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不能。
唐熠會說住院并不能證明唐世明當年有參加喪禮的心意。
蔣凡晞太了解他了。
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嘆著氣，真的是太操心了。
孫玫起身去洗手間，蔣凡晞重新點了兩杯新咖啡。咖啡送過來時，孫玫回來了。
蔣凡晞看著她遠遠走過來，將這位年過五十卻仍風韻猶存的女士看得清清楚楚。
她脖子上戴一條由十幾枚方形鉆石穿成的圓形項鏈，點綴著毫無裝飾物的黑色圓領薄毛衫；下身一條灰色高腰牛仔褲勾勒出高挑苗條的身段；腕上挎著的那個白色愛馬仕稀有皮鉑金包，價格高昂，一年只出三個，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
蔣凡晞不知道鉆石項鏈的具體成色和價格，但看孫玫出趟門看繼子都挎著兩三百萬的限量奢侈包，想來那項鏈也不便宜，這一身估計得小千萬。
看來唐世明在金錢上對她還是很慷慨的，也足以看出唐家家底確實豐厚。
孫玫入座，蔣凡晞收回目光，閑聊著笑問：“您和爸結婚后，還有回醫院上班嗎？”
“沒有呢，”孫玫隨手將兩三百萬的壕包放到一旁的座椅上，“嫁給老唐之后，一直在家里照顧他。”
蔣凡晞點點頭，拿起咖啡杯輕抿一口咖啡。
“挺可惜的，您當年嫁給他時應該還很年輕。”
孫玫笑了下，不甚在意道：“我跟老唐認識時才24歲，剛參加工作不久，也就是個小護士，算不上什么事業，倒不覺得多可惜。”
蔣凡晞不知道該說什么，沉默喝著咖啡，聆聽著。
許是怕被誤會嫁給唐世明是看中唐家的財產，孫玫解釋道：“也不是剛認識就嫁給他。我前后照顧了老唐四年，相處下來，覺得他這個人挺好的，對前妻……就是小熠的媽媽很深情，用現在的話講，就是鐵漢柔情吧。當時也有點可憐他沒了老婆身體還不好，所以才答應嫁給他。”
對小熠的媽媽很深情，鐵漢柔情？
蔣凡晞錯愕，這怎么跟唐熠說的不一樣？
在唐熠口中，唐世明是一個會出軌、對婚姻不忠、欺騙他單純善良的母親的情場老油條，而且是個對兒子不聞不問、未盡過半點做父親責任的勢力有錢人。
蔣凡晞沒敢多言，怕孫玫知道唐熠說過這些，會在唐世明面前說漏嘴，更加影響他們父子關系。
孫玫卻自顧自說起：“我也是從家里老傭人那里聽說的……”
意識到可能會提到唐熠母親，蔣凡晞放下咖啡杯，專注聽著。
“小熠他媽媽當年生下他，剛出月子就回國了，回去后死活要跟老唐離婚，老唐怕她產后抑郁，沒敢拖著，特地回國跟她辦手續，但他們當年其實是在美國注冊結婚的，這邊的離婚手續并沒處理，嚴格來說，他們那時候的婚也不算真離。小熠的奶奶那時候還在世，老太太成天要兒子趕緊再找一個，老唐就說和小熠他媽媽還沒離，還是夫妻，不找。果真十年都沒找。期間，唐焌的母親，也就是老唐的第一任妻子來提過復婚，但老唐沒同意，一心等著小熠他媽媽。后來聽說是小熠他媽媽得了癌癥是吧？”
蔣凡晞咽了咽嗓子：“嗯，是癌癥走的。”
孫玫點點頭，眼神染上悲傷：“聽說人病了后，老唐回去看過一次，但好像沒看成，被趕出來了。回來后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估計肝上的血管瘤就是那時候開始瘋長的。他那個病其實不能勞累、不能熬夜、更不能優思，他自己也知道，但有什么辦法呢？老婆都要病死了，還見不著，再一想到兒子要沒媽了，人能好嗎？”
蔣凡晞：“……”
孫玫看著窗外，人已是陷入回憶：
“我后來到家里照顧老唐，看到老唐房里還擺著小熠媽媽的照片、還有他們的婚紗照。有時候我半夜去給他打針，看到他睡不著，拿著小熠媽媽的照片看，流眼淚……他有次跟我說——小兒子十歲了，從沒見過長什么樣，不知道是像他還是像媽媽；也會說小兒子一眨眼就青春期了，怕外公外婆管不住了要學壞，跟人吸毒或者當混子，一輩子就毀了，他媽媽會死不瞑目……他那陣子特別操心，后來干脆心一橫，請了律師回國把撫養權要回來。小熠的外公和舅舅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國內關系網大著，那撫養權也沒那么容易要回來，前前后后打了四年的官司才把小熠接到美國。”
說到這里，孫玫自嘲地笑了下：“要說起來，老唐娶我還是因為小熠。婚前他就和我坦白了，說小兒子要來家里一起生活，他工作又忙，怕大兒子要欺負小兒子，多了個我，倆兄弟有什么矛盾，好歹有人拉著，讓我好好照顧小兒子，說照顧好了，以后不會虧了我。”
蔣凡晞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濕意。
她相信唐世明當年是極愛唐熠母親的，從他愿意割一半盛華的股份給前妻、換取和唐熠母親結婚的機會就看得出來。
生意人是最精明的，更何況是唐世明那段位。
他當年大可一邊牢牢握住股份，一邊和唐熠的母親私下來往，反正妻子在美國，唐熠的母親在國內，根本不怕被拆穿。但他卻寧可身家縮水一半都要和一個女人結婚……肯定是有愛的。
一個男人真心愛著一個女人，怎么會不愛那個女人為自己生下的孩子？必然是極愛且寄予厚望的。
這從唐熠暗地里收購唐焌手中的股份，唐世明非但不生氣，反對唐熠表現出欣慰就能看得出來。難道唐世明在得知唐熠就是投資圈的TY后，會不知道唐熠是如何設下陷阱吃掉唐焌的股份嗎？
他手把手教唐熠在叢林一樣的資本社會廝殺、立足；
要求唐熠大學一畢業立馬進盛華。十年時間，唐熠從底層升到集團CEO，游刃有余地管理著一個跨國集團，深諳生意場上的各種規則，這其中肯定有唐世明的指導；
唐世明拉攏安家，極力促成唐熠與安琪的婚事，為的也是唐熠能獲得安家的支持，在集團擁有話語權。
一邊讓唐熠真正擁有實權和統御這個集團的能力，一邊準備著把自己一半股份給他。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為唐熠繼承集團鋪路，也算用心良苦了。
老父親深沉的愛，被掩埋在那些厚厚的誤會下，不見天日。
挺無奈的，但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在經歷這種無奈。
蔣凡晞有點怕唐熠以后也會變成這種用心良苦的老父親，深愛著孩子，卻羞于表達，最后變成冷冰冰、不自然的親子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