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西門已經敞開,城門之外,無數西北騎兵列陣等待,楚歡沒有下令,西北將士自然不敢輕易入城,實際上不但楚歡這些高層心中清楚,便是這些普通的西北兵士,心里也很明白,梁州援兵被擊潰,而昨夜喬明堂所部也是被擊敗,通州期待的兩路援兵,都已經狼狽而潰,他們再無所盼,以通州城現在的力量,還要堅持抵抗,無疑是螳臂擋車。£∝頂點小說,
厚重的通州城門已經是完全敞開,在城門內,稀稀落落沾著幾十名兵士,手中尚持有兵器,看到城外黑壓壓的騎兵,眾兵士面面相覷,有人已經顯出膽怯之色,倒是中間站著一名高個子,粗續如針,手握一把刀,立在最前頭,橫在大門中間,雖然面對如狼似虎的西北鐵騎,卻并無大多數同伴那種恐慌之色。
楚歡騎馬緩緩過來,身邊簇擁著一群部下,西北騎兵紛紛下馬來,分開一條道路,楚歡騎馬到了城門前,打量城門下那稀疏的幾十名兵士,目光最后定在那高個子身上,問道:“你是何人?”
那高個子卻也是打量楚歡一番,問道:“你......你可是楚歡楚總督?”
“正是本督。”楚歡問道:“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打開城門?知州徐慶何在?”
高個子顯出惱怒之色,大聲道:“楚總督,你要是想找尋徐慶,那已經遲了,他和胡千戶昨夜就已經趁亂從東門逃走,連自家的家眷都沒顧。”
“哦?”楚歡倒是有些意外,不過徐慶之流即使逃走,楚歡也不會太過在意,問道:“那么城中現在誰主事?”
“城內亂成一團。”高個子道:“徐慶和胡淼領著百十號人,從東門走脫,幾位百戶也都跟著逃出城去.....我是通州軍都事楊如松,城門是我下令打開的。”
“哦?”楚歡細細打量一番,笑道:“楊如松,倒真像一顆勁松,挺拔不屈,楊如松,你告訴本督,為何不堅守城池,要開門投降?”
楊如松冷笑道:“楚總督想要我們抵抗下去?我倒是真想死守城池,不過當官的都跑了,許多弟兄知道守不住,脫了軍裝,好幾百號人往城里躲藏,如今也尋不見人影,我手下只剩下這點人,再打下去,也沒什么趣味.....不過你們要入城,我有條件。”
一旁顧良辰失聲笑道:“條件?”抬手指著幾十號人,笑道:“就你們這點人手,還有資格和我們談條件?”
楊如松忽地將刀一橫,目露寒光,便聽得一陣刀槍之聲響起,城門外的西北兵士長槍大刀紛紛前指。
“我們打開城門,就已經做好了血濺此地的準備。”楊如松抬頭,冷笑道:“這把刀剛剛見血,也不怕這最后一搏。”
“見血?”楚歡卻是饒有興趣看著楊如松:“我們并未廝殺,你的刀如何見血,又是見了誰的血?”
楊如松道:“徐慶棄城而逃,臨走之前,派了十幾個人前往糧庫,要將城中的糧庫一把火給燒了......!”
楚歡等人聞言,都是微微變色。
楚歡自然清楚,通州城內,必然存有諸多糧草,這批糧草,對于當下的西北軍來說,不可謂不重要,此時聽說徐慶竟然下令燒糧,心下倒是一凜,萬想不到徐慶竟是這般狠辣。
“那糧倉現在如何?”許邵急道。
楊如松道:“眼下流民遍地,多少百姓因為吃不上糧食,活活餓死,我們自然不能讓徐慶燒了糧倉,所以阻止他們燒糧......!”抬起手中大刀,“這把刀上,就是之前阻止他們燒糧沾上了鮮血......!”
楚歡明白過來,徐慶派人燒糧,楊如松顯然是知道了這消息,帶了一群人阻止燒糧,雙方便即廝殺起來,此時卻是覺得這楊如松實在順眼,笑道:“楊如松,你顧全大局,立下大功,本督......!”
“且慢!”楊如松打斷楚歡聲音,道:“楚總督,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為糧倉沒有被燒,糧倉的糧食,就都歸了你們西北軍,你們現在正是缺糧的時候,有了這些糧食,就可以解燃眉之急,是也不是?”
楚歡聽此人直言直語,笑道:“莫非你還有其他的主意?”
“實話告訴你,糧倉雖然沒有被燒,可是只要一聲令下,隨時都能燒個干凈。”楊如松冷笑道:“糧倉那邊,我已經安排了十幾個弟兄,看門之前,我們也已經在糧倉內外澆了煤油,他們現在每人手中拿著一支火把,只要一個火星子,整座糧倉便要付之一炬......!”
“大膽!”顧良辰厲聲喝道:“楊如松,你若是敢燒糧,全家問斬。”
楊如松大笑道:“老子敢站在這里,還怕你們殺我全家不成?我剛才說過,站在這里,就沒想活著,楚總督,你現在想不想聽聽我的條件?”
楚歡笑道:“你說來聽聽。”
“好!”楊如松道:“入城之后,你們西北軍不能搶掠城中百姓,而且不能濫殺無辜......!”說到這里,見楚歡依然含笑看著自己,皺眉問道:“你可答應?”
