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一年修行界中那種無聲無息的變化,導致這個春節格外的平淡,似乎整個人間都沒有太多的驚喜,也可能是因為平平淡淡才是真吧。
伏龍山脈的那場火鍋結束之后,幾人沒有分開,兩個重傷之軀還無法活動,只能靠輪椅代步。
江朽還是拒絕了莫驚空的護法,留下他和寧知薇照看祝念二人,自己則是獨自一人去了伏龍山脈北麓的當陽道。
當陽道自東向西橫貫伏龍山脈,南北兩側皆是迷霧籠罩的密林,站在這條狹長的通道上,江朽的腦海中浮現上次戰爭的點滴,正是在這條通道上發生了一些摩擦,出現了一些兩國的大人物。
沒有過多停留,江朽屏氣凝神走進了南邊的密林,身影消失在迷霧之中,直奔深處。
昔年的巨大怪物已然湮滅,除了要避免霧氣中的毒素,其他的危險便不足為慮。
似乎還是那個熟悉的地方,當江朽踏上那片黑色的土地之后,似乎地底深處有什么存在感應到了他的到來,大地又一次皸裂。
巨大的裂縫出現,數棵參天古樹深陷進去,同時落進深淵的還有江朽。
耳畔盡是呼嘯的風聲,他下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一個圓形的入口出現在視線之中,雖然昏暗,但依稀可以辨認。
速度漸緩,江朽的身形徐徐落下,準確無誤的落入了那個僅能容一人通過的圓孔。
一束光芒從圓孔落下,江朽從光芒中落下,地面上映著斑駁的影子。
這是一個猶如大碗倒扣的封閉山洞,只不過碗底漏了一個洞。
江朽站在光芒里,再次見到了那個盤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你又來了。”
池涯沙啞的聲音傳出,比上次更加虛弱,像是即將墜入地平線的太陽,即將被黑暗吞噬所有的光芒。
“前輩。”
江朽認真行了一禮,又道:“我想在這里突破云霄境。”
池涯悠悠然說道:“本座觀你初入太初九重天不久,你是個天才,但即便是你,在短時間內突破云霄境界也很難。”
江朽說道:“很難也只是難,并不是沒有辦法。”
“這么著急?”池涯問道。
“很急。”江朽認真回答。
山洞內忽然安靜下來,只有這兩個人的心跳聲咚咚作響,一強一弱,毫無節奏。
江朽索性直接在原地盤膝坐下,安靜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微弱的破風聲傳來,一個漆黑古樸只有巴掌大的方形木盒從黑暗中飛了出來,被扔到了江朽面前的地面上。
木盒表面很粗糙,沒有圖案,似乎還殘留著樹木本身的斑駁紋路。
“這是何物?”
江朽撿起木盒,可能是因為木盒很長時間沒有被打開,縫隙處形成了凝固的樹膠,他稍稍用了一些力氣才將其打開。
一股檀香般的香氣彌漫而出,隨之撲面而來的還有深邃徹骨的寒意,就像是一頭扎進了冰川里一般,一瞬間腦子猛然一抽。
江朽深吸了一口氣,回神之后,取出了木盒中那塊類似于魔方的漆黑事物。
三階魔方,整整二十七塊漆黑的方形晶體構成,入手冰寒。
江朽手握這個在尋常人家常見的玩意兒,眼中的情緒有些異樣,除了冰冷的手感和通體漆黑的外形,這個模仿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狀,甚至連一絲天地元力和真氣的氣息都沒有。
他雙手齊上,將魔方轉動了數圈,這才發現在每一面的九個格子上面都有著奇怪的圖案紋路,只不過魔方被打亂,這些圖案混亂不堪,難辨其形狀。
“你手里的東西看起來和普通的魔方差不多,名字叫做巫方,是一道半成品的圣物。”
池涯的聲音傳進江朽的耳朵里,后者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半成品的圣物?也就是一道不完整的圣物。
池涯又道:“巫方是我業火獄巫主一脈傳承的圣物,其作用神秘而強大,只不過在千年前的一場災難中險些損壞,這道圣物已經以這種不完整的姿態存在了千年,至今尚未找到修復的辦法,但即使不完整,也可發揮大作用,應該可以幫到你。”
江朽又隨意轉了幾圈巫方,說道:“無論是提供強大的外界壓力,還是要借用甚至吸收這巫方里面的力量,或許都可以幫助我突破,但這巫方上怎么沒有任何氣息反應?”
