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宿命國戰(十一、上)
盧世榮是個聰明人,雖然大多時候他有些利令智昏。當謝枋得一說出從山東運貨的事情,他立刻知道自己該給對方些報酬了。一年多來吃人家拿人家,連自己住的這所宅院和院子中的奴仆都是眼前這個道士半賣半送的,所以能利用手中權力還謝杭得一個人情,他很大方。
盧世榮有足夠的本錢大方,他知道謝枋得最需要什么。作為一個走私頭目,最怕的自然是戰亂阻塞商道,還有大元朝的厘卡。偏偏這兩點都難不住盧世榮。第一,他可以拍胸脯保證,忽必烈短時間不會南下,至少在這波炒賣房產的銀兩沒全部進入國庫之前,他籌集不起支撐三十萬大軍的銀子。第二,大元朝的厘卡、稅吏都得聽他盧世榮的,謝枋得需要的路引、鹽引、稅引,可隨時找盧府的管家拿。
如此爽快的態度倒讓謝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千恩萬謝的話說了一大堆,臨走,還從腰間取出個嵌了翡翠的掛飾,不容推讓地塞到了盧世榮的手里。
“這,謝道長,怎么好意思又收你的禮物!”盧世榮捏著手里的翡翠,謙讓道。手指間溫潤的感覺告訴他,這是塊地道的緬翠,放到市面上沒一千塊南方銀元買不來。
“什么叫破費,朋友有通財之誼么!”疊山道士謝枋得佯做憤怒狀。
“好,好,通財之誼,通財之誼,我就祝道長點石成金了!”盧世榮連連答應著,冒雪把謝枋得送出了大門外。千里做官,只為吃穿,雖然盧世榮有時候也懷疑謝枋得的手段為什么這么硬,但本能告訴他別在這件事情上較真。有這個知趣的謝道長在,大家都有好處分。一旦謝道長沒錢賺了,大家的財源也跟著完蛋。
謝枋得跳上自己的馬車,快速駛入漫漫長夜。今天晚上從盧世榮處得到的情報很重要,他要盡快把消息和盧世榮給開的路引通過特殊渠道送到陳吊眼手上。有了路引,從破虜軍手里流出的兵器、鎧甲就可以隨著走私商人的車隊,源源不斷送到山東、河北各路義軍手上。而各路義軍手中的糧食,也可以隨著商隊源源不斷流向膠州灣,陳吊眼和杜滸的大本營。
外邊的雪很大,街道上幾乎沒有人走動。巡夜的士兵也散了心思,不知道躲到哪座空宅子里去避風。疾馳的車輪下,積雪發出的咯吱聲不斷傳入謝枋得的耳朵,聽起來很有節奏感,隱隱帶著絲古道秋風的旋律。
“的、的、的……”一陣細碎的馬蹄聲在雪幕后傳來,打碎了夜的靜謐。趕車的道士石云一抖韁繩,立刻把馬車隱入了街道右邊的一個小胡同。隨后,他敏捷地跳下車轅,手里拎著一把短銃蹲到了墻角處。
兩匹快馬掠過長街,快速向西奔去。馬背上的武士提著氣死風燈,猩紅色披風在燈光照耀下被白雪映襯得格外鮮艷。接著,又是兩騎,追著前邊兩騎的馬蹄印記跑遠。長街盡頭傳來幾聲有氣無力的狗叫,犬吠聲熄后,一切聲音都嘎然而止。
“!”石云用衣服大襟擦了把手心處的冷汗,低聲罵道。天天在狼窩中與禽獸打交道,精神高度緊張,稍有風吹草動就足夠讓他半天喘不過氣來。
“過路的神仙,沒什么大驚小怪的。不是跟你說過么,忽必烈君臣沒那么聰明!”不知道什么時候,謝枋得己經站在了石云身后,赤著雙手,氣定神閑地欣賞雪景。
忽必烈君臣的眼光還放在雙方直接交鋒的戰場上,他們對戰爭的理解根本沒擴大到大都督府涉及的戰爭這一步。間諜戰、經濟戰、宣傳戰、人口爭奪戰,都是遠遠超出蒙古人理解范圍的新戰場。
“我不是以防萬一么!”石云道士聳聳肩膀,將火銃插回羊絨大氅下。“丞相大人吩咐過,要我無論如何也保護好你的安全!”
