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園之內,歡聲笑語,推杯置盞,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陸冷月在酒席之間,連連敬酒,袁崇尚的酒量不錯,那位方統制的酒量似乎不成,只飲了兩杯,便即再不沾酒,他眼睛時不時向外望去,似乎是想看看到了什么時辰,眼眸子深處,劃過讓人難以察覺的不耐之色。
楚歡始終帶著笑容,眼角偶爾看看方統制,卻看出方統領眼中顯出心不在焉的神色。
“總督大人,其實還有一樁事情,正要與總督大人商量。”陸冷月陪坐在袁崇尚身畔,湊近袁崇尚低聲道。..
此時桌上觥籌交錯,倒也沒幾人注意袁崇尚與陸冷月說悄悄話。
“陸東家說的是什么事?”
陸冷月輕聲道:“不瞞總督大人,我陸家在年前,還有一樁喜事要辦。”
“哦?”袁崇尚饒有興趣,低聲調侃笑道:“該不是陸東家要娶新夫人吧?”
陸冷月忙道:“豈敢豈敢,大人說笑了。不過大人這句話,有一半是對的,我陸家卻是準備要迎新人入家門,前兩rì找了算卦的測rì子,最近卻沒有大吉之rì,最好的rì子,也要一個月之后……!”
袁崇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陸冷月急忙拿起酒壺,親自斟酒,袁崇尚則是想了想,道:“一個月后,那豈不是到了年關?”..
陸冷月含笑道:“大人英明,大吉之rì,正是選在大大的頭一天。”
袁崇尚笑道:“這倒是有意思了。”問道:“那是陸東家族中哪位的大喜啊?”
“正是小犬。”袁崇尚輕聲道。
“哦?”袁崇尚饒有興趣道:“令郎不是已經有了兩房夫人嗎?”
陸冷月嘆道:“本來家事不好外揚,但是小犬兩房媳婦,到了今時今rì,連一個后嗣也沒有生下來……!”
袁崇尚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笑道:“明白了,明白了。”壓低聲音問道:“是哪家的姑娘?”
陸冷月苦笑嘆道:“是西北一位世交之女。他一家子人,在西梁入侵的時候,幾乎都已經遇害,只有我這位侄女逃過一難,從西北前來投奔。”感慨道:“她家破人亡,無依無靠,她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我自然不好耽誤她,想要給她尋一門人家,找個好歸宿,誰知……!”
袁崇尚湊近低聲笑道:“莫非這位姑娘看上了令郎?”
陸冷月嘆道:“小犬對她十分照顧,所謂rì久生情……!”隨即眉頭一展,笑道:“總督大人,陸某斗膽,不知大婚之rì,能否請總督大人出面主持大婚,做個主婚人,我陸家能夠揚眉吐氣,都是靠了總督大人的厚愛,這主婚人……思來想去,只能懇求總督大人出面。”
袁崇尚笑道:“這是好事,那時候想必黃家已經被平定,喜事連連,本督自然會出面做這個主婚人。”
陸冷月顯出感激之色,又敬了袁崇尚一杯。
賓客歡聲笑語,桌上都是美味佳肴,陸冷月連連請菜,更是數次向楚歡敬酒。
見到厲王孫只是飲了幾杯酒,并沒有動筷子,楚歡笑道:“厲將軍,滿桌的佳肴,莫非不合你口味?”
厲王孫笑著搖頭,拿起筷子,掃了桌上菜肴一眼,終是拿起筷子,往那清蒸鱸魚探過去,卻并沒有夾魚肉,而是將一顆鱸魚的眼珠子夾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的碟子里。
楚歡頗有些奇怪,卻見到厲王孫已經將那魚眼珠子放進自己的嘴中,但是很快,厲王孫喉嚨里發出“霍”“霍”之聲,隨即便見到厲王孫將那魚眼珠子從口中咳了出來。
寇chūn在旁邊忍不住道:“厲指揮使,莫非不舒服?”
厲王孫搖搖頭,苦笑道:“以前家母告訴我,吃魚眼珠子,可以明目,所以以前見到魚,我都會將魚眼珠子吃掉。”
“那今rì……?”寇chūn看著碟子里的魚眼睛,帶著疑惑之色。
“小女也對我說過,取魚眼睛而食,有些殘忍。”厲王孫道:“想到這句話,我便不敢吃下去了。”
袁崇尚立刻道:“小姑娘家的話,你還當真了?取眼睛而食殘忍,難道食魚肉便不殘忍?”
厲王孫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酒過三巡,已是深夜,不少客人都過來向袁崇尚辭行,袁崇尚今夜多飲了幾杯,帶著幾分酒意,陸冷月見狀,急忙請袁崇尚和楚歡二人到后堂飲些茶水解解酒,楚歡和袁崇尚來到后堂,很快袁崇尚便親自送上茶來,落座之后,瞧見四下無人,拍了拍手,便從旁邊轉出一人來,正是陸世勛。
陸世勛手中拿著兩只銀質的盒子,并不大,陸冷月接過來,上前去,將兩只盒子放在楚歡和袁崇尚手邊,一人一份,笑道:“欽差大人,總督大人,這是最近新得的小玩意,陸某俗人一個,不懂欣賞,還請兩位笑納!”
