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凃此時怒極,雖然面對西北軍的長槍大刀,心中頗為畏懼,但是想到軒轅勝才竟是將自己當做傻瓜一般玩弄于鼓掌之中,一口氣實在是難以下咽,冷笑道:“忠孝?你做出如此事情,還敢說這兩個字?”
軒轅勝才抬頭望向天幕,旭日東升,霞光萬丈,片刻之后,終是道:“我父親當年跟隨皇帝征討天下,戰死沙場,那時候我年紀尚幼,與慈母相依為命,亦曾向慈母立下誓言,定要出人頭地,不辜負當年父親的一腔熱血!”
達奚彰盯著軒轅勝才,道:“即是如此,就該效忠朝廷!”
“朝廷?”軒轅勝才眼睛泛紅,“那你可知曉,京城淪陷,慈母卻無人保護,被亂匪!”他握刀的手青筋暴突,“家父為秦國、為軒轅家族戰死沙場,當初我遠赴西北,就曾囑托族人,要好好照顧家母可是家人不遠千里從京城送信到西北,告知家母已經遇害!”
達奚彰此時終于變色。
“為人子者,連自己的母親都保護不了,又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間?”軒轅勝才悲痛道:“如果不是皇帝昏聵,殘暴不仁,又如何能讓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又如何導致京城陷落,釀成如此大禍?連一個婦人都無法保護的帝國,老子又為何要向他效忠?”
黃凃嘴唇動了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自然知曉,亂民涌入京城,無數達官貴人都是慘死在亂民的屠刀之下,軒轅勝才的母親顯然也沒有逃過這場大難。
誠如軒轅勝才所言,導致這場大難的直接原因雖然是難民入城,燒殺劫掠,但是歸根到底,卻正是帝國這些年來的暴政,導致百姓流離失所,戰亂不斷,這才讓流民涌入到京城之內,制造了駭人聽聞的屠殺。
達奚彰冷笑道:“軒轅勝才,既然深受帝國之恩,莫說母親,便是自己的性命獻于帝國,那也是理所當然,你僅因為母親受難,便反叛朝廷,當真以為自己大義凜然嗎?”
軒轅勝才搖頭道:“老子沒有想過什么大義凜然,老子只知道,這狗屁帝國已經沒有必要存在!”刀鋒指向達奚彰,道:“達奚彰,事到如今,多說無益,你若是棄械投降,楚督或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否則!”
達奚彰淡淡道:“軒轅勝才,你說的不錯,事到如今,多說無益!”左右瞧了瞧,只見到身邊的兵士俱都是血染戰甲,淡然一笑,道:“本將鎮守關隘近十年,與弟兄們親同手足,朝廷對本將信任有加,這才將關隘交付于我。此番我疏忽大意,不識人心,被你所騙,不但丟失了關隘,也讓眾多弟兄戰死這都是本將之責!”
“將軍!”何長慶雙眼泛紅,聲音哽咽。
達奚彰嘆了口氣,道:“軒轅勝才,各為其主,是否也不必再說了!”抬起手,向左右指了指,“這些弟兄跟隨我多年,都是忠勇之士,他們尚有家人在等他們,他們可以放下兵器,但是你要保證,讓他們活著離開!”
“將軍!”何長青等人都是神色大變,有人已經厲聲道:“將軍,咱們和他們拼了,我們要和你同生共死!”
達奚彰厲聲道:“都住口!”
眾人對達奚彰自然都是十分敬畏,聽達奚彰呵斥,都不敢再言,軒轅勝才淡淡道:“我說過,如果他們棄械投降,楚督或許會繞過他們!”
“我要你的保證。”達奚彰厲聲道:“我要你承諾,他們放下兵器后,一個不傷地離開這里軒轅勝才,如果你們真要趕盡殺絕,我可以保證,你手下的將士,也要付出慘重代價!”
軒轅勝才凝視著達奚彰,片刻之后,終于點頭道:“我答應你!”
達奚彰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沉聲道:“都放下兵器!”
何長慶等將士面面相覷,并沒有立刻放下兵器,達奚彰皺起眉頭,何長慶已經道:“將軍,軒轅勝才兩面三刀,卑鄙無恥,咱們不能相信他。”
“兵不厭詐,無需多說,但是這一次卻是承諾。”達奚彰淡淡道:“長慶,你們跟隨我這么多年,此番因我疏忽,連累你們如果你們還認我是你們的將軍,都放下兵器。”
將士們面面相覷,片刻之后,終于有人丟下手中兵器,隨即“嗆啷啷”之聲響成一片,大半將士都已經丟下了武器。
達奚彰抬頭望了一眼霞光萬丈的天幕,喃喃道:“身為守關之將,愚蠢透頂,丟失關隘,死不足惜,只能一死謝罪!”猛然間抬起手,刀光一閃,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刀鋒已經劃過了達奚彰的喉嚨,鮮血噴濺而出,邊上數人發出驚呼之聲,達奚彰手中刀落地,踉蹌走了兩步,終是栽倒在地。
何長慶呆呆地看著達奚彰尸首,忽然間也抬起手臂,橫刀自刎。
軒轅勝才瞳孔收縮,西北軍將士卻也是面面相覷。
達奚彰與何長慶先后自刎而死,楚歡自然很快便即知曉,沉默許久。
主將既死,守關將士都已經棄械投降,關內援兵聽到關內動靜漸漸消失,顯然已經知道事情不妙,援軍主將程易實知道大勢已去,并沒有猶豫,立刻調轉回頭,往東邊撤走。
軒轅勝才本要下令兵馬立刻追趕,楚歡卻已經來到了關隘,下令全軍不得出擊。
“楚督,他們有兩千兵馬撤走,正是一鼓作氣將之擊潰,為何不立刻出擊?”軒轅勝才大是不解。
楚歡到得關頭,俯瞰望去,只見到東邊到處都是人影,不但有程易實撤走的援兵,尚有許多往東逃走的百姓夾雜其中。
大多數難民都是拖家帶口想要逃到西北,被堵在關內,昨夜突發戰事,成千上萬的難民紛紛向東逃竄,人群擁擠,而且拖家帶口,速度極慢,楚歡此刻居高臨下,依然可以看到許多百姓的身影。
“不是不追。”楚歡抬手指著遠處道:“現在出兵,兩軍交戰,勢必會殃及池魚,連累到百姓而且達奚彰不是無能之輩,練兵有方,既然撤走,絕不會毫無秩序,此時追擊,雖然必勝,但是我們這邊也必然有所損傷!”
