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重新關上,瀛仁皺起眉頭,馮午馬正要上前,瀛仁伸手攔住,搖頭道:“等一等。”
過了沒多久,果然聽到門后又響起腳步聲,隨即大門再次被打開,那刀疤人這一次不只是打開一條縫隙,而是將大門完全打開,然后提著白燈籠站到一旁,“你們進來吧。”
王涵看向楚歡,見楚歡點頭,立刻率領胖柳等幾名禁衛軍兵士率先進了去,大門之后,是一處庭院,一片蕭條,毫無美感,王涵等人進去之后,四周觀察一遍,確定并無埋伏,這才向門外點點頭,瀛仁這才抬步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院內。
一進院內,馮午馬立刻打出手勢,忠義莊大門外留下了四名十二衛軍的兵士把守,其讓他人進去院內之后,錯落有致分布,只在片刻間就確保了居中的瀛仁不會被偷襲。
瀛仁進了院中,打量一番,這才回頭看向那提著白燈籠的刀疤人,問道:“你是蔡十三?”
刀疤人搖搖頭,道:“莊主正在等候。”
“在哪里?”瀛仁忙問道:“帶我去見他。”
刀疤人微躬著身子,道:“請隨我來。”
楚歡卻忽然道:“貴莊莊主為何不前來相見?”
刀疤人看了楚歡一眼,道:“莊主剛剛患了一場大病,如今還未痊愈,正在將養,若是想見他,可以去見他,他卻來不得。”
瀛仁想了想,終于道:“你帶我去見他。”向楚歡道:“楚歡,馮午馬,你們跟我一起來。”
兩人答應,刀疤人便提著燈籠在前面領路,楚歡和馮午馬一左一右跟隨,李卯兔卻是使了個眼色,四名神衣衛校尉遠遠地跟著。
順著一條小徑往宅子深處而行,夜風陣陣,陰氣森森,來到一處小院落,刀疤人領著幾人進去,便進到院內的一間屋子里亮著燈火。
路上所過,都是漆黑如墨,這一處孤燈卻是十分的顯眼。
院子里十分冷清,刀疤人走到門前,輕聲道:“莊主,人到了。”說完,將虛掩的門推開。
“嘎吱”的聲音響起,楚歡和馮午馬全神戒備,瀛仁微一猶豫,終于走進了房門,只見屋內陳設十分簡陋,入門處便看到密密麻麻的靈牌。
幾尊長長的案牘,案牘上一字排開放著黑木制作的靈牌,共有四排,超過百只靈位,正中一張桌子上供著瓜果,點著兩根極粗大的白燭,屋內的火光,便是燭火所發。
陡然間看到幾排密密麻麻的靈牌,瀛仁顯然是吃驚不小,“哎呀”一聲,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兩步,而馮午馬和楚歡的手已經握緊了刀柄。
卻聽得旁邊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殿下不必害怕,這些英靈都是大秦帝國的忠魂,若是沒有他們,世間或許就沒有殿下的存在,他們生前護佑著殿下的家族,死后也會效忠于殿下的家族。”
聲音蒼老而緩慢,幾人扭頭看去,只見在屋角卻有一張椅子,一位滿頭白發的老者此時正坐在椅子上,穿著一身褐色麻衣,膝蓋上卻蓋著一張毛毯,在那昏暗的角落,看上去顯得異常詭異。
“沒有他們就沒有本王?”瀛仁皺起眉頭:“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老者掀開毛毯,緩緩起身,看起來有些艱難,他站起身,面對瀛仁,隨即又緩緩跪了下去,恭敬道:“臣下參見王爺!”
楚歡和馮午馬對視一眼,眼眸子里都顯出驚疑之色,不知道這老者究竟是何身份,但他既然自稱“臣下”,那顯然不是普通的百姓。
瀛仁抬手道:“起來吧。”
老者看似有些吃力地站起來,他凝視著瀛仁,而楚歡和馮午馬則是盯著他看。
這老者看起來竟似乎有七八十歲,蒼老無比,臉上的皺紋堆積在一起,松弛無比,而他那一雙眼睛看起來十分渾濁。
“殿下請坐!”老者指了指一張椅子,瀛仁點頭,走過去坐下,看著老者道:“你看起來身體不好,坐下說話。”
老者恭敬道:“謝殿下!”竟也不客氣,在自己的那張椅子上坐下,而且又蓋上毛毯,向門邊的刀疤人道:“沏茶!”
刀疤人對這老者顯然是十分的敬畏,躬身便要退下,瀛仁已經搖頭道:“不必了。”看向老者,道:“你還沒回答本王,你剛才說沒有這些人就沒有本王,這話……本王聽不明白。”
老者并沒有立刻給出解釋,露出淡淡的笑容,聲音蒼老:“殿下,你看臣下如今多大歲數?”
