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緊鑼密鼓磨刀霍霍之際,西山道云山府,卻也是一片肅然。
總督喬明堂當然知道如今天下形勢,四顧望去,似乎天下都在硝煙之中,西北三道兵戎相見自不必說,遼東赤煉電也已經出兵福海道,與河北青天王一決雌雄。
但是喬明堂如今最關注的,卻是南邊的京城。
喬明堂是太子黨在地方上的重要人物之一,而且手握實權,天門道侵入了玉陵道,距離京城已經只有一州之隔,京城的形勢,已經是岌岌可危。
對太子而言,京城保衛戰,自然是無比的重要,雖然已經將大半屯衛軍調往秦水之畔,但是天門道有數十萬之眾,太子不敢輕視,連續發出了幾道命令,調動地方上的可調兵馬,前往京城勤王。
喬明堂是太子的人,如今太子面對的困境,喬明堂自然是不敢怠慢。
西山道有禁衛軍五千,本來也有眾多的衛所軍,不過當初余不屈從關內調動衛所軍進入西北抵抗西梁人,如今還有許多的西山衛所軍,便滯留在了西北,甚至成了西關平西軍的一部分。
地方總督本來無權調動衛所軍,不過隨太子書信而來的,還有兵部的調軍令,軍令送到喬明堂手中,喬明堂卻也有權將西山僅有的一部分衛所軍進行調動。
春風徐徐,讓人愜意,但喬明堂自然是愜意不起來。
救兵如救火,接到太子的調兵令,喬明堂并不敢耽擱,集結了西山道兩萬衛所軍,加上五千禁衛軍,不到三萬人已經是做好了隨時出發的準備。
總督府內,喬明堂正在喬夫人的服侍下,著上戰甲,他是文官出身,本來這一輩子或許都不會穿上戰甲,但是形勢如此,文官卻也要統兵變成武將。
“報,衛統制求見!”
“讓他進來!”喬明堂雙臂張開,任由喬夫人幫著自己披上戰甲,并不回頭,等西山道禁衛軍統制衛天青進來之時,喬明堂恰好穿好戰甲,衛天青也是一身甲胄,見到喬明堂如此,顯出驚詫之色,拱手道:“喬督,您這是?”
喬明堂微微一線,道:“天青,坐下說話!”
等衛天青坐下,喬明堂才笑道:“今日讓你過來,是有事情要拜托你……!”
“喬督請放心!”衛天青立刻起身,拱手肅然道:“卑職定然會盡快率兵趕到,聽從太子軍令,保衛京城……!”
喬明堂卻是搖搖頭,擺手道:“天青,你誤會了,本督并不是讓你領兵南下,本督是另有事情交代!”
衛天青一怔,喬明堂看了喬夫人一眼,見到喬夫人眼圈微微泛紅,伸出手,拉過喬夫人的手,這才向衛天青道:“天青,此番領兵南下,由本督親自統帥,我會率兵進京勤王……!”
“啊?”衛天青有些錯愕,“喬督,你領兵進京?可是……那西山道又如何?”
“交給你。”喬明堂肅然道:“我已經想好,本督率兵進京,你留在西山道,鎮守西山,而且要幫本督照顧好夫人……!”
“喬督,這……這怎么可以?”衛天青大吃一驚,“大人,您是文官,而且不曾上過戰場,天門道數十萬之眾,衢州肯定是保不住,天門道君臨京都城下,那也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必然是慘烈的廝殺,大人您……!”
“我明白。”喬明堂頷首道:“你說的本督都明白……!”
“既然如此,大人為何還要親自統兵前往?”衛天青道:“卑職雖然無能,但是卻也擅長廝殺,到時候遵從太子殿下的命令,血戰沙場便是,可是大人您……!”拱了拱手,肅然道:“大人,卑職懇請您坐鎮西山,卑職則率兵南下。”
“天青,你聽我說。”喬明堂神情凝重,聲音微微壓低,道:“太子殿下對我有再造之恩,如今京城有難,太子殿下調我前往京師救援,無論如何,出兵勤王,勢在必行,不可怠慢。”
“卑職知道這個道理。”
“那么我問你,西山軍進京之后,接下來會如何?”喬明堂正色道。
衛天青顯然一時間沒有明白喬明堂的意思,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問你,西山兵馬離開之后,西山道便將十分空虛薄弱,你覺得會不會有人盯著西山道?”喬明堂肅然道:“出兵京師之后,咱們西山道,是否后顧無憂?”
衛天青一怔,隨即皺眉道:“大人,您是說,安邑……!”
“安邑并不足為慮。”喬明堂搖搖頭,低聲道:“真正要提防的是,是東北面。”
衛天青脫口而出,“馮元破!”
