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信目光如刀,冷笑道:“楚總督能言善辯,東方信一介武夫,不與你爭辯……!”抬手道:“本將要在坤字營練兵,楚總督還請速速離去,刀兵無眼,若是傷著了你,本將可擔不起責任。”
楚歡含笑道:“本督其實最不喜歡打打殺殺,東方將軍要練兵,本督自然不會阻攔。”指了指那一堆箱子,“不過東方將軍不用著急,等我這邊東西裝上車,本督會立刻帶人離開,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平西軍的物資。”東方信死死盯著楚歡,“楚總督往坤字營裝運東西,是否是來錯了地方?”
“不會有錯的。”楚歡微笑道:“這些物資,都是從兵庫運出來,平西軍隸屬于朝廷,而地方兵庫的裝備,如果不是特殊情況,沒有兵部和戶部的調令,只能供給州軍以及禁衛軍……東方將軍當初也是朱總督身邊的禁衛軍統領,應該知道這個法度才是。”
“朝廷的法度,本將自然清楚。”東方信漠然而視,“只是這些物資,屬于戰略物資,本就是朝廷用來對付敵寇……!”
“東方將軍說的不對。”不等東方信說完,楚歡立刻打斷,“這些物資,是朝廷撥到西北來對付西梁人,西梁人退兵之后,物資調到了西關兵庫,兵庫隸屬于兵部司,直接由西關總督府轄制,所以這些物資,在調進兵庫的時候,就已經是西關地方物資。”
東方信眼角微微跳動,冷冷一笑,道:“本將剛才說過,本將一介武夫,不會與人爭辯,這些物資,是兵部司主事趙信親自批準調到平西軍來,那時候西關還沒有總督在任上,楚總督現在在任上,想要追究此事,盡管去找趙信,冤有頭,債有主,這些物資是趙信調出來,楚總督無權從我平西軍營拉走。”
“東方將軍又說錯了。”楚歡淡淡道:“本督想問一句,天山六司衙門,是否都歸屬朱總督統帥?天山道兵部司兵庫的裝備,如果沒有朱總督的批準,是否可以調出去?去?”
“自然是不能。”東方信道:“但是楚總督似乎沒有聽清本將的話,本將說過,這批物資從兵庫調出來的時候,西關還沒有總督,趙信有臨機處理的權利……!”
“沒有總督?”楚歡陡然大笑起來,“東方將軍,你是在說玩笑話嗎?這批物資,調出來的日子,兵庫有檔案可查,到今天為止,這批物資是在四十三天之前調出來,應該沒錯吧?”說這話時,瞥了身旁的兵部司令吏楊白鹿一眼。
楊白鹿額頭上布滿冷汗,東方信卻已經道:“本將記不清到底是什么日子,但是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了,你說的沒有太大差別,那時候,楚總督似乎還沒有踏足西北。”
“確實如此,那時候,本督還在前來赴任的路上。”楚歡盯著東方信的眼睛,“本督雖然沒有到任,可是當時已經承蒙圣上隆恩,調至西關赴任總督,東方將軍,本督想問,圣上的旨意,該不會有錯吧?四十三天之前,圣上已經賜下金劍,令本督赴任西關,人雖未到,但是從圣上賜令的那一刻,本督就是西關總督,這一點該不會有差吧?”
東方信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辯之人,三言兩語,就被楚歡拿住了話頭,一時間無從辯駁。
“本督既然當時已經是西關總督,無論是否人在西關,都有權過問西關六司衙門的事務。”楚歡的神情冷峻起來,“物資調入兵庫,就屬于地方物資,且不說沒有特殊情況地方物資不可調給平西軍,就算真的可以調送,兵部司自己也無權做主,必須要由本督的調令方可。趙信擅權調動物資,已經是違背了朝廷的法度,形同謀逆,難道東方將軍想要因為他而受到牽累?”
東方信哈哈笑起來,道:“楚大總督,若是別人,或許真的被你三言兩語嚇到,但是我東方信不是被嚇大的,趙信是否有罪,與我東方信無關,本將只知道,平西軍要征剿西關的亂匪,將士們缺少兵器物資,趙信調送來物資,這些物資已經屬于平西軍,是有了主的東西,弟兄們拼了性命上陣廝殺,如今你楚大總督幾句話,就要將大伙兒拼命的東西拿走,只怕本將答應,大伙兒也不答應!”
他話聲剛落,身后一群兵士立刻叫嚷著:“誰要是敢拿走一件東西,讓他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四下里的平西軍士們頓時都是往前擠了擠,長槍大刀紛紛向前,口中都是高聲呼喝。
“這些物資都是平西軍的,誰敢亂動?”
