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來。”
仿佛來自遠古部落族長的命令，不大聲，卻叫人心生畏怯，不敢違抗。
蔣凡晞咽了咽嗓子，緩緩抬起臉。她已是緊張到手心冒汗，和唐熠牽著的手，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她看向唐世明，公式化地對他笑了下，仿佛眼前這位還是曾經的大領導。
后者神色威嚴地打量著她。
唐世明看人的眼神很深、很犀利，仿佛一眼就要看到人心底去，看得人心里直發毛。在這種眼神壓迫下，饒是先前已經在心里組織好措辭，也頂不住壓力，只能本能地回答。
蔣凡晞想起與唐熠初識時，她一開始對他有本能的恭敬，大約就是因為唐熠身上有唐世明的氣勢。
一種令人不容置喙、不敢放肆的氣勢。
“你說你叫什么名字？”部落族長又開口了。
蔣凡晞回神，乖巧道：“蔣凡晞。平凡的‘凡’，晨露未晞的‘晞’。”
唐世明沉沉嘆了口氣。上了年紀的人，一呼一吸仿佛都用盡了全力。
蔣凡晞忐忑等待著查戶口。
“哪個國籍？”
不是問哪里人，而是問哪國人。
蔣凡晞怔楞幾秒，回道：“我老家河北的，河北張家口。”
唐世明濃眉一擰，眉心擰出了個“川”字：“這家里頭做什么事業的？”
蔣凡晞抿唇，忐忑道：“我父親和母親早年都在張家口國營廠工作，但十幾年前都辦了內退，他們目前是退休狀態，沒有工作。”
氣氛靜下來，偌大的客廳，只聽得到唐世明越發用力的呼氣聲。
蔣凡晞看著唐世明的臉色由冷轉紅，再轉黑，心里也知道不妙，已經開始在想退路了。
如果唐世明這邊沒法接受她，那她干脆就不申請婚姻綠卡了，往后有事情需要來美國，提前辦簽證就行。
也不是多大事兒。
正琢磨著，就聽唐熠說：“爸，我和瑤瑤已經注冊結婚了。今天過來，主要是告訴您這件事。我們昨天去移民局申請婚姻綠卡，移民局這陣子可能會來做家庭調查，到時候您如實告知就行了。”
唐熠神色如常，整個人看上去很放松、不卑不亢。而唐世明已經氣到漲紅了臉，攥著拐杖的手背，因為太用力而青筋爆出。
蔣凡晞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們當場吵起來。
但父子倆對峙了數分鐘，終究沒爆發爭吵，或許都是因為修養而在那兒撐著。
氣氛著實壓抑，蔣凡晞有點坐不住，與唐熠握著的手，因為緊張，手汗越出越多。
“唐熠，”唐世明站起身，“你跟我進來。”說完，拄著拐杖往里頭走。
唐熠拍拍蔣凡晞的手背：“你先坐，我進去一下，很快就出來。”
蔣凡晞知道他要進去挨訓，心疼地點了點頭：“你進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唐熠前腳剛進去，孫玫后腳就迎了出來。
看到客廳里只剩下蔣凡晞一個人，笑著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
“蔣小姐，”孫玫拉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個紅包，“新年好。你第一次來家里，我也沒來得及給你準備什么禮物，紅包你收著，喜歡什么，自己去買！”
“謝謝玫姨。”
蔣凡晞落落大方地將紅包收進包里。
她覺得孫玫這人還不錯，看上去很隨和，沒什么架子。
孫玫看一眼唐熠剛才離開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問：“你和小熠現在到什么程度了？”
蔣凡晞如實說：“我們昨天拿到結婚證書了，已經去領事館認證過了。”
孫玫有點意外：“已經辦好手續了？這……”說著，一臉擔心地又看了眼書房方向。
這時，一聲巨吼傳來：“那么多對你前途有幫助的女孩子你不選？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會生出你這種！”
吼聲在這里戛然而止。
唐世明似乎是要罵唐熠：我怎么會生出你這種——笨蛋？蠢貨？白癡？沒用的家伙？……
但為什么最后沒罵出來，蔣凡晞就不知道了。
她感覺自己臉上有點燒燒的，有點難堪。
終究是被嫌棄到臉上來了。
孫敏轉過臉看向蔣凡晞，尷尬笑笑，欲言又止。
“不知道小熠有沒有跟你解釋過這個家里的一些情況？”她壓低聲音，“小熠上頭還有個哥哥，是我丈夫和第一任太太生的，目前是盛華集團的副董事長。但就是……”
蔣凡晞不知道孫玫是基于什么心理，初次見面就說這些，但孫玫愿意說，她也就聽著。
“唐焌經營集團不行，反倒是小熠對經營很在行。我丈夫一心想把集團交給小熠，已經做好了把自己手頭上的股份一分為二平均分給兩個兒子的打算……可唐焌手頭上還有他母親之前和我丈夫離婚時分得的股份，這加起來是要超過小熠的。所以……”
這倒是和唐熠的說辭一致，挺客觀，沒添油加醋。
蔣凡晞對孫玫的戒心松了一些，但她還是保持沉默聽著。
孫玫沒再繼續說盛華集團股份的事情，想來也不是真清楚里頭一些彎彎繞繞。
她嘆氣道：“哎，不過這也不能強求，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我呢，本身也沒一兒半女的，和小熠差不多一個時間進這個家，看著他長大，他就跟我兒子差不多……”
所以她也是希望唐熠能成為盛華集團的大股東和董事長，她這個后媽好跟著雞犬升天。
唐熠雖然冷，但心地寬厚，以后唐世明死了，唐熠當家，她這個后媽還能過上好日子。如果是唐焌當家，那唐世明死了，她也準備卷鋪蓋走人吧。
這些孫玫沒說出口，但蔣凡晞從她話里話外也猜個差不多。
初次見面，孫玫對她就算熱情，甚至給她紅包、拉著她道家常，也不難看出孫玫在有意討好她，大概也是因為看在唐熠的面上。
“你馬上給我離了！立刻！馬上！”
又一陣巨吼從書房傳來。
聽清楚唐世明勒令唐熠跟自己離婚，蔣凡晞臉上一陣火辣辣，抿唇低下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