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摸索過去,便見到前面石墻上已經亮著油燈,可以清楚瞧見那邊有一扇鐵欄桿門,一雙粗大的手正抓在兩根鐵欄桿上,拼命搖晃,似乎要將那鐵欄桿生生搖斷,那帶著怒火的聲音,正是從那里面傳出來,楚歡已經看向羅多,輕聲道:“大哥,我認識他!”
“哦?”羅多有些意外,“是你的朋友?”
楚歡道:“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這人是鬼方人。”瞧見四下里并無看守,小心翼翼靠近過去,到得那鐵門邊上,里面那人已經察覺到外面的動靜,扭過頭來,正要破口大罵,等到看清楚歡的臉,罵人的話便生生堵在嘴邊。
楚歡方才聽到聲音,就已經聽出是鬼方大漢赫骨的聲音,等到此時看見,竟果真是赫骨,赫骨自然也記得楚歡,神情從憤怒逐漸變成狂喜,欣喜道:“達客,是你,你……你怎么在這里?”他話沒說完,楚歡卻已經將手指豎在嘴邊,示意赫骨不要發出聲音。
赫骨明白,點點頭,已經回頭,壓低聲音道:“父親……!”不等他叫喚,從里面已經上來一個人影,正是鬼主赫溪谷。
楚歡見到鬼主也在這里,終是松了口氣。
在刑部司大獄,赫溪谷等人莫名其妙失蹤,楚歡就一直奇怪他們的下落,亦是為他們的安危擔憂,此時在這里瞧見,驚訝之余,卻也是歡喜。
赫溪谷顯然是瘦了許多,見到楚歡,也顯出喜色,但是很快,楚歡分明瞧見赫溪谷眼眸子中顯出疑惑甚至是提防之色。
楚歡心中明白,他們被抓到這里,不見天ri,自己突然冒出來,也由不得赫溪谷生出疑慮,羅多卻在旁邊低聲道:“我去把風!”也不多言,閃身過去,楚歡心下感激,他知道羅多已經看出自己與赫溪谷有話要說,所以避開。
“達客,你怎么來了?”赫溪谷終于道:“你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楚歡站在鐵門前,問道:“鬼主,你們一切可好?”
“達客放心,我們還算不錯。”赫溪谷嘆道:“那天你離開之后,我們吃了點他們送來的東西,便都人事不知,昏睡過去。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關在這里。”他皺起眉頭,“我總覺得這里好像已經不是刑部司大牢,過來送飯的人,穿著古怪,好像也不是官差。”
楚歡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終于道:“鬼主可知道勺子嶺?”
“勺子嶺?”赫溪谷一怔,皺眉思索,片刻之后,才驚訝道:“達客的意思,莫非我們如今是在勺子嶺,這怎么可能?勺子嶺離太原,可有兩三天的路程……!”臉上充滿驚訝之色,只覺得匪夷所思,“他們又為何將我們帶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楚歡嘆了口氣,就在牢門外坐下,赫溪谷也在里面坐下,兩人一門之隔,楚歡壓低聲音,問道:“鬼主可知道天門道?”
“天門道?”赫溪谷皺眉道:“達客也知道天門道?”
楚歡聽他意思,就是知道天門道的存在,果然聽到赫溪谷道:“不瞞達客,從去年開始,天門道就有人三番四次找到了老朽,他們開出了各種條件,花言巧語,是想讓我鬼方人全都加入他們天門道,ri后聽他們天門道的調遣。這事關我鬼方上下的興衰,老朽自然是絕不會答應。”
楚歡拱手道:“鬼主睿智。”當下不再隱瞞,將天門道在勺子嶺興建大規模兵工廠的事情告訴了赫溪谷。
赫溪谷這才明白,自己竟然是被天門道的人抓在勺子嶺地下兵工廠。
赫骨在旁聽見,已經握著拳頭道:“這幫狗雜碎,是否我們鬼方沒有答應加入天門道,所以他們才會綁架我父親?”雙眸冒火,顯然這陣子這位脾氣火爆的鬼方漢子心里一直憋著深深的怒火。
赫溪谷卻已經搖頭道:“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咱們在這里已經好一陣子,他們吃喝不少,可是沒有人過來和我們說過一句話……老朽總覺得他們的目標未必是我們幾個,而是我們整個鬼方。”
楚歡點頭道:“老鬼主英明。”
赫溪谷擺擺手,苦笑道:“我們鬼方人的性子都是火爆,十六洞洞主,大多都是烈火的般的脾氣。”頓了頓,皺眉道:“老朽這陣子一直擔心,有人要借老朽失蹤的消息,利用我們鬼方……!”
“鬼主覺得會是誰?”
