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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七章 四道密函

  乾心殿內,皇帝此時身上覆蓋著一層薄霜,臉上宛若天山冰雪,坐在龍椅之上,一動不動,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樣,他的眼眸子深處充滿著難以掩飾的痛苦之色。

  易空霆兩手握著他的手腕子,勁氣如洪水般進入皇帝的體內,而易空霆的臉色此時愈加的蒼白,身體甚至有些發抖。

  良久之后,皇帝身上的寒霜漸漸散去,易空霆終是松開手,整個人竟是無力地軟倒下去,大口喘著粗氣,面無人色。

  皇帝艱難起身來,上前扶起易空霆,“老易,你怎樣?”

  易空霆掙扎起身來,顫聲道:“圣上,老奴無事。你……你現在如何?”

  “這是第三次發作了。”皇帝扶著龍案緩緩坐下:“十六個時辰發作一次,朕就像全身都被寒冰封住,不能動彈,寒入骨髓。”他凝視易空霆,問道:“老易,你的功力是否又耗損不少?”

  易空霆苦笑道:“老奴無能,圣上的寒癥一次比一次厲害,這一次老奴比之前兩次更為艱難,十成功力,如今剩下不到兩成。”他一臉悲傷,“圣上,若是能為圣上祛除體內寒毒,老奴便是耗盡功力,那也是歡喜。可是……可是老奴無能,只能暫時為圣上擋住寒毒。”他臉上肌肉抽搐,“可是……可是十六個時辰之后,寒毒再侵,以老奴僅剩的功力,只怕無法再度過一次難關。老奴已經去過花廳一趟,找過毒藥高手,可是圣上這種癥狀,竟無一人見過,甚至……都不曾聽說過!”

  皇帝輕輕拍了拍易空霆的手臂,溫言道:“你已經盡力了。朕早就說過,他們既然處心積慮要取朕的性命,就絕不會給朕留下自救的機會。”

  “若是昌德候和秀公主能在宮中,以他們的本事,定能為圣上擋住下一次寒毒。”易空霆悲聲道:“只是侯爺如今遠在慶國,公主身在紫藤谷,就算現在去傳召,十六個時辰之內,也定然是趕不回來的。”

  皇帝似乎對此并不在意,擺擺手,問道:“那幫學子是否已經鬧到韓玄道那里?”

  易空霆點頭道:“如今整個京城的人幾乎都以為蘇子文三人是被韓玄道派人所殺。雖然其中少不得有人懷疑,但是只要那些讀書人相信此事是韓玄道所為,那么天下很快就會傳遍。韓玄道假仁假義之名,也定會傳遍宇內,人神共憤。失了讀書人的心,就等于失了民心,若是民心大失,他韓玄道便長不了!”

  皇帝輕嘆道:“蘇子文三人鼓動學子怒罵韓玄道,這突然間三人都遇害,那么眾人第一個想到的兇手自然就是韓玄道了。”搖頭道:“這三人也算是滿腹才華膽魄十足之人,若是太平盛世,定然是國家的棟梁之才……哎,可惜了……!”他輕撫著頷下的胡須,緩緩道:“朕一直在想著此事,等待已久,本想以此重重打一打韓玄道的氣焰,可是……世事難料,這只怕是朕最后一次與韓玄道交手了……!”

  “圣上,這些已經不必去管,如今最緊要的是你的身子……!”易空霆老淚縱橫。

  皇帝擺手笑道:“事已注定,反倒不必多牽掛了。”頓了頓,輕聲道:“老易,朕現在有幾件事情要你去辦,你答應朕,一定要辦好!”

  “老奴粉身碎骨,也定會完成圣上旨意!”

  皇帝從袖中取出三份密函,遞給易空霆:“這里有四份密函。一份是給韓玄齡的,一份是給曹殷的,一份是給趙夕樵的,還有一份是給秀兒的,韓玄齡、趙夕樵和曹殷這三份,你派親信送去,當面呈交,至于秀兒這一份,你立刻動身,親自前往紫藤谷交給秀兒。”

  “圣上!”易空霆大吃一驚:“秀公主的密函,老奴派人送去就是,這個時候,老奴怎能離開你身邊?”

  皇帝搖了搖頭,正色道:“老易,朕現在是對你下最后一道旨意,你若不從,便是抗旨。”隨即輕嘆道:“老易,朕現在已經想明白,他們心思之毒,殘酷無比。朕身上這種寒毒,定是他們苦心研制出來,取朕性命自然是最終目的,但是給朕服下這種毒藥,還另有所圖,你是否明白?”

  “圣上是說……順便要對付老奴?”

  皇帝微微頷首:“不錯。你在朕身邊這么多年,一直深藏不漏,沒有幾個人知道你的武功高低。朕相信,他們只怕也不清楚你究竟有多強的武技。”

  “那為何要順便對付老奴?”

