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宏神情淡然,問道:“這最后一種人,想必就是西關豪族了?”
“部堂大人英明!”楚歡拱了拱手:“西關豪族如今固然落魄,但天下無數雙眼睛也都盯著西北,對他們的處理,卻也要謹慎小心!”
“楚大人覺得該如何處理?”
“西北豪族倒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們進入西關的前提,是西關道豪族無法拿出糧種來。”楚歡緩緩道:“若是西關道豪族有能力拿出糧種,西北豪族卻是不會輕易進入西關。”
“荒謬!”馬宏忍不住道:“西關道豪族自身難保,莫說恢復生產的糧種,他們如今便是連自己的口糧只怕也保不住。”
“部堂大人說的是,不過這場面上的事情,倒也不是壞事。”楚歡含笑道:“這道命令,朝廷自然也是要發下去,不管西關道豪族有糧無糧,朝廷也算是給了他們機會,多少也是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如果實在拿不出糧種,朝廷也可以發下命令,西北豪族若是選中西關豪族的土地耕種,每年也是要適當給予一些補償,比如說提供一些生活上的糧食,數目倒也不用太大,但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總會覺得朝廷對西關豪族也是仁至義盡!”
郎毋虛點頭道:“楚大人這個想法很好。給予西關豪族一些彌補,便封住悠悠之口,免人說西關豪族手中的地契都是一指廢文。”
馬宏凝視楚歡,笑道:“看來楚大人凡事都是成竹在胸啊,早有謀劃。”
“這也都是下官胡思亂想,本不敢胡言亂語,只是今日部堂大人令我們暢所欲言,將心中想法說出來,楚歡這才冒昧而言,若有不妥之處,還望部堂大人恕罪!”楚歡拱手含笑道。
“哪里有不妥?”馬宏道:“本官瞧著妥的很。楚大人,你方才所言,不如也擬一道折子,回頭與郎大人的折子一同遞上去。”
楚歡道:“下官遵命!”
馬宏這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忽地想到什么,問道:“對了,楚大人,方才你說要給予西關豪族機會,你看給他們多長時間籌措糧食?”
楚歡笑道:“其實下官覺得,哪怕給他們三年五載,他們也未必能夠籌措出糧食來,不過既然是做給天下人看,總還是要給他們一些時間的。”
馬宏道:“再過兩個月,便要入冬,等到寒冬過后,入了春,就要開始耕種,這時間也是緊迫的很。真要是應允西北豪族進入西關,這中間還有一大攤子事情要辦,部院里總還是要派人前往統核糧種數目,西北豪族進入西關,還要看地測地,此外還要準備耕具,這每一攤子事,都是要耗費時間,無論是西北豪族的糧種,還是西關豪族的糧種,都不能耽擱了明年的春種。”頓了頓,又道:“我瞧著,也就能給西關豪族個把月時間,他們若是有能耐,就讓他們籌糧,若是沒能耐,那也怪不得朝廷!”
楚歡搖頭道:“下官估算了一下,距離春種,應該還有五個月左右,即使是西北豪族測地,加上準備耕具進行春種,只要不出太大的問題,最多兩個月便足矣,換句話說,西關豪族哪怕三個月之內籌不到糧種,三個月之后,西北豪族依然還是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春種。”
“三個月?”馬宏笑道:“楚大人,你這是在開玩笑。照你的意思,西北上下接下來三個月什么事情都不干,就等著西關豪族籌措糧種,然后三個月一過,西關豪族什么也拿不出來,西北上下這才開始準備春種?”
“當然不會沒有事情做。”楚歡道:“西北災民眾多,西北豪族這種時候,也該拿出一部分糧食,開設粥廠,救濟災民。至若測地,無論是西北豪族的糧種,還是西關豪族的糧種,都可以立刻著手進行測地,下官聽說西北有不少豪族瞞報地產,偷減賦稅,咱們戶部雖然有西北的耕地面積,但是西北實際的耕地面積,遠比檔案里的高出許多。這一次正好借此機會,對西北耕地好好測算一番,也好讓朝廷心中有數。”
馬宏張了張嘴,瞧著楚歡,眼中劃過一絲詫異之色,他緩緩坐下去,道:“西北之事,今日且先議到這里,本官覲見圣上稟明之后,再做處理。”
楚歡和郎毋虛都是起身來,告辭出門。
出了門后,郎毋虛湊近楚歡身邊,嘆道:“楚大人,不瞞你說,你入京不到一年,就升至戶部右侍郎,莫說本朝未有先例,只怕前朝也是罕見的很。其實我心中還覺得楚大人這升遷太快,也有齊王殿下之功,今日看來,楚大人能夠有今日之地位,這卻是楚大人才干出眾,也是圣上慧眼識人啊!”
楚歡笑道:“郎大人過譽了。”
兩人除了部堂大院,此時天色也已經暗下來,郎毋虛笑道:“楚大人,你今日剛回來,不如光臨寒舍,我來為你接風洗塵!”
