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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蘇醒的記憶

  日照寺和容徽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她在大辰界時,曾去過佛門圣地,那里處處生機,佛光滿天。

  此處除了大雄寶殿尚有佛光之外,四處陰森森的,猶如森羅地獄門。

  兩側雕刻的佛陀寶相也變得面部可憎,慈悲面化作羅剎臉。

  容徽走得很慢,很慢。

  邊走,便偷偷看明修眉間的朱砂印,越看越覺得刺眼。

  “已經到盡頭了。”

  明修小聲提醒。

  日照寺依山而建,后面是巍峨高山,一條綠水河蜿蜒的繞穿寺而過,就像一條碧玉帶,將寺廟一分為二。

  容徽漫步走進涼亭,坐在經風吹日曬變得陳舊不堪的石凳上,仔仔細細打量明修。

  他看起來很年輕,猶如二十少年,眉宇間盡是淡然平和,好像動情不動情對他都沒什么影響,隨遇而安,泰然處之。

  容徽看了半天,終于開口。

  “你什么時候死的?”

  明修怔了怔,“兩百年前。”

  容徽又問,“肉身在哪兒?”

  明修淡淡一笑,“已化為一杯黃土。”

  佛門弟子,修證佛法成就者火化后出現的舍利。

  明修以泉火自焚,留下的舍利被放在日照寺下,鎮守方行云。

  泉火之刑便是將活人燒死的酷刑,在極度痛苦中重生,加之他是佛修,善緣累計,神識得到百倍加強,才能繼續鎮守方行云,度化封神學院的怨念。

  容徽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沉默半天,開口道:“開門見山的說。

  當初以幫你看破情劫為由接近你,是為了日照寺里的這方蓮池。

  我從旁人哪兒得知此處有佛印金蓮蓮池,想用它清除鳳凰蛋的戾氣,讓枯萎的金蓮重生。”

  容徽修無情道,自己都不懂什么情愛,一切都只是借口。

  明修淡淡道:“我知道。”

  “我騙了你,愿意承擔因果。”

  容徽寒冰碾碎的雙眸定定的看著一派淡然的明修,淡漠道:“你救了我,想要什么回報,盡管提。”

  在她能力范圍內,容徽赴湯蹈火也會幫他完成。

  “容曌女仙與我佛有緣,我不需要什么報酬。”明修嘆息一聲,“都是緣分。”

  容徽心里揣著事兒,心里很亂。

  看到明修眉間朱砂印的時候。

  容徽就明白,明修動情了。

  對象是小徒弟。

  容徽腦子一片空白。

  才一兩個月沒看穩,就變成這樣。

  容徽所料未及。

  涼亭內氣氛很尷尬。

  兩人相顧無言。

  “明修,你知道我和顏回都修的無情道。”容徽認真道:“你的劫,我們無能為力。”

  明修失笑,沉默著,佛珠轉動得很快。

  “我不是古板固執之人。”

  容徽見他神情低落,施施然站起來,“無情道這條路非常難走。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

  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

  除非天賦異稟之人。

  否則每個無情劍道劍修都要在情字上走一遭。

  故而無情劍道多極端。

  此極端多為殺夫證道,殺妻證道,殺友證道。

  斬除心系之人對自己的干擾,影響,猶如斬斷后路。

  從此以后一往無前,追逐心中之道,逍遙一生。”

  容徽深深地嘆了口氣,“你要是活著,是石頭木頭還是精怪,只要顏回對你有意,我都不介意。

  他渡過情劫之后,那些與他有過羈絆的人都不是徹底消失,還有來世,必有大福報。

  可是你已經死了。

  不能再死。

  道修今生,佛修來世。

  倘若你因顏回身死道消,天譴必將落在他身上。

  顏回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舍不得。”

  小徒弟上一世眾叛親離,為自己擋天劫而亡,灰飛煙滅。

  容徽一定要保護小徒弟周全。

  明修轉動佛珠的手忽然一頓,笑起來,“容曌女仙多慮了,顏回對我不過兄弟之情,并未有多余的想法,我動情是我自己的事,與他無關。”

  明修寂寞了幾百年。

  生命里突然闖進那么一個給一成不變的世界增添色彩,變得生動的人,難能不心馳神遙。

  “行吧,我也不懂。”容徽從未碰到過這樣的難題,無解的難題,“我感應到日照寺下面有很厲害的東西,敢問是什么?”

  日照寺下面的東西給容徽很熟悉的感覺。

  非常非常熟悉。

  刻進靈魂的熟悉。

  “蓮池下的血海地宮中封印著來自蓬萊閣的鬼修。”

  明修見容徽無可奈何的樣子,沉重的心情不知怎么變得輕松起來,只覺得這位腳踩尸山血海的無情道劍修在情愛方面單純得可愛,他原以為容徽要義正言辭的訓斥自己一番,沒想到她竟是生自己的悶氣。

  岔開了話題,容徽覺得好受許多,她忙問:“說下來歷。”

  明修細細地將封神學院最后一屆院長運來三根天柱,將其打造成煉制幡鬼之地開始,娓娓道來。

  容徽不解道:“費這么大的力氣弄陰陽香爐聚靈陣僅僅是為了煉制幡鬼,我不信。”

  蓬萊閣沒必要在小辰界弄這么大陣仗。

  “自然不是為了煉制幡鬼這么簡單。”

  明修望著灰沉沉的天,將數百年查到的資料全抖出來,“封神學院是唯一一處通往海外仙山瀛洲島之路。

  瀛洲島藏匿于海市蜃樓之間,每年八月十五這天會在海上顯現。”

  瀛洲,蓬萊,方丈是三座海外仙山,其行蹤飄忽不定,有緣人才能看見。

  其中,蓬萊仙山已淪為蓬萊閣鬼修的老巢。

  瀛洲在小辰界。

  唯有方丈無人可知。

  容徽問道:“瀛洲島上有什么他們需要的?”

