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青天會,不過是眾多修行者聚集在昆侖古域的邊緣,望著極遙遠的那片灰卻不敢進去的一次集會。
通俗一點講,就是一群膽小的人渴望看見猛虎,卻又畏懼猛虎,所以不得不和猛虎保持著安全距離。
又是五日后的清晨,天都城再次變回以前的樣子,雖然仍舊熱鬧,卻少了那些修為高深的修行者。
這些人紛紛動身去往天都以南的百里外。
黑土地和黃土地的交匯處是一條東西蔓延,看不到盡頭的線,就這樣將昆侖古域和外界分割開來。
數百位修行者先后抵達昆侖古域北面,一道道強大的氣息紛紛現身,其中最弱的也已經突破太初之境。
爛佛寺、千瀧府、不夜天、大荒山、雷淵等大渝國的頂尖宗門亦是派出了強者,他們的出現自然是引起了眾多目光,畢竟這些人代表著大渝武道界的最高水平。
源術的消息是從爛佛寺那個老神僧的口中說出來的,所以爛佛寺自然而然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一個中年和尚,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和尚,這便是爛佛寺參加青天會的全部陣容。
他們本來藏身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因為身份特殊,很快便被發現,并且成為焦點,位置也慢慢被迫變成了中心位置。
小和尚看起來有些緊張,雙手合十,低聲頌著佛號站在自己的師父身后。
中年和尚法號清元,乃是爛佛寺當代住持的親傳弟子,是公認的下一任爛佛寺住持的人選。
“清元大師,之前貴派渡霄神僧曾言看到了昆侖古域上空的兩種源術波動,是否屬實?”
來自大荒山的一個赤裸上身,高大威猛的男子朗聲問道,雖然嗓門很大,但能夠感受到言語中的恭謹之意,畢竟對方出身大渝國的佛門圣地。
清元雙手合十,微閉雙眼,輕聲道:“出家人不打妄語,渡霄師祖已開通靈之眼,自然能夠看到我等看不到的東西。”
聞言,一直很緊張的眾人才松了一口氣,但仍舊不敢放松警惕,紛紛望向那片黑色的大地。
畢竟那里是圣堂,那里的強者一旦動怒,他們這些人只有一個下場。
數百人雖然擁擠,但大致也分成五個陣容,當是以五大宗門為首。
雖然大多數人并不喜歡爛佛寺,但跟在這兩個僧人身后的人卻是最多,畢竟他們的言語最可信。
大荒山的代表人物便是之前提出疑問的高大男子,暗黃的頭發和古銅色皮膚,充斥著荒莽的氣息,在他身后還有幾個裝束差不多的男子,但體型明顯小了幾圈。
千瀧府的代表是幾個白衣如雪的女子,皆是充滿不染塵世的清冷氣質。
雷淵來人是一個黑袍老者,蒼老佝僂,手持黑色拐杖,周身散發的氣息令虛空泛起漣漪,他的身旁是雷淵的幾個年輕弟子,臉上皆掛著不羈和高傲。
唯有不夜天最例外。
雖然只有兩個人,但虛空中散發的氣息,卻令所有人望而生畏。
一個全身藏在黑衣里的身影,碩大的黑帽遮住容貌,最普通也最強大,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恭謹的年輕人,眉宇間彌漫著一絲詭異的氣息。
二人身后也站著一眾修行者,卻都刻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那幾個人不來嗎?”
大荒山的高大男子名叫蚩蠻,似乎總是耐不住性子的朝著四周望去。
其他人聞言,也是投去疑惑和等待的目光。
就在蚩蠻的話音落下去沒多久,便有馬車疾馳的聲音傳來。
眾人望去,只見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北面奔騰而來,在幾丈外停住。
最面前的一輛馬車走下一個錦袍男子,正是神王府少主景成果。
絕大多數人在看到他的時候都表現出恭謹的姿態,甚至一些人還恭敬的行了大禮。
緊接著,另外兩輛馬車上又下來四個人。
眾人的視線瞬間被吸引了過去,按照之前聽到的流言描述,在昆侖古域出現的人和眼前四人的相貌極為相似。
江朽看到了人群中的那兩個僧人,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其他人。
寧知薇、祝念和芮天青則是站在江朽身后,保持著沉默。
除了趕馬的馬夫之外,只有最后一輛馬車沒有任何動靜,那里面不知坐著什么人,就連江朽等人也不知道。
芮天青向最后一輛馬車瞄了一眼,又看向淡然自若的景成果,心底隱隱猜到了什么。
“諸位盡數聚集于此,想必是已經有了辦法進入昆侖古域。”
景成果向前走了幾步,視線掃過五大宗門的強者,嘴角露出莫名笑意。
來自大荒山的蚩蠻向前踏出一步,地面震蕩,塵土飛揚,他說道:“小王爺太高看我等了,雖然無法進入昆侖古域,但我等可以請圣堂強者現身,源術現世,理應天下共享。”
景成果眉頭一挑,道:“閣下是想?”
