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韓家府上自然又是一番精心置辦的酒宴,邀請了東海郡有名望的鄉紳和士族代表前來陪宴,這些人得知能夠與昌德候一同用宴,自覺面子上光彩,都是帶著禮物前來,雖然實際上這些人并不可能與昌德候同桌用宴,甚至不在一個廳子里,但依舊是滿足得很。
倒是蕭同光,前來陪宴的都是韓家的勢力,對于蕭家素來沒有什么好感,所以除了表面上的恭敬之外,誰也不會真的將蕭同光放在眼中。
所以鄉紳名流送給昌德候的禮物多如牛毛,而蕭同光所得之,無非是最稀松尋常的禮物,那也都是普通士紳面子上的孝敬而已。
大宗主和二宗主畢竟年事已高,酒過三巡,便請辭退下歇息,而昌德候也知道二位宗主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折騰半日已經是盡了心,自是親自送到了廳外。
“原來王族的人是這個樣子。”偏桌處,韓源湊近韓漠耳邊,低聲道:“小五,我怎么看著這個侯爺有些古怪啊,像一個女人?王族的人都這副模樣嗎?”
韓漠嘿嘿笑著,輕聲道:“你以為呢?”
“至少該有王族的氣派!”韓源顯然對于這個昌德候的形象大不以為然,從曹殷的身上看不出所謂的王族氣派,雖然很溫和,彬彬有禮,但是那股子妖氣,讓一直以父親韓玄齡粗獷威猛形象為偶像的韓源很是不屑。
韓漠悠然道:“王族氣派?有固定的說道嗎?”
韓源一愣。
“四哥,或許這就是王族氣派。”韓漠笑瞇瞇地道:“咱們用不著想太多。”
韓源微微點頭,自從蕭景事件之后,他對韓漠的欽佩之心和感激之情已經達到了巔峰,只感覺自己這個弟弟實在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前的天真乖巧和人后的冷靜鎮定,就像是兩個人。
“小五,那個就是戶部左侍郎?”韓源冷笑道:“這老家伙可是蕭太師的弟弟,一看就是一個窩囊廢,一臉子酒色過度的模樣。”
“總有些人善于隱藏自己的真實實力。”韓漠淡淡地道:“世人皆醒唯他獨醉,誰知道是不是他故意隱藏?要是他太過深沉,反而會引起別人警惕,但是這副窩囊廢的樣子,連四哥都看不起,只怕很多人都會忽略他了。”
韓源微一沉吟,若有所思:“你是說,他故意裝成這副摸樣?”
“我只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窩囊廢,蕭太師派他來監視我們韓家,也未免太兒戲了。”韓漠湊近韓源,嘴角泛著笑:“蕭幕瓚剛剛犯下用人唯親的錯誤,蕭太師那條老狐貍,難道還會重蹈覆轍?”
韓源沉吟著,他并不是一個笨人,很快就明白過來,笑道:“小五,還是你聰明。”頓了頓,輕聲道:“那你說爺爺和三叔他們知道嗎?能不能看出這家伙別有用心?”
“能養出你我兄弟的人物,你覺得會看不出來嗎?”韓漠哈哈一笑。
“不過……!”韓源握著拳頭,遠遠地瞪了那邊的蕭同光一眼,低聲道:“這老家伙心術不正,我看他從頭到尾都在盯著碧姨娘看,那雙老鼠眼色迷迷的,指不定在打什么注意哩。”
一說到碧姨娘,韓漠本來充滿笑意的眼眸子里立刻閃爍著陰冷的光芒,神色卻很平靜,淡淡地道:“四哥,你不必擔心,他要是敢打姨娘的主意,也就活到頭了。”
很早以前,韓漠心中就確定了一些值得自己用性命去保護的人,碧姨娘就是其中之一。
不管那個女人遇到何種危難,韓漠都會毫不猶豫地出手保護,哪怕付出性命,沒有其他,因為這個女人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幾個人之一,而且是那樣的柔弱,必須要有人去保護。
宴會終是散了,曹殷和蕭同光也各回院子里歇息。
蕭同光拉著韓玄昌咕囔幾句,韓玄昌也是明白他的意思,當下吩咐下面安排一個少女進了他的院子侍寢,這種事兒,在世家大族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很輕易便安排妥當。
大宅熄下燈火后,除了巡夜的家丁護衛,府里的人也大都睡下。
東府大宗主那陰暗的書房中,點著一盞燈,燈光昏暗,韓.正乾靠坐在書桌后的大椅子上,一臉嚴肅,一雙眸子閃著陰郁的光芒。
韓玄昌坐在書桌下方左側,而書房里除了他二人,還有數名韓族中的長老級人物。
“曹殷的態度大伙兒也看到了。”韓.正乾聲音低沉,陰沉的眼睛里光芒犀利,與白日迎接曹殷的那個顫巍巍的老人家大不相同,就像變了一個人:“無論是不是他的本意,朝廷已經開始向我們韓家示好了。”
一名長老微笑道:“大宗主,這是好事。我想圣上沉寂多年,顯然對蕭家愈來愈強的權勢感到憤怒,這才準備有所動作了。”
“曹殷當眾示好,我想他是要讓天下人看著,圣上已經開始聯合咱們韓家。”又一名長老道:“圣上未必要我們真的出手效忠,但是卻肯定希望我們不要和蕭家走在一起。曹殷明目張膽如此榮寵我韓家,不過是做給蕭家看,讓蕭家人明白,這燕國是有九大世家的,可不是只有他蕭家一家,那是告誡蕭家做事不要太過猖獗,畢竟王族還是有能力聯合其它世家效忠的。”
“曹殷主動示好,我們韓家也應該積極回應。”右側一名長須長老道:“大宗主,真要是得到王族的榮寵,我們韓家必定會有更多機會發展壯大,朝廷內部亦會安插更多我們韓族的人。王族心中也許明白,如今蕭家勢大,絕非硬拼便能夠誅滅的,如此情況下,壯大其他家族,制衡蕭家,玩弄平衡之術才是王族的選擇,圣上或許也希望看到我們韓家強大一些好掣肘蕭家的狂妄!”
