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微微一怔,他倒是也猜出衛天青身份不低,但是卻沒有想到衛天青的官位竟然是如此之高。
大秦各道設有衛所軍,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長官乃是指揮使,但就算是指揮使,卻也不能輕易調動軍隊,正常情況下,五百人以上的兵力調動便需要有樞密院的調令,而一道最高長官總督卻是無權查收衛所軍的軍務。
只不過總督手中卻有一支禁衛軍用于調動,編制不得超過五千人,主要負責的也是衛戍保護等職,偶爾地方出現百姓騷亂以及寇盜橫行,禁衛軍便用來平定動亂。
衛天青手掌五千禁衛軍,那自然是總督最信任的部下,而衛天青手中的兵權,也就顯示著他在云山府地位的顯赫。
楚歡只是微微一怔,卻沒有顯出太過驚訝之色,只是笑道:“衛大哥原來如此高位,是小弟眼拙了!”
衛天青見楚歡并無尊畏之色,寵辱不驚,心中頓時更為欣賞,笑道:“楚兄弟,無論為兄是何官位,與你卻是平等私交。”
楚歡笑了笑,問道:“衛大哥身為禁衛軍統制,卻要為區區一縣縣令屈尊來此,這位胡知縣還真是有面子。”
衛天青搖頭道:“楚兄弟,你可莫小瞧這區區青柳縣,你可知道,青柳縣乃是云山府第一大縣,其轄地可是面積巨大,而且地處交通要地,商旅如云,南來北往,頗是繁華,其地位是非比尋常。”端起酒杯,自飲一杯,問道:“楚兄弟,你可知天下有五樣營生,最是利潤巨大?”
楚歡搖頭笑道:“小弟只是一介草民,所懂粗淺,還請衛大哥賜教!”
衛天青伸出五根手指,道:“鹽、鐵、茶、瓷、絲……此五樣營生,利潤巨大,凡此商家,都是日進斗金啊!”
楚歡皺起眉頭,有些聽不明白,問道:“衛大哥,小弟愚鈍,這胡知縣……與這五樣營生有何關聯?”
“不是他這個人有關聯,而是他所坐的位置大有關聯。”衛天青道:“你恐怕也知道,青柳縣本地有數處鐵礦,那是大大的財富,雖然目下工部司下了文書,禁止開采,但是這青柳縣坐擁數處礦產,一旦開采起來,那便是財源廣進……!”
楚歡似懂非懂,并不說話。
“除了這些礦產,青柳縣因為地處要道,設有關卡,此五行商旅一旦貨物流通,都是要繳納重稅……!”衛天青正色道:“單是這關稅,青柳縣每年可是有大批的稅銀進項……!”
楚歡似乎明白什么,低聲道:“衛大哥,你的意思是說,這一次扳倒胡知縣,是為了得到這些收益……!”
衛天青搖頭道:“倒也不是如此簡單。”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什么,但是終究道:“楚兄弟,有些話本不該對你直言,但是我與你意氣相投,這一次的案子,你又卷入其中,有些事情若是不對你言明,為兄心里反倒是不踏實。”
楚歡淡定道:“衛大哥,官門中事,我一介草民,也不好知道的太多,若是不方便,還是莫說為好!”
衛天青哈哈笑道:“楚兄弟果然是灑脫,不過這等事情,都是心知肚明,你若是為官,我反倒不好對你直言了。”舉杯與楚歡共飲一杯,才道:“楚兄弟,云山府下面各縣,青柳縣地盤最大,賦稅應該最多,但是這些年來,各縣往府城戶部司繳納的賦稅,反倒是青柳縣最少!”
楚歡皺起眉頭,冷笑道:“可是據小弟所知,胡瑋這些年在青柳縣算得上是橫征暴斂……許多百姓的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難道他有那樣的膽子,將賦稅都收入囊中?”
“他哪有這樣的狗膽!”衛天青冷笑道:“他要真是這般做了,莫說這個知縣的位置,只怕那顆人頭早就被人砍了!”