蚩蠻臉上露出笑傲古今的笑容,視線一轉看向來自雷淵的那個老者。
景成果也看向老者,恭敬抱拳道:“雷勛長老在此,小王失禮。”
“小王爺客氣。”
這位名叫雷勛的長老在雷淵地位極高,聽到景成果之言,凹陷的眼瞳中閃過一抹不屑之色,那感覺仿佛在說,你早就看到我了,為何現在才打招呼?
雷勛又說道:“我等打算開啟青天幡,請圣堂強者現身。”
聞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臉上浮現震駭之色。
景成果的眼神變得深邃,看向江朽,后者不露痕跡的點了點頭。
圣堂在大渝國的知名度要比泠泉境在隨云王朝的知名度高上一些。
追溯到三百年前,圣堂修行者現身世間,并選擇當時最強的五大宗門,賜予他們一件神奇之寶。
名為青天幡。
青天幡一分為五,分別由這五大宗門掌管,當遇到威脅人間秩序的存在時,便可開啟青天幡,召喚圣堂。
三百年后,人間安穩,這一次五大宗門為了源術,決定開啟青天幡。
不知當圣堂知曉其中緣由之后會不會還是保持一種超脫世外的姿態。
“一群蠢貨。”
祝念小聲嘀咕了一聲,只有身旁幾人可以聽到。
江朽說道:“這或許也會給圣堂一個入世的理由。”
“蠢!大渝國的人都這么蠢嗎!”
祝念雙臂抱胸,臉上露出戲謔之色。
這一次她的音調提高了一些,引起周邊數道不滿的目光。
祝念絲毫不顧及,又道:“你們有意見?”
一股強悍的氣息從她身上釋放出來。
眾人臉色皆驚變。
太初九重天,這般修為已是頂尖。
那名叫雷勛的老者用拐杖輕輕敲了一下地面,場間瞬間安靜下來,他看向祝念等人說道:“幾位便是前些時日在昆侖古域中和圣堂高手大戰的人吧?”
祝念柳眉一翹,說道:“所以呢?”
雷勛緩緩抬起頭,凹陷的眼瞳中射出冰冷的光芒,道:“不知當時的源術波動是從何而來,是圣堂高手,還是你們中的哪一位?”
話音落下,一股冰冷又怪異的氣息開始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著江朽四人,就連景成果都看了過來,他也問過江朽這個問題,但沒有得到答案。
祝念面對著數百位高手的凝視,仍是沒有懼怕之色,反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眾人說道:“想知道的話來試試不就行了,這么多人還這么慫?”
雷勛周身的氣息越來越冷,沉聲道:“那老夫便來領教一下。”
話音落下,雷勛一掌轟出,一道玄雷從掌心飛出,直奔祝念面門。
霎時間,江朽、寧知薇、芮天青散開。
一道火光從祝念的天靈蓋上沖天而起,火龍呼嘯,一把赤紅長劍攜帶著霸道無匹之姿與那道玄雷轟然相撞。
雷勛是雷淵地位極高的長老,僅次于雷淵之主,在不久前也是突破到了太初九重天的境界,數十年的修為,又豈是一個女子能夠撼動的?
但就在下一刻,所有人都驚了。
玄雷崩碎。
赤紅長劍被火焰裹挾朝著雷勛掠去。
就在劍光即將撕碎雷勛的身體時,卻是一個急轉,調轉方向,重回祝念體內。
雷勛的身體明顯的顫抖著,眼中映著漸漸消失的火光和祝念那張不屑的臉,說道:“燭龍劍,你是隨云的祝念?”
祝念輕輕拍了拍雙手,最后幾道火光緩緩散于無形,說道:“老家伙還有點眼力見。”
雷勛緊緊握住拐杖,說道:“隱霧尚沒有摻和此間之事,你月宮確定要插一手嗎?”
