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絲曙光投射到武平府城頭之時,似乎預示著今天是一個極好的天氣。
北方臨冬,氣候日益變冷,最近幾天都是沒有陽光出現,守在城頭的兵士甚至因為天氣的緣故,都覺得心情十分壓抑。
當朝陽東升,沐浴在第一絲陽光下的兵士倒是覺得心情一振。
一名兵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手持長矛,靠近到城垛邊上,極目遠眺,蒼山如墨,大地平川,山河氣象吞云吐月。
這名兵士將目光從遠方收回,落到城下不遠處,眉頭忽然一緊,皺起眉頭,探出身子向外瞅了瞅,很快,臉上便驟然變色,回過首,叫嚷了兩聲,他聲音充滿了驚恐,他身后的兵士紛紛靠近過來,那兵士抬手指著城下,眾兵士順著手指瞧過去,都是變了顏色。
定武皇帝灜祥此時卻是在一扇窗邊,窗戶打開著,一股寒氣從窗外飄進來,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腿上蓋著毛毯,雙手扣在胸口,雙目緊閉,神色安詳,寒氣從窗外飄進來,定武卻似乎并未感到寒氣,氣息勻稱,乍一看去,似乎已經睡著。
四下里一片寧靜,窗外卻是一片蕭條景象。
聽到后面傳來腳步聲,定武微微睜開眼睛,道:“琉璃,天氣已經冷了,要多加件衣裳......!”說到這里,卻忽然止住,臉上現出怪異之色,從后面過來的,當然不是琉璃,而是另一名樣容清秀的宮女,聽到定武之言,宮女已經恭敬道:“圣上,琉璃夫人沒有回來,是軒轅統領安排奴婢過來服飾圣上......!”
定武皺著眉頭,喃喃自語:“她永不會回來......!”抬手道:“你先退下去吧,朕不必伺候......!”
宮女忙道:“圣上,軒轅將軍在外等候召見......!”
“哦?”定武眉頭微展,道:“傳他進來。”
軒轅紹進來的時候,臉色看上去還是頗為憔悴,沒有光彩,顯然昨夜的傷勢,他目下還沒有恢復過來,不過一身鮮亮的甲胄,依然讓他顯得十分英武。
軒轅紹行禮過后,尚未開口,定武已經從椅子起身來,背負雙手,轉過身來,問道:“是不是找到他們的下落?”
軒轅紹搖頭道:“回稟圣上,臣昨夜已經下令封鎖武平府各門,嚴禁出城,而且調集了一些人手協助神衣衛搜找心宗妖人下落。那大胡子外表顯眼,一旦他出現在城內,很容易就會被發現,只是武平府范圍太大,他們有兩人受傷,此時應該已經牢牢躲起來,暫時還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又道:“臣擔心就算找到他們,以他們的武功,很難有人是他們的敵手,所以臣將倉庫的快弩都配發了下去,有弩弓在手,或能對他們造成威脅。”
定武微微頷首:“道宗也已經分派道宗弟子搜找他們的下落,他們雖然武功高強,但畢竟沒有多少人,而且兩個受傷,一時半刻,根本出不了城。”見軒轅紹眉頭緊鎖,臉色看上去十分凝重,問道:“你是否有什么話要說?”
軒轅紹拱手道:“圣上,臣.....臣有急事稟報。”
“哦?”定武皺眉道:“你素來是個從容淡定之人,可是你現在的神情看起來很不好,難道是燕山戰局出了變故?”
軒轅紹神色嚴峻:“圣上,此事只怕比前線出變故更要嚴重緊迫......!”