“手里拿弓箭的兄弟們準備著,看看這幫近衛軍的人誰敢再拿箱子,誰要是動一下,射死他。”
“別以為這里還是京城,這里是西北,京城里你們可以胡作非為,到了西北,都他娘的老實一些。”
“滾出去,滾出去,平西軍營容不得你們。”
四下里叫聲一個比一個響,平西軍中不少人都是西北子弟,脾氣火爆,一個個面目兇狠,他們只覺得自己是平西軍,而楚歡帶來的是近衛軍,近衛軍是京師精兵,而平西軍都是地方軍將士,近衛軍骨子里固然瞧不起地方軍,但是地方軍也是從骨子里厭惡這些高高在上的京師精兵。
軍人注重尊嚴和榮耀,對平西軍許多將士來說,他們未必真的擁護東方信,也未必真的仇視楚歡,但是楚歡領著近衛軍進入平西軍大營,這已經讓平西軍不少人感到榮耀被踐踏。
本來平西軍將士對近衛軍就沒什么好感,此時東方信言語上一煽動,將士們心下怒火升上來,一個個向前逼近。
近衛軍將士都是訓練有素,他們也從平西軍將士的眼眸子里看到了危險的信號,雖然坤字營上下數千人,此番前來的近衛武士不過幾十人,兵力懸殊天地之別,但是近衛軍武士卻都是拔刀在手,迅速環繞在楚歡四周,大手握著刀柄,針鋒相對,毫無畏懼之色。
火光之下,東方信的眼眸子閃著古怪的光芒,他的眼角在抽搐著,握刀的手時松時緊。
楚歡如同石頭般站立,平西軍將士的呵斥聲直往他耳朵里鉆,楚歡很清楚,這些平西軍將士就像夏天的干柴,只需要一點火星,就可能燃燒起來。
而東方信,毫無疑問就是燃起火星的人。
東方信的表情和動作,楚歡看在眼里,他從東方信的眼眸子里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濃郁的殺意,從東方信那時緊時松的手上,楚歡亦是看到了東方信心中的猶豫。
楚歡此番帶人來到坤字營,本就是冒險一搏,他心中一直在衡量著,東方信及時對自己恨之入骨,但是在當前的情勢下,他并沒有膽量對自己動手。
但是他卻又明白,這東方信是武人出身,勇武過人,但是性情卻也是頗有些沖動,他一度想過,利用東方信性情中的沖動,逼著東方信動手,然后后發制人,瞬間除之,如此一來,完全可以扣上東方新一個謀逆造反的罪名。
但是此刻他卻感覺事態比自己預想中的似乎更要嚴峻,東方信并沒有靠近到楚歡身邊,但是現在平西軍群情涌動,楚歡深信,東方信如果真的一聲令下,平西軍的人很有可能便會一擁而上,甚至于東方信不必發號施令,他在坤字營多有心腹,只要一個動作,或許就有人趁勢鼓噪,激起兵變。
楚歡神情淡定,但是眼眸子卻是死死盯著東方信。
在這種形勢下,楚歡無法確定東方信會不會動手。
東方信眼眸子里的神色殺意越來越濃,他顯然也是在衡量著某些事情,楚歡看到東方信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寒,更是看到東方信握住刀柄的手似乎越來越有力,那是松時緊的狀態正在慢慢逝去,而東方信的另一只手,正在緩慢抬起。
楚歡心知事情有些不妙。
“軍人是做什么的?”在四周呵斥聲中,在東方信的手還在猶豫著慢慢抬起時,一個聲音就像炮彈一樣在人群中響起。
四下里聲音雖然嘈雜,但是這一聲中氣十足,從人群中激蕩開去,正是楚歡厲吼而出。
楚歡習練《龍象經》,骨肉就等若是煅淬了一遍,他的氣息,也早已經不是當初可以比擬,氣息之足,遠超常人,這一聲呵斥出,雄渾有力,震動四方,將那些嘈雜的叫嚷聲幾乎壓了下去。
這一聲突如其來,四下里眾兵將都是聽見。
東方信本來要抬起的手,因為這一聲厲吼,立時頓住。
四下里瞬間寂靜下來。
楚歡并沒有縮在近衛軍的保護圈中,推開兩名武士,向東方信這邊走上來幾步,神情冷峻,掃視四周,冷笑道:“平西軍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本督先前還只是懷疑,現在看來,本督的懷疑并沒有錯……!”他抬起手,環指四周,冷笑道:“你們可知道,你們都是一群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