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人皺起眉頭來,正色道:“明公,你這手下要動人,你莫非坐視不理?在這里動手,可是有煞風景之事!”
韓漠冷然一笑,并不多說,抬步上前,便要登舟,那陰陽怪調的家伙立刻叫道:“奶奶的,還真是打不死你!”一個箭步沖上來,竟是一拳便往韓漠的身上打過來。
這家伙似乎是老手,出手動作極快,干脆利落,而且力氣十足。
只是這樣的本事,在韓漠的眼中簡直是不堪一提,他習練《氣經》,五感增強,這家伙的出手在他看來,竟然是極慢,身體側閃,輕巧躲過,隨即探出右手,在那人的肩頭輕輕一拍,那人沖勢不減,但是方向卻已變了,面對孔雀湖,整個人沖出去,“噗通”一聲,竟是落到了湖里,那舟女頓時一聲驚呼,更是引來路人的觀看。
明如水轉過頭來,怒目而視,他手下那幾人對視一眼,便要沖過來,褐衣人已經沉聲道:“你們誰敢動手?”
韓漠卻是看見,自己手下的那幾名御林軍正迅速過來,如狼似虎,韓漠立刻搖頭示意,令他們不要靠近。
御林軍停住腳步,但是卻沒有退下,目光如狼,死死地盯在那幾名壯丁身上。
這幾名御林軍,任意一人出手,都可以將這幾名壯丁打的落花流水。
那幾名壯丁似乎也認識這褐衣人,被褐衣人沉聲一喝,一時間還真沒沖過來,面面相覷,更是回頭去瞧那明如水。
跌進湖里的家伙終是自己爬上岸來,全身上下濕透,狼狽不堪,氣急敗壞之下,還要向韓漠打過來,那明如水終于冷哼一聲,道:“還嫌丟人不夠?退下!”
那家伙恨恨不已,卻又不敢違抗明如水,只能怏怏退下。
就這一會兒工夫,似乎是看到這邊的狀況,又有一條船過來,靠了岸,那明如水轉頭看了韓漠一樣,冷哼一聲,上了后來的這條船,將手中的請柬遞過了那舟女,那舟女看了一眼,很恭敬地交換請柬,蕩起輕舟,便往湖中而去。
韓漠這才拱手向褐衣人笑道:“先生快請吧!”
那褐衣人也不再客氣,先登了舟,韓漠這才跟著上了去,小周雖然不大,但是七八個人還是能夠容納下的,所以即使是兩個客人同時登舟,卻依然顯得寬闊。
“兩位都是往氤氳舫,在湖那頭,站穩了!”舟女嬌聲提醒,滑動雙槳,木漿蕩開水波,泛起漣漪,輕舟便已離開岸邊,往湖中行去。
立于舟邊,白衣飄飄,雖然穿著并不似一般的文人長袖輕衫,但是韓漠的模樣,卻像極了一位很有修養的青年才俊。
韓漠和褐衣人一時間并沒有說話,只是極目遠望,看著湖上的風景,這樣的繁華景象,在燕國國內幾乎是難以見到的。
耳聞得畫舫中傳出的琴簫和鳴和女子婉轉悅耳的小調聲,更是隱隱瞧見畫舫中曼妙搖曳的身姿,若有所思,此景此景,韓漠竟是情不自禁地吟道:“孔雀無語話明月,家家臨水映紅妝。清風不知玉顏改,依舊歡歌繞畫舫,月明……人斷腸!”
這一首詞,字里行間,卻是道盡了歌女舞姬的艱辛酸楚。
褐衣人輕聲“咦”了一聲,轉過頭,有些驚訝地看著韓漠,卻聽那舟女已經道:“公子,你這首詞真好!”
韓漠笑道:“姑娘也懂詩詞?”
“奴家一個小女子,自然是不懂的!”那舟女咯咯笑道:“只不過在這邊聽得多了,哪些順耳還是知道的。公子這首詞……作的好!”
“姑娘過譽了。”韓漠笑道:“胡言亂語而已。”
褐衣人撫須笑道:“小兄弟過謙了,這可不是胡言亂語。十里孔雀湖,匯集無數文人雅士,但是能夠作出如此令人深思的詩詞,恐怕沒有幾人!”
韓漠“哦”了一聲,只是微笑道:“先生過于了。”隨即問道:“冒昧動問,先生與那位明公相識?”
褐衣人呵呵笑道:“小兄弟不是慶國人吧?”
韓漠點頭笑道:“先生看出來了。”
褐衣人也不多問,只是道:“若是慶國人,身在上京文壇,該當認識這位明公才是。這位明如水老先生,當年可是在御史臺做過官,不過如今已經辭官,安享晚年而已。只是他在文人圈子里,卻依然是威望極大,誰見了他,都要稱一聲‘明公’的。”頓了頓,才繼續道:“小兄弟可知我慶國文人之中,哪一位是最出色之人?”
韓漠笑道:“慶國第一才子之名,響遍天下,那自然是唐淑虎唐公子了!”