楚歡頗有些迷糊,他沒有經過官場,對于官場的復雜一時間還并不熟悉。
衛天青輕聲道:“胡瑋自然也會摟些油水,但是數量極少……那些賦稅,另有渠道,流到他最大的主子那邊!”他這句話說的隱患,并沒有說透。
楚歡皺眉道:“既然屢欠賦稅,為何不派人查辦?任由他在這里胡作非為?”
“楚兄弟,總督大人哪有一日不想著鏟除這顆毒瘤。”衛天青嘆道:“只是胡瑋身后自有一股勢力在支撐著他,想要將他鏟除,絕非易事,若沒有一擊必中的機會,總督大人是不會輕易出手!”
楚歡笑道:“如此說來,這次卻是找到了機會,所以衛大哥才一擊必中?”輕聲道:“恕小弟直言,那葉仵作想必是衛大哥的人吧?否則他在堂上,也不會那般隨意檢查一下,便即肯定趙寶是被匕首刺死!”
楚歡心中一直疑惑,他確實有些想不明白趙寶身上為何會出現刀傷。
而且他也知道,胡知縣便是再愚蠢,要誣陷自己殺人,也不可能愚蠢到用刀具去殺,否則這將是一個致命的漏洞。
胡知縣這樣的人,絕不可能留下這樣的漏洞。
衛天青微一沉吟,才道:“真要說起來,他是趙弘文的人!“
趙弘文便是趙縣丞。
楚歡微微點頭,堂上的蛛絲馬跡楚歡都是看在眼中,那葉仵作與趙弘文打過眼神,必定是一伙人。
“趙弘文此人并不簡單,他曾經在京里擔任過官職,后來因事被貶,來到了青柳縣,成了青柳縣的縣丞,在胡瑋手下并無實權。”衛天青緩緩道:“此人十分隱忍,其實早就投靠在總督大人門下,一直在這里盯著胡瑋,坐等最佳時機!”他凝視著楚歡,道:“楚兄弟,藍大人之前說過,此番若不是因為你,未必能夠扳倒胡瑋,這絕非虛言!”
楚歡嘆道:“可是小弟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我究竟幫上了什么忙?”
“你的性情。”衛天青笑道:“楚兄弟非人下之人,性情剛直,你入獄之后,便即出手將囚牢中的犯人痛打一頓,當真是豪氣干云啊!”
楚歡也不知這話究竟是何意思,只是淡淡一笑。
衛天青隨即肅然道:“楚兄弟有所不知,自那一刻起,趙弘文就盯上了你,他覺得你必不甘受冤枉,而且一定會成為胡瑋手中最棘手之人……趙弘文事先已經在葉仵作口中得知過驗尸報告,趙寶確實是頭部被重擊而死,但是葉仵作卻十分肯定判斷出來,你所毆打的傷痕與后來致命一拳有著些許時間上的差距,換句話說,趙寶絕對不是死在你手上……!”
楚歡道:“想來也是胡知縣他們瞧我不順眼,所以才要置我于死地!”
“不錯!”衛天青肅然道:“胡瑋既然出手,那必定不會讓你活下去,而且在他看來,你區區一介草民,他要對付你,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頓了頓,輕聲道:“如果只是一般百姓,估計這次就要被胡瑋打下冤獄,甚至會死在牢里,但是這次你卻也是虧了蘇琳瑯!”
楚歡點頭道:“小弟知道!”
“趙弘文知道,這一次蘇琳瑯既然出手,那么胡瑋定然會擔心府城派人來調查。”衛天青緩緩道:“胡瑋害怕你的案子被翻案,所以以他的性子,趙弘文斷定胡瑋一定會暗中對你下毒手!”
楚歡瞇起眼睛道:“這位趙縣丞果然是不簡單。”
衛天青笑道:“畢竟是京里當過官的,經得風浪多,吃一塹長一智,這趙弘文確實不可小視。更讓我佩服的,便是趙弘文竟然事先便猜到胡瑋有可能下毒殺人!”