楚歡搖頭笑道:“郎大人客氣了,正是因為今日剛回京,府中還沒有收拾,今夜確實不能叨擾,只能改日了。”
“府中收拾,難道還用得上楚大人?”郎毋虛詫異道,隨即道:“我也聽說楚大人生活節儉,府中沒有什么下人聽候差遣,若是楚大人不嫌棄,我府中倒有不少機靈乖巧的丫鬟小廝,我今夜就讓他們過去伺候楚大人。”
“豈敢豈敢。”楚歡急忙擺手,心中卻是想著,從你府中過來的人,誰知道會不會成為你的耳目,卻是顯出感激之色道:“回頭我會去選買一些丫鬟小廝,豈敢奪人之美。”
郎毋虛哈哈笑道:“楚大人真是太客氣了,你我之間,還需要客氣嗎?”想了想,道:“楚大人,這么著,我知道京城有一處坊市,那里倒時常有些好貨色,我現在就陪你過去瞧瞧,買上幾個稱心好使的丫鬟小廝回去聽用。”
楚歡推辭道:“這怎么好勞煩……!”
“楚賢弟,你是真不給老哥哥一點兒顏面?”郎毋虛嘆道:“老哥哥這張老臉雖然不值錢,卻還是希望楚賢弟能給賞些薄面,坊市并不遠,咱們趁車過去,挑上了家仆,也算是老哥哥為你盡了心。”拉著楚歡手臂:“走走走,咱們現在就去。”
楚歡知道郎毋虛這是抓住每一個機會和自己套近乎,目的無非是想在戶部衙門之內多一個盟友,戶部一番大換血之后,雖然并非所有官吏都被一掃而空,但是當初胡不凡一黨,倒是被清了個干凈,郎毋虛在戶部衙門,可說是形單影只。
他當然是要抓住楚歡這個盟友。
楚歡對郎毋虛的人品當然是十分的厭惡,但是他卻很清楚,如今這郎毋虛對自己卻還是大有用處,至少與這樣一個人若即若離,比之與他成為敵人要有好處的多,如今的戶部衙門,馬宏已經安插了不少心腹,雖然馬宏入主戶部時間不長,可是已經在戶部形成了一股勢力。
楚歡很清楚,在馬宏眼中,郎毋虛還算是安國公的人,而楚歡自己則是齊王的人,無論是安國公還是齊王,馬宏都不會在明面上得罪,以馬宏現在在戶部的地位和實力,他若是單獨對付楚歡或者郎毋虛任何一人,都會大占上風,操控戶部,反倒是楚歡若與郎毋虛聯手,馬宏卻要掂量一下分量。
郎毋虛明白這一點,楚歡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今日三人議事,一開始馬宏還是針對郎毋虛,但是到了后來,立場不同,郎毋虛卻是頗為自覺地往楚歡這邊靠近過來。
楚歡這個時候倒是真不想與郎毋虛涇渭分明,郎毋虛一副熱情姿態,楚歡當下也不好拒絕。
按理說郎毋虛和楚歡,一個是戶部左侍郎,一個是戶部右侍郎,在帝國已經是地位極高之人,買些丫鬟,哪里用的上這兩人出陣,郎毋虛如此熱情,也無非是借此機會,加深兩人之間的關系而已。
楚歡當然不會與郎毋虛穿著官袍去買丫家仆,兩人換了便裝,同趁一輛馬車,往郎毋虛所說的坊市過去,離開戶部衙門小片刻,郎毋虛掀窗探頭,見離衙門遠了,這才方才車窗簾子,靠近楚歡,壓低聲音道:“楚賢弟,你今日是瞧見了,咱們的部堂大人,為西北豪族出力不少啊!”
楚歡不動聲色笑道:“部堂大人或許也真的知識一心考慮國事。”
郎毋虛搖頭道:“我已經聽人暗中提起,西北豪族已經有人代表暗中來到京城,賄賂了不少京中要員。北山天山二道豪族,那是鐵了心要打進西關。”輕聲嘆道:“西北人本就是桀驁張狂,野性十足,那幫子豪族涌入西關,必定有不少豪族的實力大大的增加,這豪族的實力若是太強,對帝國可實在沒有什么好處!”
楚歡微微頷首,郎毋虛又道:“我倒是真的希望西關道的豪族們能夠籌到糧食,只不過……嘿嘿,那也是異想天開而已!”
楚歡笑了笑,問道:“郎大人,聽說通天殿祭天大典很快便要舉行,似乎三省六部的官員都要到場?”
“不錯。”郎毋虛點頭道:“通天殿已經竣工,這是圣上修道的道場,聽說祭天是為了向天借得更多的靈氣,可讓圣上早日成為大圣之體。圣上對此次祭天大典十分的看重,先前禮部薛部堂出使未能返回之時,圣上欽命安國公負責籌備通天殿祭天大典事宜,而且更是下旨,令三省六部官員本月二十二都要在通天殿參加祭天大典。”壓低聲音,“聽說這是玄真道宗的提議,玄真道宗說,圣上乃是一輪明月,而三省六部的官員,那都是輔佐明月的星辰,明月祭天,星辰匯集,若是少了人,就是天象欠缺,是為不吉!”
楚歡莞爾笑道:“如此說來,咱們都成了天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