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煥章尚未說話,卻又聽到馬蹄聲響起,便見到遠方又是一隊人馬正飛馳過來,快到近處,數匹駿馬都停了下來,眾人瞧見是幾名刑部司的官差,羅定西率先皺起眉頭來。
他知會了刑部司衙門的人前往案發現場,可是按照時間推算,這些人顯然還沒有到達現場便返回來。
隨即便瞧見幾名刑部司官差簇擁著一人過來,那人看上去十分的狼狽,羅定西已經上前問道:“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你們可有去過案發現場?”
“回統制話,我們在半道之上,碰上了此人,盧主事繼續帶人去了現場,派我們幾個帶他回來。”一名官差稟道。
“這人是誰?”
“這人叫黃燁,是昨夜隨同二公子回府城的一名侍從。”
這人聲音很響,周圍其他人俱都聽見,肖煥章眼角跳動,肖靜笙卻已經滿面怒容沖上來,一把揪住那侍衛黃燁的領子,厲聲道:“靜謙遇害,你竟然逃脫?”
“大公子,請聽小人解釋。”黃燁驚恐道:“小人絕不是丟下二公子逃脫,其中另有緣故。”
“讓他過來。”肖煥章沉聲道。
肖靜笙冷冷一笑,松開黃燁的領子,黃燁這才跑到肖煥章面前,跪倒在地,聲音兀自帶著驚恐:“小人拜見總督大人!”
“昨夜你是跟隨靜謙一同回府城?”
“回大人話,昨天夜里,二公子領著我們七個一同回來。”黃燁低著頭,“走到半道之上,遇到了埋伏,二公子遇害,小人想著要將詳情稟報大人,所以拼死沖出,并非小人貪生怕死。”
肖煥章道:“七個?不是總共有九匹馬嗎?只有七人跟著靜謙?”
“一共是八個,但是抵達伏擊現場的時候,有一個突然不見了蹤跡。”黃燁解釋道:“現在想來,那人是故意減慢馬速,知道前方有伏擊,所以才會中途逃走。”
“那人是誰?”
“小人并不認識。”黃燁道:“他是從府城過去的,專門為二公子通風報信……!”
四周眾人互相看了看,心下都是驚駭,暗想肖煥章果然是精明,他方才猜測肖靜謙之死與府城這邊有關系,現在看來,果真是府城派人去傳遞消息,這才導致肖靜謙連夜趕回。
“報的什么訊?”肖靜笙在旁沉聲問道。
黃燁搖頭道:“小人也不知,那人是秘密見到了二公子,見到二公子之后,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么,二公子便帶著我們幾個連夜往府城趕。”
肖靜笙又問道:“你說是府城派人過去,那究竟是誰派過去的?”
黃燁猶豫了一下,低著頭,卻不敢說話。
“是誰派過去的?”肖煥章終于問道:“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
黃燁這才道:“據小人所知,應該是總督府的……總督府的劉管家派過去……!”
“劉管家?”肖煥章等人神情都是一變,肖靜笙已經皺眉喝問道:“你說是劉乾?”
黃燁道:“小人是聽這么說的。”
肖靜笙皺眉看向肖煥章,奇道:“父親,劉乾派人去找靜謙?他派人去說了什么,靜謙竟會連夜趕回來?”
肖煥章雙眸閃動,片刻之后,才道:“天快黑了,夜里太涼,莫讓靜謙凍著。靜笙,你先回府里,設置靈堂,羅定西,你帶人立刻趕回總督府,抓捕劉乾……肖恒隨本督陪靜謙回家!”
北山道總督府在最快的時間之內,已經是布設了靈堂,在半夜之中,終是將肖靜謙的尸首洗抹干凈,放在靈床之上,抬入了靈堂。
府內一片戚戚慘慘妾妾,肖靜謙的幾房妻妾,已經是在靈堂內哭成了淚人兒。
肖靜謙遇害的消息,很快就在府城內傳開,雖然是深夜,各司衙門的諸多官員卻還是連夜往總督府趕過來。
只是總督府門前掛上了白幡,卻閉門謝客,暫時并不接納眾官入府,只說讓眾人等天亮之后再過來祭拜。
肖煥章就坐在靈堂之內,初冬的夜里已經十分寒冷,肖煥章穿著錦袍,靠在椅子上,此時看上去,一夜之間,竟似乎已經老了十幾歲,看上去憔悴不堪。
肖靜謙的幾名妻妾還在嚎啕大哭,一些丫鬟也只能陪在旁邊垂淚。
肖夫人站在肖煥章身旁,換上了素衣,腰間也系上了白色的腰帶,那張美麗的臉上滿是悲傷之態,手中捏著白色的手絹,時不時地擦拭眼角的淚水。
“都別哭了。”肖煥章終是大叫一聲,“都出去,全都出去……!”
眾妻妾頓時停止哭泣,不敢繼續留在靈堂,紛紛出了去,肖煥章靜靜地看著靈床上的尸體,悲痛欲絕。
便在此時,門外一人走進來,卻正是羅定西,到得肖煥章身前,拱手輕聲道:“大人……!”