袁崇尚放下茶杯,伸手隨意打開,見得里面泛出一陣溫和的光芒,一眼便瞧見,那是一顆夜明珠,不由笑道:“陸東家,這怎么好意思?”
楚歡自然也瞧見,對于夜明珠,他自然是熟悉得很,從西梁,他便得到三顆世所罕見的大夜明珠,比起陸冷月送上來的珠子要大得多,也珍貴得多,不過即使如此,陸冷月輕易送上來兩顆夜明珠,卻也實在是大手筆。
陸冷月笑道:“紅粉贈佳人,寶劍配英雄,這明珠,自然只有兩位大人有資格賞玩的。”
楚歡淡淡一笑,瞥見陸冷月身旁的陸世勛眼眸子深處依然帶著怨毒之色,知道這家伙是恨自己恨到骨子里,看著陸世勛笑道:“陸公子,本官還真有一件事情要找你。”
陸世勛“哦”了一聲,不冷不熱道:“不知欽差大人有什么吩咐?”
楚歡咳嗽兩聲,慢條斯理地從袖子里抽出一份東西,遞給了袁崇尚,袁崇尚頗為好奇,接過來打開一看,臉上顯出驚奇之色,帶著古怪之色看向陸世勛,陸世勛見到袁崇尚神色古怪,立馬感覺有些不對勁,卻聽得袁崇尚已經向楚歡問道:“楚大人,這位蘇琳瑯蘇東家是……?”
“是楚某的未婚妻。”楚歡含笑道:“陸公子是認識的,陸東家應該也不會忘記。”
陸世勛已經微微變色,陸冷月卻依然是面帶微笑,點頭道:“琳瑯侄女,陸某自然是記得的。”帶著幾分疑惑之色,“只是陸某記得琳瑯侄女的夫家似乎是姓范,而且……!”他并沒有說下去,只是面帶微笑,十分和氣。
“而且范家大公子已經死了。”楚歡接著話茬笑道:“所以琳瑯已經不是范家的媳婦。”
“原來如此。”陸冷月嘆道:“琳瑯侄女確實不容易,云山蘇家與我太原陸家是生意伙伴,而且關系融洽。蘇老東家是商界一等一的人才,如果沒有去,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只可惜……哎,天妒英才!”惋惜地搖了搖頭。
楚歡頷首道:“陸東家說的是,琳瑯一介女流,獨身持家,十分艱辛,有良心的自然會照顧一二,但是這世上有良心的又有多少?落井下石之輩卻是處處可見。”
陸冷月面不改色,笑道:“欽差大人說的是。蘇陸兩家稱得上是世交,rì后若是蘇家有什么用的上我陸家的地方,我陸家是義不容辭的。”
楚歡哈哈笑道:“陸東家果然是大仁大義。”已經從袁崇尚手里接過那份文書,向陸世勛道:“此番前來太原,途徑云山,琳瑯特地讓本官過來拜訪陸公子,實際上蘇家如今確實有些困難,需要陸東家出手相助啊!”
陸冷月笑道:“不敢。”
“蘇家的和盛泉,已經成為西山道御酒之家,所以生意難免大起來,花銀子的地方也多。”楚歡嘆道:“最近賬上的銀子便有些捉襟見肘,琳瑯每rì里愁悶得很,好在突然想起陸東家這邊還有一些賬目,正可解燃眉之急,所以本官便順道過來,將賬目結一下!”
陸冷月終于皺起眉頭,不解道:“什么賬目?”
楚歡將手中的那份借條遞過去,笑道:“這是令郎親筆寫下的欠據,對了,上面還有令郎的手印,倒也沒有多少銀子,借據上寫的是十萬兩銀子,就算加上利息,也沒多少銀子。”
陸冷月神色大變。
十萬兩銀子,當然不是小數目,哪怕是對陸家來說,十萬兩銀子也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陸冷月此時看的清楚,這正是一張欠據,上面果然有陸世勛的簽名以及手印。
“世勛,這是怎么回事?”陸冷月沉聲道。
陸世勛神色難看之極,咬牙切齒,不等他說話,楚歡已經道:“其實事情也簡單,蘇家當初向陸家定了一批糧食,可是后來因故未能履行約定,陸公子當時正在云山,記得解釋過,好像是因為大雪封路,所以不能運送糧食,好在陸公子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毀約會給蘇家造成極大的損失,毫不猶豫寫了這張欠據,愿意賠償十萬兩銀子。此外欠據上也寫明,每年按照兩萬利來算,好像如今剛好是一年,加起來不過十二萬兩銀子,陸公子,本官算的沒有錯吧?”
陸世勛終于忍不住道:“你……這張欠據有問題……!”
楚歡“哦”了一聲,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淡淡道:“陸公子說這張欠據有問題,不知道有什么問題?”眼眸子變的冷厲起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本官這一生,別的事情不會做,就是會要賬,欠下的,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十年百年,終究是要償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