沒有將這種活動定為犯罪,陳子敬即便手里有再多的證據,也無法明證言順地將一些人逮捕起來,以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文天祥當時為了緩解各方矛盾召開的約法大會,一方面讓即將火并的大宋內部達到了暫時穩定,為新政的成長爭取到了時間,另一方面,他也保護了衰弱的皇族,讓皇家力量得到了修養的機會。如今,小皇帝趙昺已經長大了,隨著他心智的成熟和皇權意思的蘇醒,他的目光己經落到了軍隊上,落到了決策圈中。如果這個皇帝是個昏聵的庸才還好,偏偏他擁有同齡少年所不具各的敏銳頭腦和超強忍耐力。

  一個聰明且具備忍耐力的虛君,對大都督府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況且跟隨著這個少年君王的,還有一大堆負有聲望的儒林名士,失意的高官,退隱的宿將,皇族精英,還有一些視傳統為天的保守人物。

  燭光爆出一個花,火星落到了桌面上。陳子敬被火花從思考中驚醒,趕緊伸出手,將桌案上星星點點的余燼掃落。隨著他的動作,幾份案卷露了出來。幾個熟悉的名字,隨著燭光忽明忽暗。

  陸秀夫、鄧光薦、張世杰,這些當年名氣和影響力都不在文天祥之下的人物,在新政與傳統的爭斗中,他們的面孔己經漸漸模糊,如今,誰也弄不清他們到底傾向與哪方。即便站在陳子敬的角度,也分辯不出他們的真實面目。

  豈止是他們,陳子敬苦笑了一下,翻開另一份新送來的報告。散發著墨香的紙張上面,赫然寫著幾個更為熟悉的名字。新政的支持者也不是鐵板一塊,所作所為也不是毫無暇癖。按監察院正卿劉子俊的說法就是,文丞相在嘗試推行新政時,過分依賴了官員和軍隊的力量。如今,大都督府的很多高官,破虜軍的很多高級將領,本身就是一些大商號的擁有者,大工廠的股東。當權力與財富結合在一起時,他們爆發出來的生命力非常驚人。同時,他們的破壞力也非常驚人。

  已經有很多大的商會和家族,試圖獨占某個行業。雖然在律法的干涉下,這些圖謀沒有得逞。但那些商會背后的權力,讓其得到了普通百姓難以比擬的優越條件。消息、鋪位、運輸方面的便利,以及新產品的優先投產權,讓這些商會越來越龐大,越來越成為不可抵擋的怪獸。普通百姓的小打小鬧,在這些龐然大物面前只有被甩開,被碾碎的份。

  工人夜校、圖書館、最低報酬、限時工作,這些在邵武曾經試行,并得到百姓擁戴的東西,慢慢也被擠壓到一個非常低的程度。那些大商會總是能找到不執行保護雇工條例的借口,而地方官員在大多數情況下,對這些大商會無能為力。

  陳子敬搖搖頭,無可奈何地合上案卷。已經是四更天了,他卻絲毫沒有睡意。自從當年贛州會戰,他化妝成出家人逃脫了北元的追捕后。人前人后隱藏真實的自我,就成了他的看家本事。奉文天祥的命令,他扮演著見不得光的角色,從暗處尋找敵我雙方的漏洞。這個角色他演得極其投入,也極其吃力。

  很多事情,身為新政創立者的文天祥沒預料到。很多陰暗面,忙碌的大都督沒看到。但陳子敬、何時、劉子俊等人看得非常清楚。以目前的發展趨勢,官員與商人結合在一起形成的怪胎己經越來越危險,越來越背離的新政的平等目標。他們的行為越來越囂張,甚至讓陳子敬這些新政的創始者們懷疑,文丞相當年通過官員和豪門帶動工商業發展的做法,是不是在飲鳩止渴。與當初情況不同的是,五年前,大宋己經到了滅亡的邊緣,大都督府明知道擺在眼前的是一杯毒酒,也不得不把它喝下去。而現在,大宋己經有了復興的希望,這杯毒酒是不是該放下,是不是該換成一杯養身滋補的女兒紅呢?

  沒人敢輕易向文天祥進這個諫言,因為誰也不知道,當新政能體現那些高官、名將,那些曾經生死與共的伙伴們的家族利益時,這些人會追隨新政打倒一切敵對勢力。當新政威脅他們的利益,試圖更多的傾向與底層小民時,這些人會不會毅然決然地成為走向新政的反面?

