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眼中除了恐懼,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怨恨,事已至此,齊王知道難以幸免,人一旦恐懼到極點,反倒是不知恐懼為何物。
面對馬仲衡寒光閃閃的刀,齊王竟似乎冷靜下來,終于道:“馬仲衡,今日死在你手上,本王不怪你,你說的不錯,怪就怪本王是皇子之身……!”他看向臉色蒼白的凌霜,眼中顯出凄楚之色,苦澀笑道:“如果我是普通人,或許才能知道凌霜是不是心中真的有我……!”
凌霜凄然道:“王爺,你……!”
“想不到王爺還是個多情種子。”馬仲衡笑道:“凌霜姑娘是個好姑娘,如果你不是皇子,或許真的可以和凌霜姑娘喜結良緣……王爺,這一切只能等來世了,今生你是無法完成這個愿望了,不過念在你對我還算不錯,而且凌霜姑娘在你最危難的時候,也沒有離你而去,這種女子的人品值得尊敬,所以我不會怠慢凌霜姑娘,一定會好好處理她的尸首。”
齊王苦笑道:“馬仲衡,我能不能求你最后一件事情?”
“什么?”
“太子想要的,是本王的腦袋,與凌霜和盧長史無關。”齊王盯著馬仲衡的眼睛,“本王不牢你動手,自刎之后,你大可以將本王的腦袋拿回去交差,本王只求你放過他們,給他們一條生路……!”
盧長史勃然色變:“王爺……!”
“王爺,不能這樣……!”凌霜此時正發燒,綿軟無力,聲音也是異常的虛弱,她想要站起來,可是強撐著手臂,卻是沒有氣力。
馬仲衡搖了搖頭。
“你當真要趕盡殺絕?”齊王見馬仲衡拒絕,厲聲道:“馬仲衡,你殺我一人還不夠,當真要將我們全部殺死?”
馬仲衡嘆道:“王爺,我只是奉命行事,我說過,你們不死,死的就可能是我的家人。而且你應該知道,我們一直等到現在才動手,就是擔心你的死會牽連到太子,盧長史和凌霜姑娘聽到了不該聽的,你覺得他們還能活下去嗎?”抬起手臂,刀鋒前指,“王爺,你若是自己不能動手,我只能代勞了。”
齊王身體晃了晃,他當然清楚,馬仲衡本就是遼東勇士,是赤煉電精挑細選派到京城的精銳之一,在武京衛多年,其武功當然不弱,莫說一個自己,便是十個自己,那也絕不是馬仲衡的對手。
雖然自己這邊是三個人,但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一個是正發著高燒的嬌弱女子,加上幾次,在馬仲衡眼里,就像三頭養面對一頭狼。
齊王握刀的手緊了緊,終是走到凌霜身邊,蹲下身子,凝視著凌霜,面上卻沒有恐懼之色,而是一臉歉意,“凌霜,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當初我就不該認識你,否則你也不會被我連累。一切只怪我太無能,怪我太幼稚,我以為會帶給你榮華富貴,可是我那時候不明白,我所在的地方,是天下間最骯臟的陷阱,我以為會給你一座宮殿,卻將你帶進了陷阱……!”
凌霜雙眸含淚,竟是顯出一絲微笑,柔聲道:“王爺,你是一個好人,即使皇宮是骯臟的陷阱,但是因為你的存在,那里還有一絲光亮……!”
齊王笑了一笑,道:“凌霜,我只希望還能有下輩子,這輩子欠你太多,下輩子只望能夠將今生所欠,盡數補給你……!”起身來,整了整衣裳,便是連發髻也整理好,馬仲衡嘆道:“王爺還注意自己的儀表嗎?”
“馬仲衡,難道你不知本王是皇家血脈?”齊王淡淡道:“本王的母后,是前朝的公主,身上流著大華皇族的血液,本王的身體里,也同樣流著大華皇族血液,一個大華帝國的皇族,本身就有皇族死亡的方式。”
馬仲衡皺起眉頭。
“回去告訴瀛祥,這一生,他教會我很多,我欠他很多,所以如果真的有來世,讓他記住,我一定會找到他,將他教會我的,原原本本交還給他。”齊王挺直了身子,反劍搭在自己的肩頭,盧浩生跪倒下去,高聲道:“王爺,卑職受王爺厚恩,卻讓王爺落到這樣的地步,主辱臣死,只能陪王爺一同下去……!”伸手抓過刀,反手也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齊王點了點頭,隨即看了凌霜一眼,眼中滿是無奈和愧疚,手上一緊,便要自刎,猛聽得“轟隆”一聲響,土地廟的那扇門,就似乎遭受到了劇烈的撞擊,轟隆聲中,大門直直飛過去,竟是直往馬仲衡身上砸過來。
這木門雖然不算很大,卻也著實不小,整面砸過來,這里面本就狹窄,馬仲衡根本沒有閃躲的余地,他臉上顯出驚駭之色,此時也只能迎上,一拳迎著那木門打出,便聽得“卡啦啦啦”之聲響起,拳頭打在木門上,那木門硬是被馬仲衡這一拳打的四分五裂。
齊王本待自刎,突發異況,頓時怔住。
馬仲衡打碎木門,卻還是有些木屑打到他身上,便是臉上也被木屑打中,幾道小口子出現,只是皮肉之傷而已。
馬仲衡皺起眉頭,握刀看著門外,卻見到大門處,竟是并排站著兩道身影,仔細一看,看到那兩人裝束,馬仲衡本來驚駭的表情立時消失不見,皺起眉頭,道:“你們怎么來了?”