這些都是老的成精的狐貍式人物,曹殷的主動示好,讓這些人明白了許多的問題。
大宗主眼眸子里帶著笑意,微微點頭:“諸位所言不錯,王族對我們韓家示好,歸根到底,是在玩弄平衡之術,要掣肘蕭家,如果我沒有猜錯,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們韓家在朝廷的份量會加重一籌。但是王族恩寵,卻也并非都是好事,其他別有用心的家族看在眼里,心里只怕不痛快,恐怕對我韓家更有幾分恨意了。”
韓玄昌終于笑道:“大宗主,這世上,總無十全十美的事兒,得到一些利益,也總會失去一些東西的。”
“我們的利益尚未到手,可是我們已經失去了一些東西。”大宗主嘆了口氣,搖頭道:“至少從前那種不太被人關注的日子,在今日之后,會被打破,將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東海郡……哎,被圣上恩寵,是好事還是壞事,如今還是難以說清楚。諸位所轄地域,自今日起更要小心,以前每日二練改為一練吧,晚上那一練就罷了。”
眾長老起身恭敬道:“是!”
這些長老是東海郡最大幾片區域的威望人物,一直以來,東海郡除了海上漁民外,從事農耕的青壯年,按照村子為單位,每日里要進行兩次操練。
一次在凌晨,一次在入夜,每次也不過半個時辰,操練內容也只是跑跑步,練練氣力,偶爾以木棍代替長槍操練一番。
韓家深知,在這個時代,國內國外,隨時都會發生戰爭,要保護好自己的土地和人民,就必須有一群身強體健的猛士,東海居民向來崇尚武力,所以一日兩練,非但農夫們能夠接受,亦能鍛煉他們的體魄,提醒著他們隨時要為保護自己的妻兒拿起刀槍。
“暫時減免一次,只是為了防備別有用心的人對我們韓家指指點點。”大宗主緩緩道:“這一次以珠代稅,要交上三千顆珍珠,不是小數目。玄昌,你盡快召集采珠人手,早日下海。”
“是!”韓玄昌起身恭敬道:“大宗主,那蕭同光此番前來,裝混賣狂,有他在瞎攪合,只怕會有些麻煩。”
“宵小之輩而已,他要裝瘋賣傻胡攪蠻纏,我便派一個古靈精怪的家伙看著他,看他能搗出什么鬼花樣來。”大宗主淡淡地道。
眾人都看向他,不知所謂的“古靈精怪的家伙”是指誰?
大宗主禁不住微微一笑,道:“韓漠那小子應該能看住蕭同光吧!”
“五少爺?”眾人一愣,韓玄昌也是一怔,皺眉道:“大宗主,漠兒還小,他……!”
“不小了。”大宗主搖搖頭,意味深長地道:“不過是年輕一些,你我不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嗎?讓他看著蕭同光,即使小孩子犯了錯,那也是可以原諒的。”
“漠兒最近不是要出海嗎?”韓玄昌又問:“是不是這次就取消了?”
“不必,采珠亦是要出海的。”大宗主平靜地道:“這兩日找個時間,讓他們去鎮撫軍一趟,都領上一個職吧。”
“是!”
“這一次,朝廷要三千顆珍珠,咱們韓家……至少要兩千顆!”大宗主陰著臉,冷冷地道。
韓家如果不趁這次機會暗中儲存珍珠,那還真是無能到家了,即使有昌德候曹殷和戶部左侍郎蕭同光坐鎮,韓家卻是不在乎的。
這里畢竟是韓家的地盤,韓家畢竟是發自大東海,大東海就是他們的根,在自己的根基做些動作,或許并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