祝念說道:“不服就打,哪來這么多廢話!”
“不可對大長老無禮!”
雷勛身后的幾個年輕人紛紛站出來,面對著祝念雖然懼怕,但一股莫名的使命感逼迫他們不得不站出來。
祝念完全無視了他們,說道:“就你們幾個小屁孩!”
“大家一起上,我們這么多人還怕他們四個人不成!”
蚩蠻的一聲怒吼驚醒眾人,也激起了他們的斗志。
景成果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卻沒有任何阻攔之意,反而向后退了幾步,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絲玩味的神情。
數百人很快便成圍繞之勢把四人圍了起來。
祝念仍舊一臉不屑。
寧知薇垂著眼簾,面無表情。
江朽給芮天青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領會,身體表面忽有劍光亮起,瞬間消失在原地。
一陣勁風吹起,在人群中穿梭。
芮天青的身影出現在蚩蠻身后,一掌用力拍在了他的脖頸上。
蚩蠻眼前一暗便昏了過去。
芮天青再次消失,這一次他出現在了千瀧府那些女子身后,劍意瞬間爆發,殘影道道,最前方的三名女子倒在了地上。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當要有所動作時,卻看到芮天青已經回到了江朽身邊。
“搞定。”
芮天青向江朽投去一個自信的眼神。
“又是太初九重天!”
芮天青的修為仿佛給眾人澆了一盆冷水,讓他們徹底冷靜了下來,接連兩個太初九重天高手的出手,這四個人究竟有多強?
忽然間,一聲佛號響起。
眾人聞聲,紛紛讓出一條路,一大一小兩個僧人走了出來。
二人皆雙手合十,佛號正是從那個叫清元的中年僧人口中發出的。
他每走一步,腳下便會生出一朵蓮花,清白純潔,而每一朵蓮花上都彌漫著無形的力量,分散成一縷一縷極細的無形之線纏繞到清元的衣襟上。
“好強的念力,沒想到清元大師竟已經是異空境的念師!”
有人驚嘆,有人欽佩的無法言語。
放眼大渝,又有幾個異空境念師?
當清元停住腳步,身后已是有整整十七朵純白蓮花,衣襟上纏繞著無形的念力,足夠令所有人避而遠之。
他緩緩抬起頭,睜開眼看向江朽四人,準確的說是看著江朽,他能夠感覺到此人才是四人中的核心。
“施主若是有源術還請交出來,天下之源,當屬于天下。”
清元平靜說道。
江朽說道:“沒想到出家人也會貪戀這世俗之物。”
清元說道:“貧僧只是在做該做之事,源術只是回歸天下,貧僧不會染指。”
江朽忽然笑了笑,說道:“我什么時候說源術在我身上了?”
清元靜靜的看著江朽,眼神如深淵。
“跟他廢什么話!”
寧知薇鬼魅般的出現在江朽面前,眉心處浮現一道光紋,念力席卷,震驚眾人。
“她……她也是異空境念師!”
“怎么可能!她才多大?”
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寧知薇攤開雙臂,寬松的黑袍隨之展開,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張開翅磅。
渾厚的念力從寧知薇眉心溢出,迅速蔓延到身體表面,甚至有一部分沿著雙腳滲透進了地面中。
“施主天賦異稟,將來很有可能成為神念師,何必冥頑不靈?”
清元依舊不緊不慢的勸說著,身后的十七朵蓮花輕輕晃動,隱約間竟是能聽到水花蕩漾的聲音,仿佛那些無形的念力便是真正的水。
寧知薇張開十指,指尖纏繞著念力,頃刻間凝成十根鋒銳的冰刺,撕裂虛空,朝著清元的周身要害刺去。
清元只是淡然的看著這一幕,輕輕一揮衣袖,十根冰刺便被震碎。
“雖然同為異空,但這些攻擊對貧僧沒……”
話還未說完,清元腳下的地面上竟是又生出了數十根冰刺,直接將他的雙腳刺穿,瞬間鮮血噴涌。
啪啪。
啪啪啪。
連續不斷的破碎聲響起,眾人看去,清元身后的十七朵蓮花竟是像瓷器一般層層碎裂,緩緩歸于虛無。
“你……”
清元已是說不出來話,哇的一口鮮血噴出,一旁的小和尚嚇得變了臉色,趕忙攙起自己的師父。
寧知薇收回雙臂,靜靜的看著清元說道:“最看不慣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禿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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