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在戶部的第一日,便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回到西門署,這邊早就準備好了酒肉,堂堂戶部主事暫時住在西門署,自然是西門署上下的莫大光榮,而且從武京衛指揮使黃天都開始,到西城總旗張斗利,那都是對楚歡刮目相看,西門署這一干人又怎敢怠慢。
不過西門署里面冷冷清清,整個署門里也才三個人,問了一句,才知道王甫一大早就已經帶人去修繕嚴宅。
天黑時分,王甫才帶著一票人回來,見到楚歡,笑道:“大人,總旗大人一句話,事兒辦的就是利索。調來了二三十號兄弟,還有數名巧匠,今兒一天,已經收拾了一半,最遲三兩日,大人便可以入住進去了。”
楚歡笑道:“真是勞頓諸位兄弟了。”
他正要與眾人用餐,還沒拿起筷子,便有人送來一封請柬,只說是有人送來交給楚歡,人已經去了,楚歡奇怪,接過書函一看,卻是有人相約去附近的一家酒樓飲酒,留名的卻是軒轅勝才。
楚歡猶豫了一番,對于軒轅勝才,楚歡倒是沒有反感,反而覺得此人還有些可交之處,只是他卻不知軒轅勝才為何要請自己吃飯?
只是義氣相投小聚,還是有別的原因?
楚歡倒也知道,自己在京中雖然還有齊王這樣一個后臺,但是除此之外,可說是勢單力薄,根本沒有任何人脈。
他更知道,想要在京中活下去,身后只有一個齊王,那是萬萬不成,就算還有皇帝陛下的賞識,可是一不小心,便很有可能被京城各方勢力碾成碎片,如今還沒有遇到什么荊棘,真要是遇上,僅憑自己現在的實力,恐怕與對手走不了一個回合。
軒轅勝才乃是軒轅家族的重要成員,他代表的便是義國公一系,楚歡并不清楚義國公這一系究竟是偏向太子黨還是偏向漢王黨,又或者說只是保持中立,但是軒轅勝才主動來尋自己吃飯,不管如何,那就是有了相交的意思。
楚歡固然不會真的去與義國公一系黏糊在一起,但是如果軒轅勝才真的只是要與自己交個朋友,楚歡卻還是十分樂意的。
畢竟軒轅家族在大秦帝國依然是強大的家族,即使不和他們走在一起,卻也不能和他們正面為敵,今日如果自己不去赴宴,倒是大有可能因此而得罪了軒轅勝才,雖然軒轅勝才看上去不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但是錯過這次機會,恐怕會讓軒轅勝才誤以為自己并不想與之結交,日后就算不為敵,卻也很難為友了。
王甫見楚歡沉吟,不由動問原由,楚歡倒也不隱瞞,王甫驚道:“是軒轅武尉嗎?大人,軒轅武尉請你吃飯,這個面子可不能不給。”
楚歡笑問道:“為何?”
王甫輕聲道:“大人有所不知,其實軒轅武尉的名聲卻也是極好的,但是他性子卻有點怪。”頓了頓,道:“京里有一件關于他的故事,卻不知大人是否聽過?”
“什么故事?”
“據說好幾年前,駙馬……唔,就是那位遇刺的駙馬尚未迎娶公主之前,給軒轅武尉發了一個請柬,請他往一處酒樓吃飯,軒轅武尉那日還果真去了,但是在酒樓足足等了一個晚上,駙馬卻一直沒有出現。”王甫壓低聲音道:“軒轅武尉等到第二天早上,拿了一把刀,直接沖到了安國公府,單人單刀打進府內,硬是被他將駙馬從床上拎了起來,如果不是軒轅統領及時趕到,駙馬斷胳膊斷腿只怕是難免的,雖是如此,那一次駙馬也是被軒轅武尉打了個頭破血流,為了這事兒,軒轅武尉蹲了三個月的大獄,好在是圣上開恩,后來放了出來……!”
