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見猴子滿腹牢騷,笑道:“你既然知道西北是狗不拉屎的地方,又為何非要往西北去?”
“大哥,你可以罵我,可是不能小瞧人。”猴子立刻道:“看你樣子,不也是往西北去逃難的嗎?你又怎地巴巴跑到這里來?”
楚歡輕笑道:“我聽說西北施行了均田令,所以想去西北瞧瞧,看看能不能也分到一塊田地。以前只是為別人種地,若是能有自己的一塊田地,那比什么都強。”
猴子聞言,卻是點頭道:“你這話倒是不錯。只是我聽說西北實行均田令,只有西北的百姓能夠分到田地,你是從關內過去的,恐怕也輪不上。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在西北餓死,也好過被人殺死強。”
“你又是從何而來?”楚歡道:“聽你的聲音,倒像是京畿附近的人。”
猴子道:“誰說不是。大哥,看你人老實,我也不瞞你,從前我是在京成里混過的,不知你可知道京城的快手堂……!”
“快手堂?”楚歡一怔,隨即笑著輕聲道:“我雖然沒聽說過,但是顧名思義,其中高手云集吧!”
猴子臉皮極厚,楚歡話含諷刺,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快手堂當初有二十多號人,都是這一行的頂尖高手……哎,那已經是從前的事情了,如今快手堂只怕煙消云散,剩不了幾個人。那些暴民沖到城里的時候,我恰好不在京城,等趕過去,就瞧見京城火光沖天,四下里一打聽,才知道好幾萬難民沖到城內,燒殺搶掠,許多盜匪更是蜂擁而至……!”說到這里,雙眸顯出驚懼之色,苦笑道:“你是沒瞧見,我雖然沒有入城,可是在城外,便看到尸骨如山,許多城里的人好不容易逃出來,在城外被追上,全部殺光,如果不是我裝死,只怕人頭早就落地。”
楚歡臉色一沉,低聲道:“京城已經亂成這個樣子?”
“瞧你樣子,就知道你不是從京城跑出來。”猴子道:“不必入城,你在十幾里地之外,都能看到城里的火光,我離開的時候,已經燒了數日,而且還沒有熄滅。京城從前多么繁華,現在看來,真要被一把火給燒光……也不知道城里死了多少人,離很遠都能聞到里面的焦臭味……!”
“那現在是個什么狀況,你可知曉?”
猴子搖頭道:“我是一路逃出來,不過聽人說,守在秦水的秦兵逃散了不少,后來與天門道徒打了好幾天,天門道擊敗了秦軍,昨兒還聽人說,天門道徒已經進了京城,現在京城應該已經早已經在天門道的控制之下。”忍不住道:“大哥,你說這皇帝明知道天門道造反,還跑到河西去做什么?這下子倒好,皇帝想回也回不成了。”
“既然如此,為何不往河西去避難?”楚歡問道:“皇帝在河西,那邊有兵馬,天門道就算打過去,也有兵馬攔阻。”
猴子左右看了看,忍不住朝著地上啐了一口,壓低聲音道:“往河西去?那不是找死。那個皇帝,只知道修道,這些年來,百姓賦稅之重,多少人家賣兒賣女,我們到了河西,豈不還要受他壓榨?河西能有多少兵馬?咱們到了河西,鬧個不好,全都要被拉去當兵,鬼才跑那里去呢。西北那邊,雖然窮苦一些,可是那個楚總督總不至于把我們全都拉去打仗,我聽人說,楚總督對百姓不錯,不但給大家分田地,還輕徭薄賦,現在看來,整個天下,恐怕也只有西北能活下去。”
楚歡想不到自己的名聲竟然都已經傳入關內,正要說什么,卻瞧見人群之中,五六名看似流民模樣的男子正往這邊過來,那幾人雖然衣衫破舊,可是身材魁梧,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行走的動作,明顯帶有軍人的痕跡。
這幾人看似是在人群中百無聊懶走動,可是楚歡卻是敏銳發現,他們的目光四處游動,竟似乎在找尋什么人一般。
楚歡眉頭一緊,已經背過身來,那猴子正要說什么,楚歡卻并不理會,抬步便走,猴子見狀,摸了摸腦勺,不過楚歡不再找他麻煩,他求之不得,很快就躲進人群之中,楚歡亦是在人群之中不動聲色穿過,偶爾回頭,發現人群中竟不止那幾人,多處地方,都有喬裝打扮的軍人在人群之中穿梭,全都在搜找什么東西。
楚歡加快步子,回到媚娘等人所在的一處偏僻地方,見楚歡回來,媚娘松了口氣,問道:“情況如何?咱們什么時候能出關?”