  陳子敬嘆了口氣,把目光投向外邊的漫漫長夜。已經是四更多天了,正是夏季黎明到來前最黑暗的時刻。燈光照耀下,他可以看到樹枝上,有一些蟲蟻正慢慢沿著樹干向上爬,邊爬邊吞噬著樹木賴以成長的枝葉。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誰也分辯不清黑暗里,有多少蛀蟲在狂歡。

  大都督府如今需要彌補的漏洞太多了,除了擺在他桌案頭這些,還有混亂的軍制,匆匆建立起來卻軟弱無力的地方衙門,完全依賴對外貿易支撐的府庫,這一切,都急需大都督府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整理。所以,在這樣一種條件下盲目與北元決戰,不得不說是一種冒險。

  但陳子敬也知道這個險大都督府必須冒,北伐的最大好處并不體現在軍事上,而是體現在權柄爭奪上。只有北伐,才能讓各方躁動的心暫時安寧下來,才能把那些看向內部權力的目光,暫時吸引開,盯向前方戰場。

  “唉,難啊!”陳子敬又長嘆一聲,不知道是說別人,還是說自己。在他眼中此刻前方和后方,同時在進行著兩場激烈程度相似的戰爭。兩場戰爭緊密相連,無論哪一仗,大都督府都輸不得,也輸不起。

  眼下,大都督的人力、物力、和軍力,都己經用到了極限。也許唯一可以借助的,只有民心了。雖然古語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但誰曾看到民心真的發揮作用?

  “報,總監大人,北方有密信到!”從屬的報告聲,將陳子敬紛亂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他回過頭,看見了負責敵方情報收集工作的下屬曹質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哪邊送來的,是不是何大人的謀劃的事情有了結果?”陳子敬顧不得跟屬下說幾句安慰的話,接過被折成細條的密信,邊展邊問。

  “封印上蓋的是何大人的密章,是從江南西路那邊用飛鴿送回來的,屬下沒敢拆封!”曹質躬了躬身,低聲回答。

  何時是長江以南的細作總頭領,專門負責刺探敵軍情報、扶植地方抗元武裝以及分化瓦解敵軍事宜。在破虜軍建立之初,何時、陳子敬還有另一位神秘人物的工作起到了難以估量的作用。正是憑著他們出色的運作,破虜軍才能在當初那么艱難的環境下給養無缺。最近兩年,隨著破虜軍在戰場上節節勝利,諜報人員的貢獻和影響更大。一些地方豪門甚至通過鹽幫主動與何時聯絡,為破虜軍提供各種支持,以求在不遠的將來為自己的家族留一條后路。

  陳子敬點點頭,不再說話。對著燭火把何時的信細細讀了一遍,一絲笑容慢慢驅散了他臉上的陰云。站在他旁邊的曹質見總監大人面帶笑容,急切地伸長脖子,希望能看到密信上的一半個代碼。雖然沒有密鑰,他讀不懂上面的內容,但這樣做,至少讓他好奇的心能得到些許滿足。

  “你回去歇息吧,讓弟兄們除了當值的幾位,都回去好好睡一覺。告訴大伙,江南西路戰事,咱們贏定了!”陳子敬心情大閱,不追究曹質出格的舉動,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為什么贏定了?”曹質的心情愈發急切,伸手去摸桌子上的代碼本。

  “不該問的別問,這是咱們這行的規矩!”陳子敬伸手,將曹質的胳膊推開,笑著呵斥道。

  雖然心癢難搔,曹質卻不得不退了出去。邊退,邊在腦子里不停地琢磨,“何大人到底送來什么信?真怪,為什么陳大人一看他的信,煩惱之色全部都沒了呢?真奇怪?”

  此刻,心中有很多疑團未解的,不止是曹質一個人。遠在數百里外,建昌軍統軍萬戶武忠,也在燈下緊鎖著眉頭。

  破虜軍與達春血戰夕地,距離他駐扎的地方不到三百里。半個月來,武忠都隱約覺得,自己能聽得見風中的炮聲,聞得到空氣中的硝煙味。手底下,能動用的力量幾乎都被他動用了起來,期待著能早日判斷出戰局走向。但是,每天匆匆趕回來的斥候,細作,只能給他帶回一句話,“破虜軍和元軍在對峙,不分勝負!”