“沒有其他條件?”楚歡笑道:“除了這兩條,還有沒有其他條件?”
楊如松想了一下,搖頭道:“只要你能保證你的兵士不搶掠百姓濫殺無辜,糧倉......糧倉可以交給你處置。我雖然身份低微,可是也聽說過你楚總督的名聲,你楚總督也是咱們西山人,前任知州趙廣慶意圖謀反,大伙兒都說是你除掉那狗官.....!”說到這里,似乎覺得自己言辭有些凌亂,干脆道:“你現在是大官,說話就不能不算話,你若答允,就不能反悔。”
楚歡哈哈一笑,隨即神情便即嚴肅下來,高聲道:“傳令下去,西北全軍,沒本督之令,誰也不得擅自入城,即使調動人馬入城之后,嚴禁搶掠百姓財物,更不得傷害一名百姓!”雙眸冷厲起來:“入城劫掠者,殺!”
“有傷人命者,殺!”
“偷盜者,殺!”
三句殺,擲地有聲,身后眾將士齊聲道:“得令!”
楊如松見楚歡當著全軍將士的面下達了軍令,臉上表情松了下來,拱手道:“多謝楚總督,你說話自然算話的。”
楚歡哈哈笑道:“楊如松,你可以對城中的百姓說,西北軍不會大舉入城,但是本督會派少量兵馬入城,維持城內的治安,如今城中混亂,少不得一些無良之輩趁亂為禍,傷及百姓,到時候便要怨到西北軍的頭上來,你說本督是否可以派兵入城?”
楊如松有些發怔,先前臉上冷峻的神色已經消失,頗有些尷尬。
許邵和顧良辰對了個眼色,心中暗笑,楚歡今日定下的軍規,倒有當年劉邦入咸陽約法三章的風范,不過他們也知道,通州既然拿下來,以后就成為西北軍的一個重要據點,民心不可亂,城池被西北軍占領,對城中的軍民來說,他們最擔心的便是西北軍入城禍害,人心惶惶,驚恐萬分,這三條軍規確定下來,定能讓城中百姓從驚恐的情緒之中安定下來。
“許邵,你調集一千兵馬入城,由你親自統帥,記住本督定下的軍規,一旦違抗,無論是誰,一視同仁!”
許邵拱手道:“末將明白!”
楚歡看向楊如松,笑道:“楊如松,你是一個都事?”
楊如松點點頭,地方州軍設一名千戶,其下則是百戶,百戶之下才是都事,地位并不高。
“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百戶!”楚歡道:“不過要做這個百戶,你卻需要幫助本督做一件事情,如果你能夠辦成,不但升為百戶,而且本督還有重賞。”
楊如松疑惑道:“楚總督想讓我做什么?”
“城中的守軍,如今還剩下多少?”
楊如松道:“城里本來只有一千多守軍,后來是因為兵力太少,在你們過來時,招募了城中的壯丁,徐慶許下了重賞,說是只要擊退你們,都有豐厚賞賜。”冷笑道:“不過徐慶看到援兵潰敗,領著一幫人匆匆逃走,那些壯丁早就一哄而散,便是原來守城的官兵,有些逃脫出城,還有一大幫脫下衣服,躲到城中藏了起來。”
楚歡微微頷首,道:“城中的散兵游勇,你可有辦法將他們召集起來?”
楊如松立時警覺道:“楚總督想做什么?”
“你放心,本督不會秋后算賬。”楚歡笑道:“你莫非以為本督是讓你將他們召集起來,然后治他們的罪?”
楊如松被楚歡一下子道破疑慮,有些尷尬,楚歡已經道:“他們既然是官兵,也就不能斷了他們的前程,你可以放話出去,讓他們聚集起來,依然守衛通州城,你告訴那些躲藏起來的兵勇,他們堅守城池,都是好漢,本督不但不會治他們的罪,還要賞賜他們,只要出來,本督每人賞賜十斤糧食!”
楊如松一怔,許邵和顧良辰也是皺起眉頭。
“即是如此,我......我去試一試。”楊如松猶豫片刻,才道:“不過我不能保證他們全都會站出來,他們......他們未必會信任你們。”收起刀,回身道:“弟兄們,都分頭去找他們,讓他們回來。”
許邵湊近到楚歡身邊,低聲道:“楚督,將那些兵勇重新召集回來,還要給他們糧食,這......!”
楚歡輕笑道:“躲在城中的兵勇,少說也有五六百人,這些人雖然脫了衣衫,可是手中的兵器還沒有放下,如果不能妥善處置,這幾百人可就是藏在城里的火藥桶......!”
“火藥桶?”
楚歡道:“本督的意思是說,這些人都是正規的官兵,手中有武器,如果不好好處置,搞不好就成為城中的兇徒,危機四伏,將他們召集起來,繼續讓他們在城中守衛,不但可以消除這些危機,而且還增加守城的兵馬......!”
“可是他們以前都是喬明堂的部下......!”許邵擔憂道。
楚歡搖頭笑道:“當兵吃糧,他們不管頭上飄什么云彩下什么雨,只會關心能不能吃飽穿暖,暫時通州城防由你負責,這些人是否歸心,就要看你如何做了。”湊近低聲道:“這個楊如松,在兵士中看來有些影響力,要收復其他兵勇,先收服他的心,便事半功倍。”
許邵是個聰明人,楚歡這樣一說,立刻明白過來,笑道:“末將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