褐衣人微笑道:“不錯,這位明公,當年可是唐淑虎的先生,很多人都知道,唐淑虎年少時,可是在這位明公的門下讀了幾年書。能夠擁有唐淑虎這樣的弟子,而且又是御史臺退休官員,你說這位明公在文人中的地位能不高嗎?”
韓漠愣了一下,這才知道,方才那位傲慢無比的老者,竟然是唐淑虎的老師。
只不過從心胸來看,這位老師卻是比不上他那位弟子了。
孔雀湖十分寬闊,雖說輕舟的速度很快,但也是好一陣子才到得湖中央,韓漠望著湖上分落四處的幾艘畫舫,不由問道:“姑娘,你所說的氤氳舫,又是哪一艘?”
那舟女笑道:“公子是頭一次來孔雀湖嗎?誰都知道,孔雀八舫,氤氳獨四,這話你沒聽說過?”
韓漠搖搖頭,“我初來乍到,還真是不知道!”
舟女道:“那公子一定是唐先生的貴客了。”抬起玉臂,芊芊細指往不遠處一指,“公子你看,那便是氤氳舫了。孔雀湖上八艘畫舫,其他七艘畫舫都只有三層,惟獨這氤氳舫有四層!”
韓漠終于瞧見,就在前面不遠,竟是真的出現了一艘四層樓閣的畫舫,雖然比之其他畫舫只多出一層,但是這多出的一層,卻讓氤氳舫多出許多的氣勢來。
如同其他花房一樣,這艘氤氳舫亦是樓閣建造,就如同在湖中建起的四層大雅閣,畫舫的船頭和船尾,都建有八角小亭,整個畫舫亦是點綴的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你怎知我是唐先生的貴客?”韓漠有些好奇問道。
那褐衣人終于笑道:“小兄弟,你莫非不知,這氤氳舫今日是被唐先生包了下來,除了唐先生的客人,其他人便是有黃金萬兩,那也是登不上氤氳舫的。”
韓漠這才明白過來,含笑道:“原來先生也是前來赴唐公子的宴會!”
這輕舟速度快起來,很快就靠近那氤氳舫,韓漠卻已經清楚地看見,唐淑虎此時正站在船邊,遠遠低就拱手笑道:“韓兄如約前來,淑虎三生有幸!”
輕舟靠近,從畫舫上已經搭上了木板,韓漠取出一塊銀子,大概四五兩重,遞給那舟女。
那舟女忙道:“這……太多了……!”
韓漠只是淡淡一笑,將銀子放在舟女手中,低聲道:“謝你夸我詞作的好。”并不多言,上了木板,走到那畫舫上,唐淑虎已經親熱上前來,拱手道:“韓兄,我還真擔心你不會過來呢!”
韓漠笑道:“唐兄盛情相邀,我怎敢不來!”
褐衣人此時也已經上了畫舫,唐淑虎又拱手笑道:“關老板,你可終于到了。韓兄,你怎么和關老板碰在一起了?你們莫非相識?”
韓漠和褐衣人互相看了一眼,韓漠笑著搖頭道:“初次相見,只是在岸邊巧遇,這才同舟而來。”想著唐淑虎稱呼這褐衣人為“關老板”,韓漠心中跳了一下,拱手向褐衣人道:“不敢請教先生大號?”
唐淑虎已經笑著介紹道:“這位是淑虎的棋友,棋術高超,韓兄若是有機會,倒可以與關老板在棋藝上切磋一番,必有收獲。是了,關老板乃是關氏貿易行的大東家,那可是當今天下最有銀子的人物了,天下商脈,有半數是掌握在關老板的手中!”
韓漠怔了一下,原來眼前這褐衣人竟然就是關氏貿易行的大東家,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那就是關少河父輩的人物了,卻不知道是關少河的父親,還是關少河的叔伯。
韓漠也知道,文人素來不恥于商人為伍,雖然偶有接觸,但是文人的骨子里還是瞧不上唯利是圖的商人,此時也明白過來,為何在岸邊,那位明如水對關老板滿是不屑之態。
但是從唐淑虎和關老板的表情看來,二人倒是深交,由此卻也可見唐淑虎并無歧視商人,心胸倒也豁達,而能夠讓唐淑虎視為朋友,這位關老板恐怕不是只會經商那么簡單,在文采方面,也必然有著過人之處。
“關浩峰!”關老板再一次向韓漠拱手,含笑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韓漠也是拱手:“燕人韓漠!”
關浩峰眼中劃過驚異之色,顯得很是意外,“你……就是韓漠?”
唐淑虎已經笑道:“關老板該聽說過,這位就是燕國副使韓漠,那首《明月幾時有》,便是出自韓兄之手了!”
關浩峰點點頭,滿含深意地看著韓漠,笑道:“早有耳聞,早有耳聞,今日得見韓副使,當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笑容之中,竟是帶著三分親切,甚至有一絲恭敬。
輕舟上的姑娘一時間并沒有離開,看到唐淑虎竟然對那位出手大方的白衣公子十分熱情,卻是驚訝無比,原來這位白衣公子竟是一位大人物。
只不過這樣謙和的大人物,卻是很久都沒有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