  “對峙,對峙,有完沒完啊!”武忠懊惱地將書案上的密報,統統掃到了地板上。他的萬戶府裝潢很華麗,用得都是市面上最昂貴,最流行的建筑材料。墻壁是穿過白灰,又涂了漆層的,窗戶是打成拇指大小格,嵌了彩色玻璃的。桌子,椅子,是從南洋運來的玫瑰木打造的最新款式,就連地板,也是采用船甲板材料精心拼起來的。

  有人曾戲言,但從華麗程度方面而言,武忠的萬戶府已經超過了當年的阿合馬。但所有這一切,沒花費他武萬戶一分一毫,忠心的老師爺兼管家一手包辦了這些事。當然,管家蘇燦包辦的還不止是這些,幾年來,建昌軍在老人的打理下,儼然成為一個世外桃源。達春在福建與文天祥打得死去活來,建昌只是派了幾百人的隊伍,到武夷山邊上“牽制”了一下敵軍,就匆匆撤了回來。作為回報,破虜軍北上南下,也從來不經過建昌,即使偶爾有人借一次路,留下的買路錢也足夠武忠封部下的口。

  在一個亂世,不受戰亂波及的地方總是顯得特別繁榮。南來北往的商旅,去福建投靠親友的讀書人,懷揣著全部身家尋找安身之所的富豪,總是在這個太平之所盤恒上幾天,直到打聽清楚了外界風向才再次遠行。過往的人流帶走了是南邊急需的糧食,留給建昌軍的是如山財富。在這個有山、有水、沒戰火的桃源里,管軍萬戶武忠漸漸忘記了自己所處的時代。

  可慢慢靠近的戰火,又將他的記憶從桃花深處喚了回來。望著花格玻璃窗外邊己經放亮的天空,武忠發覺自己平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比判斷不出戰局的走向更令人煩惱的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哪一方獲勝。如果達春贏了,與福建一山之隔的建昌,則依舊可保全其走私貨物中轉站和南逃人員滯留所的功用。建昌各地就可以繼續在這亂世中病態地繁榮下去。但那樣,武忠知道自己并不開心,雖然,他自己現在是大元的萬戶,吃著忽必烈朝廷剛剛“想起來”頒發的俸祿。

  “如果達春輸了……”武忠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達春怎么可能會輸呢。破虜軍在江南西路投入的分明是一支牽制力量,他們今年的重點攻擊的方向是兩浙。達春大人憑著手中十幾萬大軍,可能輸給三萬多破虜軍么?

  武忠不相信這個假設,心中卻又涌起幾分渴望,期盼這個假設的成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期盼,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荒謬想法。

  如果達春輸了,我該怎么辦呢?武忠拼命抓著自己的頭發,想不出任何結果來。達春不相信自己,關于這點,武忠很清楚。否則達春也不會到了如此重要關頭,也不下令讓建昌軍前去增援。“可達春如果帶著潰兵逃到我的地頭上來呢?我是保護他平安北撤,還是……”

  “我不能做這種落井下石之事?那是不折不扣的小人行為。”武忠命刻否決了一個剛剛閃起的可怕念頭。“可他是韃子,他殺了那么多宋人,連拋尸體入河傳播瘟疫的事情都千了。如果我背后打他一悶棍……”

  那個危險的假設繼續誘惑著他,仿佛無數人在他耳邊呼喊著,“報仇,報仇,此仇不報,你算個人么?”

  “來人,請師爺,快點兒把師爺請回來!”武忠抱住幾乎要炸開的頭顱,沖門外大聲喊道。

  門口陪著武忠熬夜,熬得兩眼發藍侍衛趕緊跳起來,撒腿向西跨院跑去。“終于想起請師爺了,早把師爺請來了大伙早就不用受罪了!”無數人在肚子里暗叫。

  “老爺,您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半個時辰后,從睡夢中被換醒的師爺打著哈欠問。

  見到師爺火燒眉毛了,依然是一幅懶洋洋的樣子,武忠心頭火起,沖著外邊大喝道:“來人,給師爺打一盆冷水來洗洗頭!”

  “別洗,別洗,卑職一把老骨頭了,經不起折騰!”師爺見武忠生氣了,趕緊討饒,揉了兩把臉,強打著精神說道:“清醒了,清醒了。老爺有什么吩咐,盡管說吧!”

  師爺雖然生性懶惰,但在智計方面可是百里挑一的。武忠被他疲癩的樣子氣得哭笑不得,偏偏拿他沒有辦法。倒背著手轉了幾圈,氣哼哼地問道:“破虜軍與達春在雩山打得熱鬧,你知道么?”