池涯卻是淡淡一笑,道:“這就要考驗你的智力了,只要你能夠拼成巫方的其中三面,看到完整的三張圖案,便能將其催動。”
額……
江朽一時有些錯愕,看來修行不僅需要悟性和天賦,有時候也要動動腦子,于是在池涯得意的笑聲中,江朽開始研究著巫方的使用方法。
人間仍在運行。
隨云的永夜血騎已經跨過國境在大渝肆虐數十日,而人屠新軍的實力根本難以抵擋,或許是因為曹天野沒有親自指揮作戰,也或許是因為神王府景問玄的軍陣之才,人屠軍雖然敗退,卻沒有任何即將步入絕境的趨勢。
更有甚之,人屠軍敗退的節奏越來越慢,隱隱竟有反撲之勢。
大渝東境又有十幾州淪陷,但是距離天都城仍有很長一段距離,永夜血騎深入大渝曠日持久,加上后方補給不足,已出現頹勢,卻沒有退卻之意。
這場不知為何發起的戰爭還在進行,大渝國軍隊的戰爭防線正在越來越慢的朝著天都城的方向收縮,很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達到那座古都。
皇子元齊雖然重回皇城,并且有繡衣使支持,但這場戰爭依舊是神王府再打,皇城內毫無動靜,或許元齊本就不打算參與其中,他要做的還是休養生機,以待時機。
或許神王府戰敗,或許兩國兩敗俱傷,元氏便可坐收漁利。
天都皇城最深處的大殿,古老雄偉且莊嚴,多年前也曾是熱鬧非凡,一派繁榮景象,如今卻是那般空蕩。
天渝寶殿。
曾是大渝的標志性殿宇,是大渝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現在卻只有元齊一人站在高高的皇座前面,靜靜的看著大殿外的那兩道身影。
“師尊,您怎么突然來了?”
元迦看著眼前美麗優雅的女子,明媚的眸子里充滿了崇敬,在這世間,也唯有這個女子能夠讓大渝國的公主殿下有這般態度。
隱霧之主洛之忽然現身天都皇城之中,沒有被任何人發覺,眼角余光掃過昏暗大殿深處高臺上的身影,然后她看向元迦說道:“神王府那些家伙不太老實,為師擔心你這沖動的性子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哪有啊師尊。”
元迦撇了撇嘴,片刻后小臉上又浮現凝重之色,沉默了些許時間,聲音微沉道:“如果這場戰爭大渝輸了,僅憑那些繡衣使者,根本保不住哥哥,神王府一旦被隨云覆滅,元氏皇族也會斷絕傳承。”
洛之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欣慰道:“丫頭長大了,懂得一損俱損的道理,雖然元景兩家不和,但在面對隨云的問題上,還必須保持一致,但前提是需要看看戰況如何,至少到目前為止,人屠軍還沒有徹底崩潰,如果人屠軍最終絕地反擊,擊退永夜血騎,那么元氏仍舊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繡衣使中雖然不乏修為強大之人,但面對著全勝的神王府,即便不動用軍隊,恐怕也難以抵擋,更何況還有那些墻頭草般的宗門一直在暗中觀察局勢。”
星星之火,或許也會成為決定勝敗的關鍵。
那些宗門和那些不起眼的人,便是這星星之火,他們一旦形成合縱之勢,將會在大渝掀起滔天烈焰。
元迦忽然在洛之面前跪了下去,雙手貼地,腦袋低垂,肅然且虔誠道:“請師尊出手助我元氏,有隱霧在,神王府便不需要忌憚!”
洛之瞳孔一顫,剛要說些什么,卻看到那道從天渝寶殿深處走出來的年輕人,他有些病態,卻如大山般無可撼動。
“元迦,霧主前輩自有其打算,你不必為難她,更何況我已與江兄約定好,元氏不會覆滅,大渝更不會姓景。”
說著話,元齊把元迦扶起來,后者的嬌俏小臉上已是淚流滿面。
“別擔心,有哥哥在。”
元齊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又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隨即看向洛之,一臉認真的說道:“只要前輩幫忙看著別再有魔宗之人幫助神王府即可,其他的事情,晚輩可自行解決。”
洛之頷首,眼中映著面前年輕人猶如山岳般巋然不動的臉龐,眼神中閃過不加掩飾的欣賞之色,元氏有此子,何愁不興?