“還有這事?”楚歡來了興趣。
王甫道:“這事兒許多人都知道,那是駙馬故意逗軒轅武尉玩,誰知道軒轅武尉較真,等了他一夜,知道自己被戲弄,這才一個人打進了安國公府。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當時軒轅武尉才二十多歲,年輕氣盛,不過那時候已經是近衛軍武尉了……!”
“五六年前便是近衛軍武尉?”楚歡奇道:“那為何如今還是原地踏步?”
王甫搖頭道:“并非原地踏步,當日出了那個事情,軒轅武尉非但被關了幾個月,軒轅統領還將他的武職廢除,直接貶為了普通的兵士。這幾年才又一步一步升上來,否則軒轅武尉今日便算不是驍尉,也必定是云尉了。”
楚歡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
其實昨日在鐵血園,楚歡就覺得有些奇怪,馬仲衡騎術不凡,身居云尉之職,相比起馬仲衡,軒轅勝才箭術了得,比之另一名武尉高雅實在要強出太多,卻也僅僅是個武尉,這似乎有些說不通,今日聽王甫這般說,才明白其中的緣故。
想到當年軒轅勝才單刀闖入安國公府,楚歡倒是覺得此人很有熱血,是性情中人。
楚歡要赴約,王甫見天色已黑,卻是擔心楚歡安危,堅持要帶幾個人跟隨。
楚歡心中明白,如果真有人想要取自己的性命,如果自己無法應對,身邊就算帶上幾個武京衛也是無濟于事,但是王甫盛意拳拳,楚歡也不好拒絕。
當下王甫叫了孫靜一、孫龍兩人,三人跟著楚歡一同赴約。
軒轅勝才相約的酒樓其實倒也不是太遠,走過數條街,便即來到一條稍微熱鬧一些的街道上,楚歡卻已經換上了便裝,以這副打扮前來赴約,意思倒也清楚,乃是私交,不談公事。
軒轅勝才只是邀請了楚歡,王甫三人倒是不好前往,恰好酒樓旁邊還真有一個小攤,夜里買狗肉面,王甫帶著兩人徑自去吃狗肉面,楚歡則是只身進入酒樓赴約。
一進酒樓,便有伙計迎上來,恭敬問道:“大爺可是楚歡楚大爺?”
“你認得我?”
“那你真的是楚大爺了。”伙計道:“樓上天甲號房,有幾位大爺正在等著,傳下話來,楚大爺如果到了,直接上樓去就是。”
楚歡點頭,伙計沖著樓上指了指,楚歡瞧見那里有一間房門關著,這才上樓來到了房錢,屋內卻沒有聲音,不由敲了敲門,很快,屋內就傳來聲音道:“門沒關,進來!”
楚歡推開門,便瞧見屋內有一張大桌子,坐著三四個人,門推開的一瞬間,那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看向楚歡,楚歡掃了一眼,卻并無軒轅勝才在其中,正自疑惑,陡然間感覺旁邊勁風忽起,眼角余光卻是瞥見一道身影往自己直撲過來。
楚歡反應迅速,腳下穩住,探手抓了過去,孰知那人卻也是靈活,楚歡探手過去,那人卻也已經轉動手腕子,來抓楚歡的手腕。
兩只手互相交錯,電光火石間,竟然是過了五六招,楚歡終是抓住機會,扣住了對方的手腕,剛剛扣上,卻感覺那手臂猛力一帶,竟是將楚歡往那邊扯動過去,楚歡立刻松手,卻見到對方一條腿已經飛踢過來。
楚歡也不猶豫,對方用手,他用手應對,對方出腿,楚歡卻也是瞬間出腿,雖然出腿比對方晚,但是當對方的腿踢過來時,楚歡的腿也已經迎上,兩條腿亦是互相交錯,你來我往,身形卻都是不動,勁風呼呼,楚歡打斗之中,卻已經看清對方便是軒轅勝才。
軒轅勝才雖然突然襲擊,但是出招卻并非狠手,他的腿功卻也是不差,兩人腿功交纏十來個回合,楚歡的腳尖終是點在軒轅勝才咽喉處,軒轅勝才的腳尖距離楚歡胸口卻還插上一指距離,雖然看似相差不大,但是真要對敵,軒轅勝才已然敗在了楚歡的手下。
軒轅勝才哈哈一笑,收回腳,楚歡也已經收回腳,不等說話,軒轅勝才已經向桌邊那幾人道:“你們都瞧見了,并非我不使全力,這位楚大人的本事,確實是在我之上,今日你們總是見到了真人,高雅之流,怎能匹敵?”