“楚督的意思是?”
“軒轅,你說他們會逃往何處?”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撤到通州。”軒轅勝才立刻道:“通州是入關之后的必經之地,他們無論往哪里去,恐怕都要在通州休整。”
楚歡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他們主要是步兵,從關隘撤到通州,就算是日夜不歇,最快也要三天的時間!”
軒轅勝才道:“楚督的意思是,等他們再走些距離,再派騎兵追殺?”
“從這里到通州,道路通暢,一馬平川,并無險要之地,如果日夜不停,我們的騎兵一天便即能夠趕到。”楚歡遠眺東方,“經此一戰,將士們都是十分疲憊,暫且略作休整他們見我們并不追趕,很快就會放松警惕,到時候一戰必成,而且到那時候,也不會牽累百姓!”
軒轅勝才明白過來,拱手道:“末將明白了。”
楚歡轉過身,伸手握住軒轅勝才手腕,上下打量一番,軒轅勝才已經對身上的傷勢略作整理,不過衣甲還來不及更換,身上都是血污,楚歡輕嘆道:“軒轅,此番!”
“楚督,您不必多說。”軒轅勝才明白楚歡要說什么,“只是此次隨同前來的三百弟兄,所剩無幾還望楚督善加撫恤!”
便在此時,后面傳來腳步聲,卻是許邵已經過來。
“楚督,關隘守軍都已經安置妥當,按照楚督意思,只要放下兵器投降的守軍將士,放他們歸鄉。”許劭道:“咱們的死傷也有七八百人隨軒轅將軍入關的三百弟兄,僅剩下四十多人!”
楚歡神情凝重,道:“陣亡將士登記在冊,不要漏過一個。跟隨軒轅入關的弟兄,無論生死,都要從重賞賜。告訴他們的家人,只要我活著一日,必然會讓他們衣食無憂他們的子嗣,也將由官府出銀子,送他們進書院讀書。”
“是!”
軒轅勝才道:“他們泉下有知,必然會感激楚督。”
“是我該感激他們。”楚歡苦笑道:“如果不是你們,又如何能夠攻取西谷關,關隘一旦被封死!”搖了搖頭,并沒有繼續說下去。
許邵這才道:“楚督,還有一樁好事。”
“哦?”
“我們搜找到了守軍的倉庫,里面囤積了不少糧食還有諸多的軍械器具。”許劭道:“這里的軍糧,粗略估算一下,應該有一千多石,如果每人一天發放一升,咱們五千人馬,應該能撐上二十多天!”
軒轅勝才道:“我還在擔心咱們糧食不夠,現在好了,有了這些糧食,咱們一個月就不必為糧食操心了。”
“一個月!”楚歡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除了糧食,他們的兵器庫還有許多的武器,特別是弓箭!”許劭道:“這里的兵器庫,足以補充目前所需。”
楚歡微一沉吟,終是道:“許邵,派人通知,不必再從后方運送糧食過來令全軍原地休整,搬出糧食,讓所有將士這兩天都要吃飽肚皮,養精蓄銳。”
許邵和軒轅勝才對視一眼,西北缺糧,一直以來,西北軍的口糧都是嚴重不足,七尺高的漢子,有時候每天糧食不到半升,只是勉強能夠保持體力而已。
也正是因為西北糧食緊缺,西北軍無法進行大規模擴軍,如今西北軍總兵力不過五六萬人而已,每天對糧食都有著極大的需求,楚歡手頭上的糧食,也只是能夠勉強維持下去。
雖說這一下子繳獲了一批糧食,但是數量卻并不多,兩人本以為楚歡必然會精打細算,想不到楚歡卻是如此豪闊。
沒等二人說話,楚歡又道:“許邵,是否已經派人向裴大將軍報訊?通知裴將軍,便說我們已經拿下了西谷關,他的兵馬加快速度,盡快與我們匯合,只要這樣說,他便明白我的意思。”
楚歡此番攻取西谷關,動用的是西北騎兵,騎兵機動能力迅速,自然不是步兵軍團所能比。
“將軍,關隘已經拿下,還要大將軍繼續向這里增兵?”許邵一怔,“難道楚督擔心敵人會反撲過來?”
軒轅勝才卻已經明白了什么,催促道:“許將軍,立刻派人,你還不明白楚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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