瀛仁一怔,皺眉道:“應該有六十了吧?”他這還是大大保留,這老人看起來最少也有七十來歲。
老者顯出凄涼的笑意,搖頭道:“殿下錯了,臣下今年不過四十六歲!”
“什么?”瀛仁大吃一驚,豁然變色,而楚歡和馮午馬也都是目瞪口呆。
這老者無論從外形還是精氣神來看,都不會小于七十歲,但是他卻自稱僅僅四十六歲,怎不教人吃驚,馮午馬和楚歡再一次對視一眼,愈發覺得詭異。
瞧瀛仁架勢,他一來忠義莊便找尋蔡十三,似乎知道蔡十三是誰,對此人有所了解,但是此刻瀛仁的表現,又似乎對蔡十三一無所知。
馮午馬平靜問道:“你是蔡十三?”
莊主點點頭,道:“本名蔡泉,當年一戰連殺十三人,得了個外號叫做蔡十三。”
瀛仁皺眉道:“你說你現在才四十六歲,可是……可是看上去怎地如此蒼老?”
“一個人身負刀傷,而且在這間屋子里待了二十年,每日里陪伴著這些忠魂靈位,若是換做別人,想必也不會太年輕。”莊主蔡十三淡淡笑道。
瀛仁微一沉吟,終于道:“本王這次來,是受了太子哥哥的托付,前來取一件東西。”
莊主沒有意外,顯然是預料中事,點頭道:“二十年已經過去,臣下也一直等著這一天,殿下此番前來,也算是了了臣下的職責。”他嘆了口氣,道:“臣下茍活二十年,不人不鬼,無非是盡忠職守,二十年來,臣下數著日子,終于等到了今天。”
瀛仁忍不住問道:“你說你在這里等了二十年?為何要等二十年?誰讓你在這里等待二十年?你說的盡忠職守,難道就是為了那件東西?”
莊主沒有回答,只是用一種很古怪的目光看著瀛仁,似乎想說什么,但是猶豫著,許久之后,才緩緩道:“殿下,天已經很晚,不知殿下今夜是否能夠留在莊里歇息一宿,讓這些忠魂感念殿下的厚恩,殿下要取的東西,明日才可以拿到。”
瀛仁皺眉,他現在只想早些拿到東西,離開這個陰氣森森的忠義莊,如果能現在離開,他不愿意多呆一刻。
但是蔡十三的意思,卻是讓自己在這里住一宿,瀛仁實在有些不情愿,忍不住問道:“東西不在你手中?”
莊主凝視著瀛仁,沉吟片刻,終于搖頭道:“現在并不在臣下手中,但是臣下定會交到殿下的手中。”
瀛仁想了想,終于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在這里留一宿。”他起身來,莊主已經向刀疤人吩咐道:“為殿下安排住處。”
刀疤人答應一聲,瀛仁掃視了那密密麻麻的靈牌一眼,又看了看刀疤人,問道:“他又多大年紀?”
刀疤臉看起來五十出頭,既然莊主看起來年過七十卻只有四十多歲,那刀疤人真實年齡恐怕也會小許多。
果然,莊主平靜道:“二十年前,他才十八歲!”
瀛仁點點頭,楚歡卻忽然問道:“這所莊園,只有你們兩個人?”
莊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楚歡一眼,反問道:“這樣的地方,你覺得會有很多人愿意在這里住下?”
楚歡淡淡一笑,道:“冒昧了。”
幾人離開莊主的院子,在刀疤人的帶領下來到另一處院子,安頓下來,眾護衛卻已經在馮午馬的指揮下,將院子四周全部戒備起來,另有人手在莊園內巡邏。
此時夜色深沉,忠義莊顯得更是冷清。
蔡十三此時依然坐在椅子上,在昏暗的角落,如同鬼魅,那一雙眼睛卻是靜靜地望著那幾排靈牌,面無表情。
房門被推開,刀疤人輕步走到蔡十三面前,恭敬道:“人已經安排好了。”
蔡十三點點頭,并不說話。
“他們自備了干糧,莊里備下的食物,他們并不食用。”刀疤人輕聲道:“莊主,他們對我們還是十分防備。”
蔡十三點點頭,平靜道:“這是意料中事。不過如此更好。”
刀疤人眉頭微皺,似乎有什么話想說,但卻沒有說出來。
蔡十三雖然沒有看他的表情,但是似乎猜到他有話要說,問道:“你想說什么?”
刀疤人道:“莊主,你……是否已經決定?”
蔡十三靠在椅子上,平靜道:“從一開始,我便已經下定決心,從來不曾改變。”
“可是……!”刀疤人眼皮跳動:“如此一來,只怕……!”
蔡十三搖搖頭,打斷他的話:“我意已決,不必多言。”凝視著那一排排靈位,緩緩道:“我們無論做什么,這些兄弟都在看著我們。我已是行將就木之人,至少死后,有足夠的資格和他們的牌位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