楚歡還弄不清狀況,那幾個人卻已經紛紛起身拱手笑道:“這位便是揚威鐵血園的楚歡楚大人嗎?幸會幸會!”
這幾人都是便裝,楚歡一時間不明白身份,軒轅勝才卻已經拱手笑道:“楚大人,這幾位都是近衛軍中的人,聽說了昨日楚大人的英姿,都想結識,幸好我也有意要請楚大人小飲幾杯,所以將大伙兒都帶上,大家一醉方休!”
楚歡有些愕然。
軒轅勝才卻已經拉著楚歡手臂入席,這幾人都是武人,倒也不拘束,觥籌交錯,軒轅勝才敬了楚歡一杯酒,才道:“楚大人……!”
楚歡道:“軒轅大人,咱們私交飲酒,便不要稱呼大人,若是可以的話,不如都兄弟相稱?”
軒轅勝才笑道:“如此也好。昨日楚兄弟揚威鐵血園,本以為圣上會將你調入近衛軍,如此我近衛軍又多了一員虎將,只是想不到圣上竟是將你調入了戶部,這卻是出人意料了。”
楚歡笑了笑,道:“圣上這般安排,自有圣上的打算。”
軒轅勝才道:“楚兄弟,到了戶部,就好好地在戶部辦差。”湊近過來,低聲道:“戶部多蛀蟲,你此番進去,可不要讓那幫蛀蟲再啃食帝國錢糧了。”
楚歡心中一跳,但是面無表情,笑道:“我剛剛進入戶部,一切不知,還真是沒有頭緒。”端起酒杯:“軒轅兄,喝酒!”
忽聽一人問道:“楚大人,聽說天蜀國太子劉耀是你所殺?”
“劉耀?”楚歡想了想,才道:“哦,僥幸而已。”
一人笑道:“那可不是僥幸能夠辦到的。據我所知,朝廷暗中找尋劉耀已經許多年,神衣衛六大黑榜之中,劉耀便在其中,只是想不到那劉耀膽大包天,就在天子腳下,只怕連劉耀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死在楚大人的刀下!”
軒轅勝才肅然道:“劉耀藏身京城,其用心不問自明,只怕就是坐等時機對圣上不利。此人劍術了得,如非楚兄弟將之除去,還真是一大隱患,楚兄弟也算是幫了咱們近衛軍一個大忙的。”
楚歡搖搖頭,只是淡淡一笑,他到現在也還弄不清楚軒轅勝才今夜請自己過來,真的只是為了喝幾杯酒,還是另有所圖?諸事不明的情況下,他還是盡量少說話為妙。
酒過三巡,一人已經有三分醉意,站起身來,搖搖晃晃道:“你們先喝著,我去趟茅房……!”搖晃著出門而去。
軒轅勝才此時也已經飲下不少酒,此時已經有一人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另外兩人則是迷迷糊糊說著胡話,軒轅勝才拍著楚歡肩膀,舌頭大起來:“楚歡,今兒叫你飲酒,也是因為日后咱們在一起飲酒的機會不多了。”
楚歡雖然也飲了酒,但是一直克制,保持著清醒,聽軒轅勝才這般說,不由皺眉道:“軒轅兄此話怎講?”