  “這么大的事情誰不知道,大人不是每天都派細作去探風聲么?”師爺又打了個哈欠,捂著嘴巴回答。

  “我說的是勝負,誰勝誰負。光探有什么用,仗打完了,咱們再準各就遲了!”武忠見師爺不開竅,只好放棄兜圈子,直截了蕩地說道。

  “那還用猜么?肯定是破虜軍贏!”師爺蘇燦這回破天荒地沒有誘導武忠自己想答案,而是直接給出了一個他不敢相信的結果。

  “為什么?”武忠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問。

  “很簡單啊,大人想想,三年前達春在哪,破虜軍集中了多少人馬應付他。眼下達春在哪,破虜軍又集中了多少兵力陪他玩?”師爺蘇燦笑嘻嘻地說道,仿佛輸贏結果就明擺在大伙眼前般。

  “三年前,眼下……”武忠略一沉吟,即明白了蘇燦的意思。能做到管軍萬戶的人,心智自然也不差。三年前達春在福建,破虜軍需要集中全部力量對待他。而現在,破虜軍一個師在兩浙,一個師在兩廣,只騰出三分之一兵馬來,己經讓達春吃不消。如果再投入些新生力量,達春確實必敗無疑。

  “那,那咱們怎么辦?”猜出了結果的武忠茫然地問道。

  “將軍打算怎么辦?”老軍師蘇燦沒有回答,反問。

  “我,我……”武忠的茫然的表情就像一個迷路在野外的孩子,想按本選擇方向,又不知道將來要承受什么樣的后果。這可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賭博啊,一旦輸了,所有財富,老婆孩子,都得賠進去。

  “有關破虜軍隊在兩浙的一個故事,將軍聽說過么?”蘇燦搖了搖頭,皺紋縱橫交錯的老臉上充滿了愛憐之色。

  “什么故事,陳吊眼么?他打得不錯,過癮!”提起與自己不相關的兩浙戰場,武忠立刻來了精神。內心深處,他不止一次把自己想象成了陳吊眼,想著如何把敵軍打得丟盔卸甲,想著兩浙百姓如何夾道相迎。“那樣,才不枉做一回將軍!”無數次,他心中如是想。

  “不是打仗,我聽人說,陳吊眼在兩浙,有這么一條規矩。如果在他大軍未至前先易幟,算起義,相關將領可保留自己的家財和一部分兵馬,納入警各軍編制,根據所部兵馬多少和功勞大小授軍職。如果兵臨城下再易幟,只能算投誠。兵馬要全部解散,人也放回家去做富家翁。如果打不過再請降,就連投誠都不算了,算俘虜。兵馬解散,家財大半充公,只能保住一條命在!”師爺裝做漫不經心地說道,邊說,邊偷偷打量武忠的臉色。

  武忠的臉色隨著師爺的每一句話改變一次顏色,當他聽到財產充公這個結果時,面色瞬間變得雪白,顫抖著發青的嘴唇,問道:“您,您老的意思是,咱,咱最好起義了!”

  “大人英明!”蘇燦長揖到地,大聲答道:“這么多年了,咱這萬余弟兄吃的,喝的,都是文大人的。將領們在山那邊,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產業。您再帶著他們打破虜軍,他們能答應么?況且了,這些年來受蒙古人的窩囊氣,咱也受夠了。眼下蒙古人敗了,咱再不沖上去踩他一腳,也太不像個爺們了!”

  “你倒想得周全!”武忠看看師爺熱切的目光,突然悟到了些什么,上前推了老人一把,笑罵道:“你就不怕將來大元再得了勢?你就不怕咱這點人根本擋不住人家得潰兵?”

  “哪能呢,大人。”師爺笑著將武忠得拳頭從肩膀上娜開,解釋道:“破虜軍能以幾千兵馬成了氣候,自然會越打越強。這個順風船,咱要是不搭,就再沒機會了。況且了,這痛打落水狗的又不是咱一家,您瞧著吧,達春不敗,誰也不會動。達春只要顯了敗勢,恐怕從撫州到袁州,四府兩軍,沒一個地方會給他讓出路來!他當年敢造那個孽,就應該想到咱們漢人有報復的一天!”

  “咱們漢人……”武忠跟著重復了一句,重復著師爺口氣中的自豪。他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總設想破虜軍獲勝了,漢人,畢竟大伙都是漢人啊。在大元帝國,這個稱謂充滿了屈辱,代表著生下來就是奴隸的身份。在華夏古國,千百年來,這可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字。

  “咱們是漢人!”武忠終于作出了決定,一把推開窗子,向外狂喊道。

  外邊,天光己經大亮了,早起的幕僚,正在晨練的部將,抬起頭,迷惑地望著武忠站立的窗口。

  數年來,大伙都盡力去遺忘,忘記這漢人兩個字的含義。在逃避這兩個字所帶來的屈辱的同時,忘記了祖先流傳下來的血脈,還有脈搏中的光榮和夢想。但在這個早晨,突然有人把久違的記憶喚醒了,驚濤駭浪般沖擊著大伙的心臟。

  “咱們是漢人!”有人小聲重復著,突然,明白了武忠話里的全部。

  一輪朝陽躍出云層,把萬丈金光灑在華夏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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