門外那兩人穿著粗布棉襖,戴著皮氈帽子,并排站立,也不說話,如同兩尊石雕一樣,動也不動。
馬仲衡見兩人不說話,有些疑惑,忽然間卻見到那兩人就像被砍倒的大樹一樣,竟是同時向前栽倒,砰砰兩聲,兩人都是面朝下撲倒在地。
馬仲衡駭然大驚,便是齊王也是驟然變色,但是他已經感覺事情有了變故,移到凌霜身前,將刀鋒從脖子上移開,刀鋒指向了前面。
馬仲衡握緊刀,眼角抽搐,外面寒風如刀,直往廟內灌進來,屋內一時間更是寒冷,馬仲衡死死盯著外面,卻不見外面再有動靜,他小心翼翼上前去,用腳將那兩具尸體踢翻過來,重新從身上再取出一只火折子,火折子亮起來,馬仲衡將火折子湊近,臉上頓時變色,只見到兩人的脖子處,竟是各有五個血孔,那血孔呈半弧形,深入其中,此時那血孔之中,兀自向外流淌鮮血,毫無疑問,這兩人的致命傷,就是脖子上的血孔。
馬仲衡看著兩人脖子上的血孔,暗暗心驚,他已經瞧出來,這血孔的形狀,似乎并不是什么暗器所致,血孔的排列已經大小,竟似乎是被人的五指深深插入進去。
能夠五指插入脖子,瞬間便將對方致死,這功夫當真是異常的了得。
他當然也認出這兩具尸體的真實身份,這兩人都是太子手下的頂尖高手,跟隨鬼刀田候一起,在后面一直尾隨著齊王。
此番太子派出田候以及這兩人,都是太子的絕對親信,而這兩人的武功,確實不凡。
太子雖然許多年沒有參與朝事,但是卻從來沒有間斷過招攬人才,他太子府的護衛隊,雖然有一部分是從軍隊挑選的精兵,但是大部分卻都是太子從江湖上招攬的奇人異事,能夠被帝國的儲君看中而且留下效力,這些護衛當然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
但是看著兩人身上衣裳整齊,頭上還戴著皮氈帽,竟似乎沒有動手的痕跡,馬仲衡知道,這只能證明,這兩人甚至沒來得及和敵人動手,就已經被敵人所殺。
而且這兩人臉上的表情已經僵硬,雖然已經沒了氣息,但是兩人的眼睛卻是睜大,瞳孔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生氣,但是那瞳孔之中,卻殘留著臨死前那一剎那的神色,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甚至帶著一種不甘。
馬仲衡只覺得全身發寒。
他知道,這死去的兩人,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卻在一瞬間被敵人殺死,那么敵人的恐怖,由此亦可見一斑。
又是一陣寒風吹進,夾雜著飛雪,馬仲衡身體一陣寒冷,緩緩站起身,握緊刀,沉聲道:“是誰?”
他雖然沒有看到門外有任何人,但是一種強烈的直覺,讓他知道這四周必有敵手。
并無任何聲息,馬仲衡猛然間回轉身,沖著齊王奔過去。
他已經感覺到,對方肯定是敵人,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那只有可能是沖著齊王來,甚至說是有人想從這里救走齊王。
他當然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他身負的最大任務,就是斬殺齊王,其他的所有一切,都不重要,而且對方遲遲不現身,或許只有對齊王下手,才能逼對方出來。
他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方的敵手,可是卻偏偏想要逼出那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想法,或許靜默的等待,比直面死亡更讓人恐怖。
齊王眼瞅著著馬仲衡如惡狼一樣沖過來,一咬牙,高舉大刀,那是想拼死一檔,馬仲衡厲吼一聲,手中的大刀也已經高高揮起,照著齊王砍了下去。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巨響,竟是從頭頂發出來,屋頂的瓦礫四散,如同雨點般打落下來,馬仲衡抬頭望去,只見到屋頂已經出現一個窟窿,一個身影如同九天飛鳥一樣,臨空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