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喜歡我什么?”
蔣凡晞稍怔幾秒,有點意外,又似乎不意外。
聰明是一種新式性感——這是唐熠的回答。
蔣凡晞停下踩空中自行車的動作,將電話貼近耳邊,考慮幾秒,問:“你是Sapiosexual?”
智性戀。
電話那頭,唐熠笑了下:“也許。”
蔣凡晞沉默了,臉上原本甜蜜的笑意一點一點收到干凈。
她原以為唐熠會說喜歡她的性格或人格魅力,再不濟,也可以是臉蛋或身材。不管哪一樣,她都會挺高興,畢竟這世上要找到跟她長相相同或者性格一致的,或多或少有點難度。
她希望自己之于唐熠,是最特別、無可取代的那個存在。
可唐熠說,喜歡她的聰明。
她不覺得自己智商有多高,至多就是在某個領域有點天賦加刻苦努力,真要拼智商,她并不見得比別人優秀多少。
聰明過她的人浩如煙海,在德國那些年,她早就認清自己、也擺正心態了,可唐熠對此好像有誤會。
這是不是意味著將來某一天,唐熠發現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聰明、或者他面前出現一位比她更聰明的女生,他就要去喜歡更聰明的人了?
這個念頭像破閘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蔣凡晞匆忙掛了電話,帶著這番糾結輾轉到半夜才睡著。
那次過后,唐熠兩次提出要來深圳過周末,第一次被蔣凡晞以工作忙碌為由拒絕了,第二次因為排到專家號,唐熠忙著安頓蔣志存看病的事情,來深圳的行程便取消了。
蔣凡晞從深圳回到北京,已是四月底。
她沒通知唐熠,直接從機場回了宿舍,收拾了幾套常穿的夏裝和日用品,打車去了新租的三居室公寓,打算今晚就住下。
公寓在東單,她到時,天已經黑透。
背著大包小包出了電梯,才發現鑰匙放在宿舍,只好按門鈴。
是看護開的門,一見她,轉身就要朝里頭喊,她趕緊示意看護不要聲張。
“我爸在干嘛?”蔣凡晞將行李袋放到玄關柜上,環視屋內,壓低聲音,“你們搬過來幾天了?還適應么?”
看護笑道:“在這邊住了半個月啦!很適應!老蔣別提多開心了!”
一進門就有好消息,蔣凡晞牽了牽唇角,低頭換拖鞋,忽見鞋柜前一雙反羊絨男士皮鞋。
她認得那是唐熠的鞋子,抬眼看向看護:“唐先生什么時候過來的?”
看護笑著指了指主臥方向:“晚上六點多來的,吃完飯就和老蔣待房里呢。”
蔣凡晞抬手看一眼腕表。
這會兒十點多了。
唐熠不知道她今天回來,怎么會待這么晚?
蔣凡晞跟看護比劃了個“噓”的手勢,指指房間,小聲:“你先忙,我進去看看。”
她小聲走到主臥門外,雙手環胸,倚在門邊,聽唐熠和蔣志存在聊些什么。
“最近五年,珠三角、長三角地區的機器人使用增長率達到35,可以預見,未來大規模的產線上沒有人……”唐熠說,“甚至有無人潛艇、無人戰斗機、無人轟炸機。”
“第三次工業革命,把人變成機器;第四次工業革命,把機器變成人。”蔣志存嘆氣,“雖然國家有2025綱領引領,但咱們這個工業體系是個問題,且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需要去克服、努力的難題。”
唐熠沉默。
蔣志存說:“德國和歐洲的工業是五元結構,它至少能提供五層以上的產品。但我們國家,目前為止只有二元,這中間的差距,不知道要花多少年,要幾代人才能追上……”
蔣凡晞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見那一老一少聊到死胡同,站直了身體,笑著走進去。
“不要這么悲觀。我們國家是全球最具市場化的國家,政府對于工業生產這一塊的補貼力度也相當大。在看到第四次工業革命這個機會的同時,看到落點與差別,正視工業體系中存在的問題,去克服它,早日都要實現彎道超越的。”
她走到蔣志存床邊坐下,幫蔣志存掖了一下身上的薄被,剛要給他倒水,就見保溫杯里已經倒好了恒溫水。
蔣志存看著女兒,笑問:“回來了?幾點下的飛機?”
蔣凡晞說:“六點多,我又回宿舍收拾了東西才過來。”
蔣志存點點頭,看向唐熠:“你不在這些日子,小唐每天晚上都來陪我聊天。”
蔣凡晞回頭看唐熠,跟他笑了下:“謝謝。”
唐熠笑笑。
蔣凡晞抬手看一眼腕表:“爸,不早了,我先送唐總出去,再來和您說說話。”
蔣志存知道年輕人要說悄悄話,笑著拍了拍女兒的手臂:“去吧。”
唐熠起身,跟蔣志存道別后,跟著蔣凡晞離開主臥。
倆人一前一后走到陽臺,蔣凡晞將移門拉上,一轉身,就見唐熠笑著看自己。
她冷不丁就想起倆人在深圳那夜的親密,登時一陣緊張,面紅耳赤。
雖然這半個月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但今日一見唐熠,那滿腔的心動又回來了。
蔣凡晞走到藤椅坐下。
唐熠在她對面入座:“怎么沒跟我說今天回來?”
“提前完成工作,昨晚很遲才臨時決定今天回來。”
其實是因為她今天要回宿舍一趟,不好讓他接機,怕倆人獨處一室,又會做出沖動的事情。
許是已經習慣她的被動,唐熠沒糾結這個,轉而說:“叔叔開始進行康復治療了,兩天一次,一次50分鐘,看護知道怎么處理。”
這些事情,蔣志存在電話里和蔣凡晞說過,蔣凡晞大概都了解。
“謝謝你為了我爸的事情這么費心。”
“應該的。”
唐熠沒再多言,只是用一種深不見底、情緒濃重的目光望著她。
這樣的眼神,蔣凡晞不是第一次見。
泰國那夜、深圳那夜,曖昧到極限時,她能從他眼中看出渴望。
蔣凡晞紅著臉別開目光,不自在地將雙手插進風衣口袋,雙腿伸直,佯裝看著樓下的街景。
倆人都沉默著,各懷心思。
良久,唐熠說:“這半個月,你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