雪,紛紛揚揚灑下。從塞外到江南,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天蒙蒙亮,河北西路抱犢寨,幾千名身披白衣的漢子借著雪色掩護,慢慢靠近一座高大巍峨的寨子。天寒地凍,寨子中的守衛都鉆在敵樓內烤火,根本不知道危險己經悄悄地臨近。
“哥,中么?五十多年了,可從來沒有人打過抱犢寨的主意!”一個披著白斗篷,眉毛、胡子上全是霜的大漢不安地問。
抱犢寨位于太行山與河北平原交界處,四周懸崖絕壁,頂部平曠坦夷,有肥沃良田七百多畝,數年來像一把大鎖般鎖死了太行豪杰東進的出路。百多年前,太行前輩在宗澤的號令下曾經拿下此寨作為抗擊金兵的基地,可那次朝廷嚷嚷的聲大,實際動作小。很快起義軍就被完顏宗弼擊敗,不得不退入萬里大山中。
此后岳飛北伐,韓相北進,太行英雄一次次起兵響應,每次都被金兵擋在了抱犢寨之外。大金朝廷也看出了此地的重要性,多次加固城墻、翻修敵樓,慢慢地將抱犢寨建成了一個總要的藏兵囤糧之所。北元征服大金后,把抱犢寨當作一個重要據點來經營,太行山內一有風吹草動,朝廷大軍立刻向此地聚集。
“不中也得中,今年秋天絕收,拿不下寨子里的存糧,老營中的婦孺就得活活餓死。再說了,人家破虜軍從建康打到登州,一路上攻城拔寨,不是全憑得這家伙!”帶隊的瓢把子一瞪眼睛,低聲呵斥。“讓老三帶人繞到天門下去,用繩子攀,如果火炮不頂事,拼著命不要,也得從淮陰侯祠下攀上山!”
“唉!”挨了呵斥的白斗篷答應一聲,貓著腰跑去傳達命令。跟在瓢把子身后的幾個士兵從山洼子里推出一個小車,扯下蒙在上面的白布,露出一個黑洞洞的炮口。
兩個身材相對矮小的南方人從另一輛小車上搬下火藥袋,看了看上面標示的數字,用剪刀剪開袋口,利落地將火藥添進了炮口。
“保護好破虜軍的弟兄!”大當家低聲命令。數個北方漢子湊上前,用身體擋在炮手與山寨之間。
南方人裝好炮彈,調整好角度,伸了伸拇指,向大當家做了個準備就緒的守勢。他們是破虜軍派往北方協助各路抗元英雄作戰的教導隊成員,這次應太行山北麓十四寨的總當家張一行的邀請,協助群豪攻打抱犢寨。陳吊眼給他們的命令是,將北元能砸爛的地方全砸爛,讓忽必烈永遠也騰不出手來南下。
“老二、老三、老五、老八都就位沒有?”張一行側過頭,對著身邊的跟班問。跟班的山賊拿起兩面彩旗,上上下下,笨拙地打起剛跟教導隊士兵學會不久的旗語。
左側林子中,右側土坡后,陸陸續續響起寒鴉叫,幾個受邀前來的山寨都趕到了指定位置。
“門一炸開,敢死隊拎著大刀片子先上,手雷兵緊隨其后,其他士兵跟著,只準殺人,不準放火!”大當家張一行猛一揮手,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兩個破虜軍炮手猛拉炮繩,燧輪飛快旋轉,擦出一串絢麗的火花,隨著“轟”地一聲巨響,一枚炮彈直撲抱犢寨正門。
“轟!”黑色的包鐵大門如同被巨靈劈了一斧子,晃了晃,向后傾去。守寨的兵丁在睡夢中被驚醒,手忙腳亂地沖出了敵樓。借著清晨的雪光,他們看見一個噴煙冒火的怪物,還有幾桿久違了近二百年的大宋戰旗。
“王師……!”一名年紀稍大的寨丁哆嗦著喊出一句其他人不理解的話,扔掉刀,轉頭就跑。
幾個睡得頭暈腦漲的漢族士兵見老兵逃了,不甘示弱地鉆了巷子。
“轟!”“轟!”又是兩炮砸在了大門上。木制包鐵的大門承受不住連番沖擊,委屈地發出幾聲“吱呀”,四分五裂。
“殺韃子!”張一行抽出門板大的砍刀,率先向寨門沖去。百名敢死隊成員扯下白色斗篷,跟著大寨主向內猛沖。
幾個被炮聲驚醒的蒙古武士還沒從爆炸中回過神來,就發現往常可以承受攻城車連番撞擊的大門居然破成了碎片。沒等他們想出對策,張一行的大刀片子己經飛到了頭頂。
“納命來吧!”張一行大喝,一刀將擋路的寨丁劈做了兩半。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嘍羅手下也不含糊,快刀掛著風,在潔白的雪幕中劈出一片殷紅。
半山坡的雪地里,衣衫襤褸的山賊們從積雪中爬了出來,舉著木棍,石頭等一切可以用的武器沖向山寨。五十年沒人能攻破的抱犢寨居然在不到一柱香時間內被那個叫火炮的東西炸開了山門,這個結果讓太行英雄們的士氣一下子升高到了頂點。
“殺”“殺”“殺”山賊們狂喊著,將敢于阻擋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分青紅皂白全部砍翻。從睡夢中被驚醒的北元守將還沒爬上戰馬,己經看到了張一行手里的板門刀。
“殺!”張一行大刀橫掃,將元將連人帶馬一并砍倒。身后的小嘍羅踏著元將的尸體,沖進了抱犢寨官衙。
酒徒注:解釋一下,本書即將完結,不是馬上完結。此外,捶地高喊,訂閱,訂閱,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