定武趕到城頭之時,城頭之上已經聚滿了將士,聽到皇帝駕到,兵士們紛紛散開,井然有序,定武來的顯然有些急迫,并沒有換上龍袍,只是穿了一身黃色的錦服,披一件金色大氅,看到傳說中患有腿疾的皇帝突然大步流星出現在城頭,將士們都是有些驚訝。
定武在還是太子的時候,張榜求醫,天下人都知道帝國的太子是一位患有腿疾的殘廢,而守城的這些將士,腦中也都清楚,當今的皇帝,只能坐在輪椅上發號施令。
河西的小朝廷,完全不能與當初的大秦帝國相提并論,許多兵士都知道,如今甚至連朝會都已經成為稀罕事,莫說普通兵士,便是高官重臣,想要見到皇帝,也并不容易,在大家的臆想中,皇帝是個坐在輪椅之中瘦弱干枯甚至奄奄一息的殘廢。
只是此刻看到定武出現,將士們才知道,他們的皇帝雖然看上去顯得有些憔悴,也有些瘦弱,但是面孔棱角分明,雙目精光閃閃,步伐穩健,大步流星,在金色大氅的飄動下,卻是風采英武,氣勢不凡。
定武此時當然沒有時間去顧及將士們對自己的感受,城頭上幾名守將已經迎上前來,在定武前面跪下行禮,定武抬手令幾人起來,這才走到城垛邊上,雙手搭在僵硬且有些冰冷的石頭上,跟在定武身邊的軒轅紹抬手指著城下不遠處,定武看過去,雖然距離不算很近,而且武平府城頭極高,與地面頗有些距離,可是定武依然清晰地看到了城下的景象。
只見到城外的空曠地上,此時竟然一字排開豎著十幾根長長的竹竿,這十幾根竹竿出現在城外本就稀罕,最為驚人的,卻是每一根竹竿上面都懸掛著一顆人頭。
定武目光掃過,一字排開共有十三根竹竿,每一根竹竿懸掛一顆人頭,正是十三顆人頭。
定武武道修為不淺,旁人或許只能分辨出是人頭被掛在竹竿之上,卻看不清人偷模樣,但是定武卻是看的十分清楚。
十三顆人頭的發型大不相同,他一眼便看出來,那都是夷蠻人的頭顱。
城外莫名其妙地豎著十三根懸掛夷蠻人頭的竹竿,這當然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定武卻已經是瞳孔收縮,神情陰沉的嚇人,忽然轉頭,看向軒轅紹,沉聲問道:“驛館那邊你是否確認了?”
軒轅紹神情凝重,拱手道:“回稟圣上,臣得到消息,知道人頭的數目,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里,為了確定情況,臣親自前往驛館查看......!”
“結果如何?”
“十三名夷蠻酋長,無一幸免,全部被殺,而且都只留下了尸身,沒有首級。”軒轅紹聲音低沉:“如果不出意外,城外那十三顆人頭,便是那些夷蠻酋長。”
定武握拳道:“你是說,十三名夷蠻酋長被人半夜取了首級,守衛驛館的人卻毫無所知?”
軒轅紹點了點頭,“是臣失職。”又道:“十三名酋長,大部分都是死在自己的床上,這些酋長最近都喜歡晚上聚集飲酒作樂,半夜歇息之后,往往第二天中午才會起床,所以在他們起來之前,服侍他們的下人都不敢驚擾他們。”
定武忽然想到什么,眉頭一緊,喃喃道:“朕明白了,原來......原來她說的是這個意思.....!”
軒轅紹一時間沒有聽明白,小心翼翼問道:“圣上,您.....您說的是?”
“你可還記得,昨天晚上,琉璃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定武輕嘆道:“朕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能將她那一干人一網打盡,所以秘密調動了城中所有的神衣衛,全部都用來圍捉他們,可是.....琉璃昨晚說過那句奇怪的話......!”
軒轅紹記憶力驚人,立刻明白過來,輕聲道:“臣記起來了,她當時好像說,將神衣衛全都調動過去,其他地方必將空虛,如果出現行刺之事,又有誰能抵擋?”
“不錯。”定武頷首道:“朕當時雖然覺得奇怪,可是并沒有放在心上,他的目標是朕,朕當時只以為除了朕,他也沒有必要對其他人下手,現在看來,是朕太過自信,犯下了這致命的疏忽.....!”
軒轅紹忙道:“圣上,行刺十三酋長,定然是增長天王早已經計劃好的,她事先應該沒有想到我們會調動神衣衛去圍捕她,所以臣以為,無論是否將守衛在驛館的神衣衛調走,他們的行動計劃不會變,神衣衛被調走,只是更加方便了他們的行動而已。”
定武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那是否檢查過,這些夷蠻酋長是死在什么時辰?”
軒轅紹立刻道:“回稟圣上,臣已經安排人檢查過,驛館內的那些尸首,都是在子時剛過的時候被刺,十三人之間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半柱香......!”
定武眉頭更是一緊,“那個時候,琉璃還在那所屋子里,也就是說,驛館的刺殺,與我們圍殺琉璃幾乎是同一時間?”
軒轅紹點頭道:“正是如此。”
“短短時間,輕而易舉躲過驛館的守衛潛入進去,而且在半柱香的時間之內,就將十三位酋長全都殺死,甚至沒有驚動任何人,殺了人取走首級,軒轅,這樣嚴密的行動,當然不可能是一兩個人就能完成?”定武握拳道。
軒轅紹道:“去見圣上之前,臣仔細檢查過,十三位酋長的死法各有不同,從傷口和手法來看,至少有六人出手,那就是說,昨夜潛入驛館的,最少也有六個人。”
定武唇邊顯出一絲冷笑:“如此看來,就在這座城里,還潛伏著不少心宗弟子,他們的人,并非我們昨夜所見只有三個人......!”雙眸之中厲光閃動,“只怕武平府已經成了心宗弟子的聚集地,遠方既有客來,朕看來要好好招待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