“我們落在天門道的手里,天門道的人自然是最大可疑。”赫溪谷道:“不過老朽當初召集十六洞洞主,告誡過他們,誰要是敢與天門道勾結,加入天門道,那就是自絕于鬼方,對不住鬼方的列祖列宗。為此老朽也曾經讓鬼巫祭祖,祭告祖靈,但有陷鬼方入危難者,全族誅之。咱們鬼方人對祖靈十分敬畏,十六洞洞主當初都在祖靈之前立下了誓言,所以即使是天門道的人去招攬,各洞主也決不會輕易答應。就算有一時糊涂的,但是只要有半數洞主反對,天門道也不會得逞。”
楚歡欽佩道:“老鬼主深明大義,一心為了族人,楚歡佩服!”
“可是老夫擔心黃家會趁虛而入。”赫溪谷苦笑道:“黃家的那位黃知貴可不是省油的燈,這人口若懸河,老朽和他接觸幾次,這人心機很深,老朽就怕……!”說到這里,神情凝重,搖了搖頭,又是一聲長嘆。
楚歡也是皺起眉頭:“老鬼主是說黃家會利用你們鬼方?”
赫溪谷點頭道:“達客,不瞞你說,鬼方人一直過得都很苦,生存都成問題,饑荒之時,甚至有不少洞主想過打家劫舍……!”尷尬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一次戶部司沒能按時將糧食支付給我們,咱們鬼方人今年冬天,恐怕又要餓死很多人……黃家當初是安邑第一巨富,家財千萬貫……!”看著楚歡,神情凝重道:“老朽就怕黃知貴用錢糧收買我鬼方人,大家無糧可食,如果黃家用錢糧做交易,那些洞主未必不會動心!”
赫骨在旁終于道:“我們鬼方有三千勇士。咱們鬼方人生在大山叢林之中,從小就要習練在山中狩獵,咱們鬼方人都是天生的箭手,常年在叢林活動,身手也是矯健,達客,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們秦人大都身體單薄,咱們鬼方人一個可以對付三四個……!”
“不要胡說八道。”赫溪谷橫了赫骨一眼,“咱們都是秦人!”
楚歡笑了笑,不以為意,道:“赫骨大哥的意思楚歡明白,鬼主不必責怪。”
赫骨撓了撓頭,有些尷尬道:“我也只是隨口說說,達客,你……你別介意。你身體結實,本事不錯,不是一般的秦人……!”
楚歡哈哈一笑,但神情很快就凝重起來,低聲道:“老鬼主,照你的意思,你覺得黃知貴是否已經找上了大祁蒙山?”
赫溪谷微微頷首:“如果老朽沒有猜錯,他們將老朽軟禁在這種地方,就是為了趁機而入……!”
赫骨在旁忍不住道:“父親,達客說了,是天門道的人抓了咱們,和黃家有什么關系?難道天門道的人還會幫著黃家?”
赫溪谷肅然道:“那倒未必。黃家已經叛了,一心要與朝廷為敵,而天門道更是與朝廷勢若水火……,這兩方勢力敵人相同,很有可能會走在一起。”
楚歡心中暗想這老姜還是辣的很,輕聲道:“是否黃家也已經加入了天門道?”
赫溪谷道:“這倒是不知。天門道的人行事怪異,他們幾次找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就似乎我們鬼方只有跟了天門道,才有前程。這黃家的人在安邑作威作福慣了,一直以來也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態,據說那黃天易也是眼高于頂的人,以前連總督大人對他也是禮讓三分,老朽就覺著這黃天易也不是甘于人下的人,未必就會聽從天門道的調遣。”
楚歡微微頷首,實際上楚歡心中一直懷疑黃家是否已經與天門道走在一起,但是聽得這老鬼主一番話,暗覺得黃天易就未必真的順從了天門道。
赫骨在旁道:“既然黃家沒有投在天門道門下,那為何天門道要抓我們?天門道這不是給黃家趁虛而入的機會嗎?”
赫溪谷無奈看了赫骨一眼,只覺得兒子的智商和自己還是相差太遠。
楚歡已經笑道:“赫骨大哥,這天門道的目的,就是要動亂天下,黃家不管是不是他們的人,只要對抗朝廷,天門道自然都是很為歡迎。或許他們知道自己收買不了你們鬼方,但是他們也很有可能知道黃家有辦法說服鬼方,前提是老鬼主不在大祁蒙山,所以他們軟禁老鬼主和赫骨大哥,這樣就給了黃家機會,如果鬼方和黃家聯手與官府為敵,自然也是天門道最樂意看到的。”
赫骨明白過來,訕訕笑了笑,罵道:“這天門道的人,果然都是卑鄙無恥。對了,達客,你怎么到了這里來?這里既然是天門道的地盤,你怎么能進得來?”
楚歡正想回答,便在此時,卻聽得一個聲音道:“你是楚歡?你是哪個楚歡?”這聲音很是低沉,從旁邊傳過來,楚歡吃了一驚,扭頭看去,卻發現就在關押赫溪谷的牢房旁邊,竟然另有一處牢房,兩處牢房相隔不遠,這突然發出來的聲音,就是從那邊的牢房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