西山正北面與安邑道接壤,而東北面,則是與河西道接壤,喬明堂一提到東北面,衛天青自然是立刻想到馮元破。
喬明堂冷冷一笑,道:“不錯,我只怕西山出兵之后,馮元破會對我西山有所動作。”
衛天青皺眉道:“大人是說,馮元破心懷異心,竟要染指西山?圣上還在河西,馮元破難道敢輕舉妄動?”
“最近一陣子,河西的動作很大。”喬明堂神情凝重,“馮元破從夷蠻調來了數萬兵馬,這本就不正常,而且聽說最近河西道許多的官員都得到了圣上的封賜……!”他皺起眉頭,冷笑道:“我倒很想知道,那位忠國公,是如何說服圣上,為那么多河西官員加官進爵。”
衛天青道:“這事倒很是奇怪。立國至今,異姓王也只有兩位,除此之外,二十多年來,再沒有封過一位異姓王,這馮元破雖然頗有戰功,可是若說封王,那也輪不到他。遼東的赤煉電,還有雷孤衡,這兩人若論勛功,馮元破拍馬也趕不上,可是赤煉電和雷孤衡沒能封王,反倒是馮元破被封王,此事……確實蹊蹺!”
“如果說圣上喜歡馮元破,破格封王,倒也說得通,但是大肆賜封河西官員,一下子竟然送出一個侯爵,兩個伯爵,還有那些夷蠻酋長,竟然都封有爵位,這就是在讓人難以理解了。”喬明堂淡淡道:“本來嘛,圣上要封賞臣子,咱們不該多說什么,可是圣上如此大封河西官員,而且是在這樣的敏感時刻,圣上難道就不想一想天下其他官員的感受?”
衛天青想了一下,才問道:“喬督,這中間莫非有什么隱情?”
“至若為何如此,我也不清楚。”喬明堂搖了搖頭,“但是馮元破此人,一定要小心提防,我最擔心的,就是他趁著西山空虛,會趁虛而入,染指西山……圣上大封河西官員,那自然是對馮元破寵信有加,我只怕馮元破會在圣上面前上進讒言……!”
“大人所慮甚是。”衛天青點頭道:“可正因如此,大人才更應該留守西山,以免馮元破在背后搗鬼……!”
“天青,你還不明白?”喬明堂嘆道:“如果我留在西山,馮元破真的在圣上面前上進讒言,要染指西山,到時候我又如何拒絕?直接拒絕,被馮元破安上一個反叛的罪名,直接領兵前來,后果不堪設想,若是順應,馮元破豈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插手我西山事務?”
衛天青畢竟也是精明之人,明白過來,“大人的意思是,您領兵進京,就算有圣旨前來,也可以借口大人不在本道,暫不遵從旨意?”
“正是如此。”喬明堂正色道:“這是其一。天青你留守西山,無論馮元破玩什么花樣,想要染指西山,你都可以借口本督不在,不予理會。”頓了頓,壓低聲音道:“禁衛軍,本督只帶走五百人,留下四千禁衛軍在云山,這四千人,就交到你的手里,無論如何,也要鎮住云山,等我從京城返回。”
衛天青此時才明白其中的嚴重性,肅然道:“大人放心,卑職留守云山,只要這條命在,決不讓任何人染指西山。”
“這是我們的根基,甚至說是太子的根基。”喬明堂緩緩道:“天門道有數十萬之眾,鋪天蓋地,雖然殿下要堅守京城,可是京城是否真的能夠保住,那是個未知之數。如若京城真的失手,西山就算是太子的退路,所以這里絕不容有絲毫的閃失。天青你領兵之才,遠在我之上,本督知道,將你派往京城,那么京城之戰便會多了一員虎將,保住京城的可能性就多了幾分,但是對我而言,此番前往京城,就算失利,還能有西山做退路,可是萬一西山落到別人手中,那么咱們就連根基之地也都沒有了,京城可以失守,西山卻絕不容有失!”
衛天青起身來,拱手肅然道:“大人的意思,卑職明白了,承蒙大人如此信任,卑職必當傾力相報,定為大人守好西山。”
“夫人留在云山,所以你也要替我照顧好夫人。”喬明堂聲音和緩下來,看向喬夫人,溫言道:“夫人,有天青留在這里,有他照顧你,我也放心了。”
喬夫人眼圈泛紅,漂亮眼眸中滿是擔憂之色:“老爺,你前往京城,一定要多加小心,要保重自己,我在這里等你回來。”
喬明堂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衣甲鈧鈧,拿起桌上的佩刀,配在腰間,上前來,拍了拍衛天青的肩頭,“天青,西山就交給你了,幫我守住它!”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