“西谷關已經封鎖。”楚歡神情凝重,“看這樣子,正如媚娘你之前的猜測,應該是太子派人傳令,達奚彰封鎖了關隘,就是防止我們出關!”
媚娘秀美豎起,惱怒道:“那個狗東西,做事還真是絕。”
祁宏遙望著高聳厚重的關隘,皺眉道:“大人,西谷關是出關的必經之路,這里一封鎖,想要出關,別無他法了。”
“如果只是為了防止我們出關倒也罷了。”媚娘蹙眉道:“可是我擔心太子那狗東西另有打算。”
楚歡道:“你是說他想斷絕西北與關內的聯系?”
“西北與關內的鹽道,西谷關便是咽喉。”媚娘道:“咱們西北有鹽,運到關內,可以換成錢糧,可是一旦這條道路封鎖,自今而后,只怕一顆糧食也運不到西北……歡哥,距離秋收還有好幾個月,西北現在的存糧,恐怕根本不足以支撐西北軍民所用,就算真的熬到秋收,收上來的糧食,又能支撐多久?如果西谷關一直封鎖著,咱們就只能在西北活活被餓死。”
祁宏皺眉道:“太子如果是想斷絕西北的鹽道,就算封鎖個三五月,雖然會給西北帶來壓力,卻也未必能夠將西北拖垮,要想以斷絕鹽道對付西北,怎么著也要封鎖個一年半載……難道他是真的想長期困死西北?可是這樣一來,關內又怎么辦?東南被天門道占據,福海那邊,青天王和遼東軍正打的熱鬧,一時半會鹽道也不可能暢通,到時候關內鬧起鹽荒來,太子就不管了?”
“他又怎會管百姓的死活?”媚娘冷笑道:“他就是想讓西北鬧饑荒,活活困死歡哥……!”
楚歡望著運出的關隘,若有所思。
媚娘瞥了一眼,皇后此時正站在邊上,也是遠遠望著關隘,若有所思模樣,忍不住道:“早知道西谷關如此重要,就該一早打下來,這是西北的咽喉之地,握在自己手中,進退自如,現在倒好,這關隘如此險峻,收官的兵馬也都有了準備,現在就算想打,也是難如登天。”
祁宏忙道:“夫人,話倒不是這樣說。楚督是西北總督,此前朝廷也并沒有對楚督動手,楚督若是貿然攻打西谷關,那就是造反,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西山和安邑的兵馬,定會立刻殺到西北,后果不堪設想,只只怕鹽道早就斷了……!”
“就你明白。”媚娘沒好氣地瞪了祁宏一眼,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你既然想到西北見你的兒子,也該想想辦法出關。出了關,很快就可以見到你兒子,否則這道關隘就成了你們母子相見難以逾越的天塹。”
皇后轉過頭來,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想什么法子?”
“你是皇后,這守關的達奚彰,你自然是知道的。”媚娘道:“按照道理來說,他應該是你的臣子,你讓他開關放行,他難道敢不聽你的?”
皇后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說話,依然轉頭望向西谷關。
媚娘見狀,頓時有些惱火,向楚歡道:“歡哥,皇后在咱們手中,咱們現在就帶著皇后過去,我就不相信,有皇后在咱們手中,達奚彰敢明目張膽對我們動手。”
楚歡道:“達奚彰不敢,太子難道不敢?即使太子顧念皇后的性命,咱們也未必能輕松過關。”看了皇后一眼,輕聲道:“比起太子,軒轅紹更是想殺我而后快,軒轅家族式秦國第一武勛世家,你就敢保證達奚彰和軒轅紹沒有一絲淵源?”
“達奚彰能夠成為西谷關守將,正是當年軒轅平章舉薦。”皇后也不回頭,云淡風輕道:“當年為了守關將領的位置,黃矩和軒轅平章同時舉薦,圣上最后還是定下了軒轅平章舉薦的達奚彰……!”
楚歡聞言,苦笑道:“如此看來,咱們最后一絲指望都沒有了。”向媚娘道:“如果達奚彰見到我們,不顧皇后安危,對我們動手,又該如何?即使達奚彰不是軒轅家族舉薦的人,這種可能也有幾分,如今更是大有可能,有一分這樣的可能,咱們就不能輕易冒險,更何況如今更是暗藏兇機。”
媚娘嘆了口氣,道:“那可怎么辦?如果知道達奚彰所在,我大可以偷偷潛入過去,擒賊擒王,現在連達奚彰在哪里都不知道……!”
“達奚彰既然明擺著要抓咱們,又豈能沒有防范?”楚歡道:“如果他現在就在關墻之上,難道你還能飛上去?擒賊擒王,只不過是癡心妄想。”
媚娘一跺腳,惱怒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說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