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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自拔,自拔

  天乾·元朔城中。

  姬辛魂魄意識回歸本體,還在龍族秘市當中,而敖雪兒的元神現在還在東海水域龍宮,跟著敖廣修行龍族的秘術,姬辛不好再在這里逗留著,也想要試一試老師所傳授的法門,于是在給敖雪兒留下了一道信箋之后,就告辭離去。

  一路回返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本來還想要問一問那名字叫做常先的老人在哪里,可是回去竟未曾發現他,也只得暫且放下,吩咐侍從勿要進入演武場,自己踏步走在其中,又開啟了陣法。

  這是姬氏的幾位老祖所鑄,非得法身以上難以踏入院落。

  就是仙人也能攔得住一時片刻。

  這樣姬辛才放下心來,想到今日老師交給他的兵器,雙目微微閉住,抬起手,五指微張,呼吸之間,意識朝著左右彌漫開來,隱隱約約地,想要去感受到那一道氣息存在。

  “老師,你居然拋下弟子走了?!”

  “弟子苦苦追隨你從大周帝都來到天乾,來到元朔,而且每日出去做工掙錢換來吃食,你居然一句話不說,就跟著人跑了?哪怕那是那位……是否有些不公?若此不公,如何立人,不可立人,如何輔佐君王以治理天下?!豈不知以小而見大?”

  青年怒目直視著前面的常先。

  老頭子咳嗽一聲,略有些心虛地偏移視線,道:

  “為師這不是擔心,人皇跑了嗎?”

  青年踏前一步,雙目揚起,又道:“若老師你真的能夠成為人皇的臣子,他無論如何也跑不掉,如果老師你沒有這個機緣,那人皇擺在你前面,你都會嫌棄他堵你的路,而且,那果真是人皇?!”

  常先終于找回一點自信,點了點頭道:“那自然是人皇。”

  青年狐疑道:“當真?!”

  常先點了點頭,伸出手摸了摸山羊須,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就跟著我來拜見公子,公子他是不是人皇,有沒有這樣的資質,以你的才學應該也能夠判斷出來。”

  “來……”

  他帶著自己的土地朝著姬辛的演武場而去。

  一路居然沒有遇到那些被吩咐了的隨從。

  抬手一推,那被陣法遮蔽和封印的演武場大門直接被推開來。

  而演武場上,就因為這一推,攪動氣機,姬辛恰好把握到了那一縷老師所說的感覺,虛握的五指猛然一握,意識升騰,和整個元朔城聯系在一起,無形氣機匯聚,明黃色的流光仿佛怒潮一般地匯聚,被姬辛握在了手中。

  隱隱約約的鳳鳴聲沖天而起。

  一把古樸的黃鉞斧,帶著蒼茫浩大,剛正樸素的氣息,重現人間,被握在手中。

  姬辛衣袍鼓蕩。

  常先在前,身后那叫做玄壽的青年,雙眼一下子瞪大,失神。

  僧人沒能得到結果,重新回到了極西之地的島嶼上。

  他一如既往地度化那些生靈,但是越發感覺到疑惑和不解,有些生靈并不了解佛門,有些則沒有悟性,趙離最后提醒詢問他是否還記得佛門三不渡,那三個不渡像是一根刺一樣留在了他的心底里,而且越來越無法忽視,像是會變大一樣。

  僧人在某一日講法的時候,突然說不下去,沉默許久。

  第二日他待在這一段時間棲身所在,也是那一朵蓮花生長的山洞里,面對石壁盤坐下來,沉默不言,不再出來,只是思考,佛門有三不渡,無緣者不渡,無愿者不渡,無信者不渡。

  自己強求去渡,是否只是罪業自得?是違背了佛的教導。

  是否應該斷盡凡心煩惱,不再拘泥于因果,以金剛心,斷三千煩惱絲。

  他這樣思考的時候,有種明悟感,若是自己走這一條道路的話,一定可以走出來,必然可以借助先前鎮壓地脈濁氣的功德,成功成就清凈果位。

  藏空性心,無心相心,非心心,不取六塵萬法,無可摧毀。

  甚至于可以更進一步,得證菩薩果位,得大清凈自在。

  但是那樣豈不是在逃離,在背棄眾生?既見眾生苦,如何忍心離去?兩難之法沉郁在心,而僧人覺得自己越是思考,越是無法尋找到道路,無法掙扎開來,過去所做的事情,似乎正在論證自業自得的道理,把自己束縛住。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甌甕當中,打破即可出,卻又不愿打破。

  斬斷因果,立刻便得到自在。

  但既見眾生苦,又何忍背棄眾生?

  時間一日日過去,只是轉眼幾日,僧人便即消瘦,雙目當中神光不在,脊背彎曲,面壁而坐,再過幾日,已經隱隱聽到了有諸多雜音和雜念,是在內心升起,一開始是在相互爭辯。旋即一方聲音越發地低微,一方則如雷震,誦讀佛經,念誦佛門三不渡之理,日日不息,一刻不絕。

  僧人叩問內心,欲要堅持自我,卻似乎有金剛怒目呵斥,有三千揭諦,諸多羅漢夜叉怒聲連連,問他可是要背棄我佛教導?!又有飛天菩薩手托凈瓶,面容柔軟溫和,言道還執迷不悟,放下執念,即可立地成佛,得享大清凈自在果。

  僧人只覺得那種身陷甌甕的感覺越發清晰,身軀彎起,一日那金剛,揭諦,羅漢,菩薩聲音越發地緊密,皆是心音,他卻仍舊不愿意舍棄渡生之念,覺得困頓之感清晰,深陷于甌甕,不得解脫,有些喘不過氣,只覺得周天遍地到處都是那聲音,幾乎分不清是心魔還是真。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道:“老師!老師!”