“問的怎么樣?”肖煥章不等羅定西多說,抬頭問道:“他招沒招?”
“沒有。”羅定西搖頭道:“一個時辰下來,該用的刑罰也都用了,他始終堅稱并無派人前往玉田,更沒有派人送什么消息過去。”
肖煥章冷笑道:“想不到本督這位官家的口還很嚴。”
羅定西輕聲道:“大人,雖說是如此,可是……看他的情狀,竟似乎真的好像不知道有這種事情。”
肖煥章看著羅定西,羅定西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大人,卑職猜想,如果前往報訊的人真的不是劉乾所派,這中間只怕還另有蹊蹺。”
“什么意思?”
“有沒有可能是別人假借劉乾的名義前往玉田?”羅定西若有所思,“劉乾倒是招供,二公子確實吩咐過他,如果府城這邊發生什么重大事情,令他立刻派人前去通報……!”
肖煥章眼角跳動一下,“你是說有人知道靜謙和劉乾的私密,加以利用?”
“有這種可能。”
“老爺,妾身倒覺得這可能性很小。”旁邊傳來肖夫人的聲音,肖夫人柳眉微蹙,輕聲道:“老爺,如果靜謙真的和劉乾有私密,他們應該有信物存在,否則正如羅統制所言,一旦被人知道兩人的私密,隨便派一個人就可以冒充,妾身覺得靜謙必然不會如此糊涂。”
肖煥章微微頷首道:“不錯,如果他們真的私下有聯絡,必然有約定好的信物。”
肖夫人輕聲道:“他們的信物,也必然十分隱秘,而且十分重要,劉乾如果真的有信物在手中,一定會十分保密,更不可能輕易被人知道……這樣的話,如果別人手中沒有信物,也就絕不可能取得靜謙的信任,更不可能說動靜謙連夜趕回府城。”
“有道理,夫人還是心細。”肖煥章深表贊同。
肖夫人又道:“劉乾不敢交代,未必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真相,而是這背后牽涉到的人太重要,劉乾不敢輕易說出來……!”
羅定西道:“若是這樣,只能繼續審訊下去,總要撬開他的嘴。”
“你去將黃燁帶過來。”肖煥章沉吟片刻,終于道:“我有話問他。”
羅定西帶著黃燁過來之時,肖夫人已經為肖煥章又披上了一件大氅,看著拜伏在地上的黃燁,肖煥章輕聲道:“黃燁,本督問你,你是在靜謙遇害之前就離開,還是看到靜謙被害,這才沖出去?”
“回總督大人話,二公子的馬被絆馬索扳倒,栽倒馬下,我們下馬沖過去護衛,黑暗之中就射出了冷箭,當即就死了好幾個弟兄。”黃燁低著頭,“我們無法靠近二公子那邊,二公子叫喊了幾聲,那邊又射了冷箭出來,最后就只剩下小人一個人,二公子瞧見,就大聲命小人離開……!”
“是靜謙讓你離開?”
“是。”黃燁硬著頭皮道:“小人不敢撒謊,是二公子見到形勢不妙,叫喊讓小人趕緊離開,小人不肯,二公子便斥罵小人,小人知道了二公子的意思,他是希望我能將發生的事情稟報大人……!”
“靜謙當時說了些什么?”
黃燁低著頭,不敢抬頭,猶豫了一下,才道:“小人不敢說……!”
“為何不敢?”肖煥章皺眉道:“靜謙當時到底說了什么?”
黃燁額頭冷汗冒出來,終于道:“二公子當時喊叫,似乎已經知道是誰設下陷阱埋伏他……!”
“靜謙知道?”肖煥章身體坐起,雙手扶在椅把上,急切道:“快說,靜謙到底喊些什么?他到底懷疑是誰設下陷阱?”
肖夫人也是秀眉緊蹙,呼吸微蹙兩只手放在胸前,絞著手中的白絹。
黃燁微微抬頭,看了看羅定西,又看了看肖夫人,還是猶豫了片刻,羅定西忍不住催促道:“大人讓你說,你就趕緊說,二公子懷疑是誰設下的陷阱?”
“二公子……二公子當時是喊著……喊著……!”黃燁抬起手臂,擦了擦額頭冷汗,“二公子當時是喊著大公子的名字……!”
肖煥章和羅定西都是神情劇變,肖夫人唇角微跳,卻立時輕聲斥責道:“不要胡言亂語,二公子怎會懷疑是大公子害他?”
黃燁道:“這天大的事情,小人打死也不敢胡言亂語,當時二公子大聲叫喊大公子的名字,還讓大公子出來與他堂堂正正拼殺一場……!”
“住口!”羅定西也厲聲喝道。
黃燁急忙將額頭貼住地面,不敢多說,渾身發顫,肖煥章頹然地靠在椅子上,抬起手,無力地揮了揮,羅定西明白肖煥章意思,帶著黃燁出了靈堂,低聲囑咐道:“剛才在里面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要泄露出去,最好現在就從你的腦子里全部忘記,若是有一個字泄露出去,不但是你的腦袋,你全家老小一個也活不了。”
黃燁忙點頭道:“小人明白,小人什么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