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熠一手摟上她的腰，微低著頭，在她耳邊輕聲、似笑非笑道：“老頭比我們有錢，要詐也是我們詐他……”
蔣凡晞皺眉：“什么意思？”
有錢人的這些彎彎繞繞，她一搞技術的直腦筋真心繞不明白。
唐熠笑：“有我在，誰能詐得了你？”
現場女性親戚眾多，大部分還是八卦派，時不時有打量、好奇的目光瞥向這邊，蔣凡晞不好意思再跟唐熠咬耳朵，便沒繼續問下去。
箱子里還有十來個看上去成色古樸、卻十分有質感的深色絨面珠寶盒，孫玫逐一拿出來打開了放桌上：“這些都是老唐以前買給唐熠母親的生日禮物……”
話說一半，唐世明忽然不自在地說了聲“好了”，阻止孫玫往下說。
孫玫卻沒惱，臉上依然掛著親和的笑，身子朝唐世明那側傾了傾，掌心輕拍著他枯槁的手背，安撫著他。
她移眸看向眾人，轉而說：“這些珠寶，因為某些原因留在了美國的家里，老唐一直鎖在保險箱里好好保存著，就等著兒子娶媳婦，幫他媽媽交到兒媳婦手中。”
她音速不快，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口氣也很真誠。
蔣凡晞忽然一陣恍惚。
眼前的孫玫，仿佛與唐熠母親的樣子重疊了。她就像個工具人，不是以唐世明的妻子、唐熠繼母的身份到來，似乎她只是唐熠母親的化身，今日前來，只是為幫唐熠的母親做這些事。
蔣凡晞只覺得唏噓。
她也是女人，她沒辦法理解孫玫的大度。
親戚們順嘴問起唐熠母親的情況：“這新郎的媽媽是？……”
一陣長長的靜默過后，唐熠淡道：“我母親在我十歲的時候過世了。”
親戚們恍然大悟，沒再多問。
蔣凡晞側過臉看唐熠。
唐熠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好像并未被傷感擊中，可唇角的弧度卻看得出細微的發僵。蔣凡晞知道，他心如刀割。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給他力量，讓他知道，她在陪伴著他。
她和韓家人皆都清楚母親對他而言是什么樣的存在，因此都選擇緘默不語。
提起亡妻，唐世明也紅了眼眶，坐在孫玫身邊不發一言。
氣氛持續靜默著，直到孫玫說：“提起往事，大家心情難免觸動，但今天是唐熠和瑤瑤的好日子，不提也不行，總得讓唐熠的母親知道兒子今天在辦喜事。老唐不愛提這些事，只能我來代勞了。”
蔣凡晞下意識就覺得孫玫敢在這種場合說這些話，應該是唐世明授意的。
沒有人會特地在這種日子頻繁提到過世的人，唐世明授意孫玫這么做，說明心里還是尊重唐熠的母親，想讓已經過世的她在兒子的婚事上有一定存在感，才會讓孫玫特意提起。
不像有些男人，續了弦，便再也不會提起亡妻。美其名曰考慮現任的感受，其實不過是怕得罪了現任，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所以情愿把亡妻的一切全抹了。
饒是唐世明大部分時間很討厭，但這一刻，蔣凡晞敬佩他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他能讓孫玫出現在這里，心平氣和、真心誠意地代替另一個女人為繼子做這些事情、說這些話，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說服孫玫，蔣凡晞都覺得他很了不起。
不管是保存完好、處處留有唐熠母親生活痕跡的四合院，還是那收藏了三十多年的珠寶首飾，亦或是對唐熠看似嚴酷實則偏愛的情感，都說明了唐世明心里一直放著唐熠的母親。
所以這也是韓家人即使厭惡他、埋怨他，也愿意讓他坐在這里參與婚事的原因之一吧。
在唐世明身上，蔣凡晞看到了人性的復雜。
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好人他某些時候可能會做不好的事情，壞人他也許幾十年如一日執著地做著某些好事。
下彩禮環節結束，大家移步酒店用餐。
蔣家在附近一家五星酒店訂了個雅間，開了五個桌子，除了早上過來幫忙熱鬧的一眾親戚及男方家人，加上中午又特地過來吃飯的十幾位親戚，四十多號人聚在環境極好的雅間里，氣氛熱鬧喜慶。
蔣志存幾位兄弟姐妹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有的在銀行工作，有的在國企擔任要職，有的是公務員，都還算談吐得宜，知識面也不錯，因此與男方家人相談甚歡。
雖然親兄弟之間肯定也會暗中攀比，比如大伯母，向來看不起佟玉英，有機會總要諷刺她一通，但今日看到男方家人里有真真正正來自美國的華裔，還有舉手投足間高雅的韓家人，亦不敢像往常那般與佟玉英針鋒相對。
佟玉英娘家那邊的親戚，背景相對普通，但勝在沒什么壞心眼、樸實，更不會說故意諷刺人的話，故而也沒鬧什么不愉快。
一場小小的給大訂喜宴就這么愉快地結束。親戚們打道回府，一對新人和雙方家長回家繼續商談婚事。
蔣凡晞原本還擔心控制欲極強的唐世明會在細節上和大家起矛盾，不想，唐世明全程零意見，皆由孫玫和韓家人及佟玉英做主。
孫玫那人也是八面玲瓏，在她的參與下，婚禮細節談得相當順利。
唐世明除了將自己在國內的若干房產和唐熠母親生前的珠寶都送給蔣凡晞當彩禮，下午還讓唐熠到車上提了一行李袋的現金上來，一共一百萬，說是將女方的衣裳錢、喜餅錢、回門宴女婿桌的錢和其他七七八八的紅包都包含進這一百萬里頭，讓女方家自己靈活處理。
這樣干脆清爽的方式，大家是很歡迎的。
大約也是那天為了一百五十萬的禮金對峙半天的關系，佟玉英儼然有了陰影，見唐世明今天如此爽快，終于給了唐世明一個笑臉，要不從唐世明早上進門到現在，她都沒拿正眼瞧他。
正事說完，大家就在客廳泡茶聊天，準備休息一會兒回北京。
蔣凡晞一開始也和大家一起坐著，可過了片刻，唐熠忽然低聲在她耳邊說：“去你房間，我有話跟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