  “這就是他們做事謹慎了。他們雖然不知道你武技深淺,但是為了萬全,還是設下了這個陷阱。”燕帝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他們知道,只要朕寒毒發作,你時刻跟在朕的身邊,若是武技高強,必定會出手相救。可是每次助朕抵擋寒毒過后,都要耗去你極大勁氣,以你的武道修為,也只能為朕抵擋三次寒毒發作,如今你的武功十成去了八成,這便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易空霆眼中顯出怨毒之色,聲音尖細:“圣上,韓玄道心如毒蝎,老奴這就拼了性命,前去取他人頭!”

  燕帝搖頭嘆道:“老易啊,你怎么還不明白,他耗損你的勁氣,就是為了防止你前去刺殺于他。他摸不透你的武功,也正因如此,才會對你有恐懼之心。如今你這個樣子,豈能是他的敵手?韓玄道乃是我朝第一巨奸巨陰之人,朕……終究還是敗在他的手中。”他眼中顯出冷厲之色:“老易,朕只怕他已經安排人盯住了我們,你就算想出宮去找秀兒,也未必是容易的事情!”

  易空霆厲聲道:“圣上,事到如今,老奴就是拼死也要將這幾份密函送出去!”

  燕帝沉默片刻,終于道:“朕今夜召韓玄道入宮,你今夜出宮!”他伸出手,握住易空霆蒼老的手,溫言道:“你我名義上是君臣,實則是摯友。朕這些年,也多虧了你,如今朕將這最后的大事交托于你,還望上天憐憫,能夠幫助朕一次!”

  易空霆跪在地上,悲泣道:“老奴跟隨圣上十多年,深受圣上隆恩,老奴在此立誓,等到老奴完成圣上吩咐的事情,必定要摘下韓玄道的人頭!”

  燕帝平靜一笑,忽地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來,那是一只金鎖。

  輕輕地撫摸著金鎖,燕帝的臉上滿是溫柔之色,他望著殿中的銅鶴,又四下里看了看,終于道:“老易,朕還記得,丫頭小的時候,朕在這里批閱奏章之時,她便在這殿中東躲西藏,嚷嚷著要朕陪她捉迷藏。朕雖然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但是朕卻每次故意花上很長時間去尋找,因為朕知道,朕尋找的時間越長,丫頭就會越開心!”

  易空霆自然知道皇帝口中的“丫頭”是指誰。

  那是已經“遠嫁”慶國的霜公主。

  “小公主可愛乖巧,小時候喜歡跟著圣上。”易空霆輕聲道。

  “朕很想她!”皇帝輕輕道:“朕真的很想她,她獨自一人在慶國,不知道過的好不好?她晚上睡覺,喜歡做噩夢,如今不知道是否還那樣?”

  易空霆聽著皇帝柔和的語氣,老淚縱橫不止。

  “這是她出生的時候,她的母親給她戴上的金鎖。”皇帝輕輕撫摸著金鎖,“從小到大,她一直戴在身上,直到遠嫁慶國,她才留給朕做一個念想。朕從那天開始,就一直放在身邊,夜深人靜之時,都會拿出來看一看……!”他將金鎖遞給易空霆:“老易,如果有機會,你去看看她,將這支金鎖交給她,你告訴她,朕……想她!”

  易空霆顫抖接過金鎖,小心翼翼收入懷中。

  皇帝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閉上雙目,柔聲道:“你先下去準備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易空霆緩緩起身來,凝視著皇帝蒼白的臉孔,終是躬著身子,緩緩退出了乾心殿。

  春夜如水。

  御花園內已經是春意盎然,花兒雖未到綻放時節,但是園中的奇葩異草卻已經生長出來,空氣中混雜著清香之味,沁人心脾,令人心醉。

  草木錦簇的御花園,今夜卻顯得極其安靜。

  御花園有一汪小池,池水清澈,里面還有金鯉游動,大紅燈籠的燈光照射在池面之上,將金鯉蕩起的池水照射的波光粼粼。

  皇帝一身大紅龍袍,頭戴金冠,背負雙手,立于池邊,他極力地讓自己的身體站的筆直,棱角分明的臉龐面無表情。

  當他聽到身后隱隱傳來的腳步聲,眼角便即跳動了兩下。

  今夜御花園宵禁,諾大的御花園,沒有一名宮女太監,也沒有一名護衛,空空曠曠,只有大燕國的一代帝王靜候在池邊,等候著他今夜對弈的對手。

  不遠處的亭子里,早已經擺下了棋局。

  腳步聲漸近,很快,皇帝就聽到韓玄道的聲音鉆入耳中:“臣韓玄道叩見圣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沒有回頭,只是負手于后,淡淡道:“萬歲萬歲萬萬歲?韓愛卿,這句話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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