  僧人恍惚了下,睜開眼,看到古鰲所化憨厚青年滿臉焦急,青年見他睜開眼來,松了口氣,道:“老師你終于醒了,你在這里這么久了,趕快出來吧。”

  僧人張了張口,嗓音沙啞,道:“……出來?誰,出來……”

  憨厚青年微怔,道:“老師,你出來啊。”

  僧人張了張口,呢喃自語:“我,出來……”

  他似有所悟,又似乎毫無所悟,困頓于此不知多少時間,口中自語我出來三個字,本來暗淡的眸子微微亮起,腦海中出現當日詢問太公的話——

  我如同陷身于甌甕,不破甌甕,不得出來。

  太公可有辦法讓我出來?

  不破甌甕,不得出來。

  太公可有……讓我出來……

  不破,如何得出……

  僧人垂了垂眼睛,開口,似乎叩問內心,似乎詢問天地,緩聲道:“甌甕,甌甕在哪里……”前面的憨厚青年見到老師終于開口,松了口氣,然后下意識道:“什么甌甕?老師……”

  “這兒沒有甌甕,只有你啊。”

  “沒有甌甕,只有我。”

  “沒有……”

  僧人呢喃,雙眼慢慢瞪大,他重復這一句話,身軀僵硬許久,突然爆喝一聲,將那青年嚇一大跳,然后見到那僧人跳起身來,一步步往外走出,直走到此山最高處,幾乎枯瘦成柴的僧人看到了遠處海邊騰騰云霧,升起大日,定定出神,腦海中轟隆隆作響。

  沒有甌甕,何來困頓?

  既無困頓,誰人困我?

  既無甌甕,何須要破?何須要破?是我困我!

  僧人突然大笑出聲,聲音洪亮暢快,笑得雙目流淚,他突地便抬手指著天空遠處,指著初生大日,大聲道:“佛祖!”

  收回手指,指著腳下大地,道:“靈山!”

  抬手,拍在自己的頭頂,大罵道:“和尚!”

  右手似乎虛提自己,往前甩手,輕喝道:“出來!”

  旋即再度大笑,笑聲朗朗,再無陰霾,耳畔心音似乎還在,金剛怒斥,菩薩揚眉,而三千揭諦,五方諸神皆在,質問他背棄佛陀,這和尚笑得大徹大悟,大聲道:“佛門三不渡?我佛大慈悲,為什么會拋棄眾生?!”

  他拂袖一掃,往前步步而行,第一步怒揚眉,抬手呵斥道:

  “無愿者不渡?佛非神魔,何須眾生愿力。”

  “邪魔!”

  第二步雙目睜,開口大罵道:“無信者不渡?佛為覺者,何須亂信盲從?”

  “外道!”

  第三步抬手戟指前方一切天地眾生暴喝:

  “無緣者不渡?普度眾生,豈因無緣而拒之門外?!”

  “背佛!”

  一連三句反駁,邪魔外道背佛,僧人雙目清明,啪的一聲雙手合十,口中沉沉低喝:“佛門三不渡,無緣者不渡,無愿者不渡,無信者不渡,可佛門尚且還有過去未來,有此岸彼岸中流。過去不可渡者,現在渡之!現在不可渡者,未來渡之!”

  “我渡一切眾生……不上靈山。”

  在終于念出最后這一話的時候,僧人雙目閉上,心中再無半點遲疑,道一聲佛號,至此一切心音盡數散去,干癟枯瘦的身軀重新滿盈,那古鰲和其余的生靈都驚愕呆滯,看到僧人背后,隱隱佛光散出,形成光相,其上一點流光溢散,落在地上。

  轟然暴響,這最高的山上翻卷滾動,一株才發芽的小樹快速生長,根系如盤龍,破土而出,轉眼化作一株蒼蒼老樹,根系糾纏在山峰的封頂,葉葉皆如佛陀手,為僧人遮蔽日光和灰塵,一切恰好。

  古鰲茫然震撼,回過神來,看到僧人已經不像是先前那樣枯瘦,不像是要就此死去,終于松了口氣,下意識到處了自己的擔憂,道:“老師你終于回來了,你先前那樣子,我幾乎以為老師你還是過不去那一關,打算圓寂去靈山了。”

  僧人單手豎立胸前,道:“不去了。”

  古鰲微怔。

  僧人嗓音沉靜:

  “塵世皆苦海,眾生盡沉淪。”

  “無去,無回。”

  ps:今日第二更…………這只是我所期許的佛門,咳咳,多少有自己的個人色彩和解讀,所以諸位不要太在意哈……困在甌甕里,我記得是一宗禪宗公案,是問若甌甕中有鵝從小在里面長大,如何不破壞甌甕而救出里面的鵝,那位禪宗的大師直接念了詢問者的名字。

  天才一秒:m.dushuz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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