“果然是高人!”楚歡又嘆了口氣,最了解公門陰暗內幕的,自然還是公門中人。
“話說回來,趙弘文也不是憑空胡猜。”衛天青冷笑道:“據我所知,青柳縣此前也發生過兩三樁這樣的事情,在你之前,已經有幾人死在大獄之中,報上去的是畏罪自殺,也派了人來查,只是這邊善后之事做的極好,查不出線索來!”
楚歡皺起眉頭,輕聲道:“衛大哥,那牢頭張軒是否也是你們的人?”
衛天青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直接回答,但是臉上的表情,自然是肯定了這個問題。
“如果張軒是你們的人,那么胡瑋此前多次暗中害人的事情他也必定參與其中。”楚歡凝視衛天青問道:“按理說你們早就該有機會對胡瑋下手,為何要等到今日?”
“你說的不錯。”衛天青道:“此中關鍵,張軒乃是十分重要之人。但是張軒早先卻并非我們的人,他與胡瑋狼狽為奸,遮掩許多事情,根本沒有留下線索。張軒投靠我們,是迫不得已,就在兩個月前,趙弘文才抓住了張軒一個大把柄,這個把柄一旦公布,足以置張軒于死地,張軒萬般無奈,這才被趙弘文控制,也才會在這次扳倒胡瑋的過程中出大力氣!”
楚歡點頭,明白過來:“原來如此。”又想到什么,皺眉道:“那么張軒這次下毒……是有意為之?”
“將計就計而已!”衛天青道:“趙弘文就等著胡瑋出手下毒,而胡瑋此人也算不得大智慧之輩,竟然真的被趙弘文料中,下令張軒往食物中投毒,張軒得到命令,暗中與趙縣丞商議,胡瑋的出手,正中趙弘文下懷,張軒投毒,看似是胡瑋下令,實際上卻是趙弘文下令,其目的毒殺囚犯之后,以此為機會,一舉扳倒胡瑋……!”
楚歡道:“如此說來,張軒帶人往牢房里取尸首和物證,只是故作模樣?”
“倒也不是故作模樣,他只是想將這物證保留下來,以免被破壞。只是他沒有想到你會阻攔……你出手阻攔,極是堅決,張軒心中有底,得到趙弘文的指使,故意借這個機會將胡瑋賺到地牢之中,如此一來,胡瑋也就等于到了案發現場,半夜三更堂堂知縣往地牢里跑,正好落實胡瑋別有用心的罪狀……!”衛天青嘆道:“而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暗中抵達縣衙,與趙弘文一合計,適時而出,就似乎是恰逢其時……!”
楚歡聽到此處,只覺得心驚肉跳,想不到今夜之事,竟然是處處陷阱,每個人都藏著狡詐心思,權勢之爭,果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陡然間,楚歡的臉色便微顯寒意,淡淡道:“衛大哥,趙弘文下令張軒投毒,想毒死一個人整倒胡瑋……但是他這次下毒的目標,其實是我。難道說,他趙弘文一開始便打算毒殺我,用我的性命來整倒胡瑋?”
衛天青苦笑道:“楚兄弟,昨日深夜,蘇琳瑯走后,為兄便向總督大人求情,要出手將你救出來,但是總督大人大局為重,并沒有應允。”頓了頓,繼續道:“不管你信不信,為兄當時已經下定決心,總督大人就算不應允公開相救,為兄也會暗中運作助你脫困……!”他說的十分真實,楚歡微微點頭,相信衛天青當時應該是如此想法。
“只是為兄尚未籌劃,趙弘文卻已經暗中派人到了府城,只言青柳縣有變,時機已到……總督大人接到趙弘文的密信,知道機會確實到來,便即改了主意,派了為兄和藍大人一同前來,務必要將胡瑋扳倒。”衛天青嘆道:“為兄在路上,也不知道趙弘文在這邊已經為胡瑋布下了如此陷阱,更不知道趙宏文要對楚兄弟下毒……!”他說到這里,神情古怪,終是苦笑道:“好在吉人自有天相,陰差陽錯,楚兄弟卻是活了下來……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楚兄弟日后必將前程無量!”
楚歡端起酒杯,自己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緩緩道:“果然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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