“我已經對堂兄說過,不愿意繼續留在京城。”軒轅勝才擺手道:“沒意思,京城沒有意思,像個木頭一樣。我要去邊關,男兒一身武藝,就該縱橫沙場……!”
“去邊關?”楚歡一怔。
軒轅勝才點頭道:“邊關……西北邊關,那里才是男人該去的地方……醉臥沙場,黃沙漫天,鐵血金戈,哈哈哈……!”他已經是醉了。
楚歡輕聲問道:“軒轅兄去過西北邊關?”
軒轅勝才點頭道:“去過……我還記得那里的風沙……唔,風寒笑死了,余不屈老了,西北正是要用人之時,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楚歡眼中劃過一絲厲色,端起酒杯來,湊近軒轅勝才,笑道:“軒轅兄還能否飲上一杯……!”卻不知如何,手一顫,酒杯一番,里面的酒水竟然打濕在軒轅勝才前胸衣襟上,楚歡立時站起,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是我不小心,來來,軒轅兄,我為你擦干!”
軒轅勝才眼睛半睜著,擺手道:“無妨……無妨……!”
楚歡道:“酒水沾身,只怕要著涼……!”拉著軒轅勝才前胸衣襟,似乎在為軒轅勝才整理衣裳,但是不經意間一用力,隱隱看到了軒轅勝才的胸膛,楚歡目光從他胸膛掃過,只見到軒轅勝才的胸膛結實的緊,雖說是武人出身,卻并無什么傷痕,楚歡眼中劃過失望之色,一閃即逝,為軒轅勝才拉好衣衫,軒轅勝才卻是抓住楚歡的手,醉醺醺問道:“楚歡,你要不要去?去西北,去和西梁人廝殺……!”
楚歡道:“軒轅兄莫非忘記了,西梁人正要與我大秦議和,已經停戰。”
“停戰?議和?”軒轅勝才搖頭,“鬼才相信西梁人的話,大秦與西梁,不死不休……永遠都不會有和平……!”他的酒量似乎也不算太大,說到這里,似乎也有些堅持不住,趴在桌子上,很快就打起呼嚕。
楚歡搖搖頭,起身來,沉默片刻,走到門邊,正想找伙計送幾碗醒酒湯過來,尚未靠近大門,卻從那虛掩的門縫隙中看到有人走過,走過的是兩道身影,后面一道身影微躬身子,顯得十分謙恭,楚歡瞧見那身影,竟是感覺十分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不由走近過去,微探頭向外看去,只見走廊里正有兩個人往樓下行去,前面一人肥胖得緊,一身錦衣,后面那人躬著身子,瞧著那背影,楚歡腦海飛轉,猛地想起一個人來。
他卻是記得,自己在匯緣客棧那幾日,隔壁有一個叫做常易的家伙,神神秘秘古古怪怪,楚歡正是因為瞧見那人古怪,所以沒有深交,倒是常易幾次三番主動搭訕,楚歡卻都并不如何熱情。
離開匯緣客棧之后,便也沒有在見到常易,楚歡幾乎已經忘記,人生太多的過客,那樣一個人,楚歡自然不會記在心上。
只是沒有想到,楚歡幾乎已經忘記的常易,今日卻似乎再次出現,那躬著身子的人,背影竟是像極了從前的那位鄰居。
楚歡不知道常易的底細,更不知道那大胖子是何人,不過瞧那大胖子行走姿勢和動作,倒有些裝模作樣,似乎有意在擺架子一般,而常易卻似乎是盡心討好,一直送著那胖子出了酒樓。
楚歡記得常易曾經說過,他好像是外地來京做生意的,要找官府做靠山,甚至曾想借助楚歡搭上官府的線,但是卻被楚歡婉拒,今日瞧那模樣,難不成常易已經找到了靠山,那大胖子竟是朝中的官員,瞧那大胖子的姿態,還真是帶著幾分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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