“放心。”
洛之轉過身望向皇城上空無邊無際的青天,又道:“人屠軍現在的頹勢雖然越來越弱,甚至快要和永夜血騎呈分庭抗禮之勢,但恐怕還不足以將他們趕出大渝疆界,只等隨云那邊的變數了。”
元齊負手而立,望向同樣的方向,說道:“江朽欲找曹天野決戰,一旦勝,永夜血騎便會退,而且離川那邊的局勢似乎也不是很好,總的來說我們的勝算還是很大。”
聞言,洛之柳葉般的眉毛輕輕一抖,離川那邊的隱秘之事她也只是從江朽口中隱約聽說,這元齊似乎也知曉其中內情。
“我要去見一個人,有余鶴延坐鎮皇城暫時不會有事,一旦有魔宗強者出現,便用隱霧秘術聯系我。”
話音落下,洛之的身影便掠向天空,幾個閃爍間便消失不見。
“弟子恭送師尊。”
元迦朝著天空恭敬行了一禮,許久后才轉過身看向元齊說道:“哥,你就這么相信江朽?”
元齊平靜說道:“既然已經決定合作了,便只有選擇相信他,更何況我在他身上始終都能看到一種難以言明的信任,他很不一樣,或許真的能成為決定我元氏存亡的關鍵所在。”
“哼!”
元迦狠狠的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說來說去,哥哥還是在賭。”
元齊說道:“這世間又有什么事是完全確定的呢,難道不都是在賭嗎?只不過有的賭注概率大些,有的概率小些罷了,不過……我覺得押在江朽身上,概率會無窮大。”
聞言,元迦瞳孔微縮,雖然多年未見,但她對這個兄長卻充滿著童年時期的新任,數月前再相遇的感覺仍舊深邃,她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大渝國的皇子竟然會這么新任一個陌生人,而且這個陌生人還來自完全敵對的他國。
思緒飛揚,元迦忽然由衷的笑了起來,拍了拍比自己高上一頭的兄長的肩膀,眼睛瞇成了月牙,說道:“放心吧哥哥,雖然元氏皇族的嫡系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但我覺得我們會贏。”
“那是自然。”
元齊說道,笑意淡然。
元迦臉上的笑意天真無邪,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說道:“哥,你說隨云離川有變故,是什么變故,可是對我們有利?”
元齊唇角微揚,道:“云家那兩兄弟和那兩兄妹的感情可是不怎么好呢……”
江朽帶著怒意把巫方扔在地面上的時候,不知已經過去了多久。
清脆的響聲從巫方中傳出,似乎是某個連接處相互摩擦出現的聲響,也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力氣,他終于拼成了兩面,但第三面,無論他如何努力和轉換思維,總是缺少了其中一塊才能組成完整的圖形。
江朽的情緒有一絲游移,黑暗的角落里卻傳出了池涯無端的笑聲。
“哈哈哈,你看到那兩個圖形是什么了嗎?”
聞言,江朽一愣,再次撿起巫方,視線落在已經拼好的巫方兩個表面之上,其上的紋路彼此連接,如鬼魅森羅一般,宛然兩張恐怖的鬼面。
那是兩張臉的圖形,兩張恐怖森然的臉,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怪物一般,宛如活物。
“這是上古傳說中煉獄中豢養兩只兇獸,一為夔牛,一為通天犀,傳說此二物有開天裂地之能,一腳可踏平人間,但是從未有人見過,但聽聞在一千年前,完整的巫方是可以發揮出那種波瀾壯闊的破壞力的。”
池涯的聲音傳來,仿佛穿越歲月長河而來,他不是一個訴說者,更像是一個親歷者在說著歷史中的事情。
“然后呢,我拼出了夔牛和通天犀,然后呢?”江朽追問道。
池涯說道:“以本命之物滲入巫方,直到看到人間成妖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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