  蓬萊閣大費周章,瀛洲島上一定有他們要的東西。

  “龍骨。”明修僧袍翻卷,一條金光閃閃的巨龍之骨浮現在半空中,“瀛洲島上有一座青銅門,門后面藏著龍骨,傳聞它是盤古大神坐騎神龍的脊梁骨,威力無窮。

  蓬萊閣鬼修在此處煉制幡鬼,想金屬樓臺先得月。

  青銅門打開后,讓幡鬼與神龍龍骨融合,將其煉制成為威力無窮的無上神兵利器!”

  容徽看著空中那條神龍脊梁骨,碧海神龍法相忽然劇烈顫抖,她感應到,那條龍骨和自己體內的法相龍骨本為一體。

  容徽心潮澎湃,她心中生出強烈的渴望。

  渴望拿到龍骨!

  “蓬萊閣這么大費周章,肯定是想把龍骨做成神器。”

  神器所蘊含的力量比仙器高千萬倍。

  容徽一生只見過兩件神器。

  一件是山河鑒。

  另一件是縹緲幻府掌門人的掌門印,聽乾坤。

  容徽收斂激動的心情,“你鎮守的蓬萊閣鬼修叫什么名字?”

  蓬萊閣想煉制神器,至少會派遣長老級別以上的人來。

  明細不知她為何那么問,誠實道:“他叫方行云。”

  此言一出,容徽如遭雷擊,她的面色一剎時地變了灰色。

  腦海中好像有一把鎖,突然打開了,封存的記憶如洪流般涌入容徽的腦海中。

  容徽失神版半天,寒冰碾碎的雙眸睨著明修,“再說一次,他是誰?”

  “方行云。”

  洶涌磅礴的戾氣鋪天蓋地而來,日照寺被籠罩在殺氣騰騰的煞氣中,霎時間狂風大作,粗大的閃電劈下,聲勢浩大,猶如萬馬奔騰,這種雷霆萬鈞的殺意,連大地都為之震顫!

  封神學院中的弟子們驚恐的凝望那恐怖的殺意,害怕的縮成一團,靈魂都在顫抖。

  明修望著雙目血紅的容徽,她胸前不知何時出現了那把令人看一眼如墜冰窟的黑紅命劍,連忙結印,“容曌女仙,靜心凝神,別沖動。”

  她剛祛除戾氣,好不容易醒過來。

  再動怒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方行云滅我國朝,屠戮我全族,我為何怒!”

  她記起來了!

  關于方行云的一切!

  容徽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仇恨和怒火在她里燃燒,她抓住還未成型的黑紅命劍,順著感應沖到蓮池旁,“噗通”跳進血水里。

  在休息的李顏回嚇了一大跳,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見容徽被蓮池下的血海地宮彈出來,直挺挺的摔在青石板上。

  “怎么了。”李顏回忙將她抱到軟塌上,“明修,我師父受什么刺激了?”

  明修心思通透,只道:“想起了不好的過去,氣急攻心,昏迷了。”

  容徽手里死死的抓著命劍,雙唇抿成一條線,層層冷汗從額頭上冒出,她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過去,眉頭擰成一團,猙獰的表情看起來極度痛苦。

  混沌中,容徽撐開疲憊的眼,她茫然的望著白茫茫的空間,什么也看不見,聽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突然出現。

  “我看你們能藏到幾時,她是天命之子,注定要修仙,爾等凡人不要不識抬舉!”

  容徽看不見那人的樣子,也感應不到他在哪兒,聽見這番言論,不由冷笑:“什么狗屁天命之子,人家愛修就修,與你何干?”

  那聲音仿佛沒聽到容徽的話,繼續道:“你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容徽最討厭強權壓人,她喚出流云握在手中,可手中傳來的觸感卻與平時不同。

  不是流云。

  容徽低頭一看,掌心不知何時出現一柄看起來像劍,實則是扁扁的棍子一樣的東西。

  黑紅靈霧包裹著劍身,容徽看不清它真正的樣子,卻能感應到那劍與自己魂魄糾纏,劍身上的靈霧,隨著呼吸律動。

  “命劍?”

  容徽握住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劍,想了想,腦海中實在沒這段記憶。

  修士修煉命劍的風險極大,稍有差池便粉身碎骨。

  這把命劍很顯然是自己的。

  但是,為何她從未感應到?

  思索間,那個聲音冷如寒冰,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滅了。”

  容徽心里咯噔一下,“不許滅!”

  命劍揮出。

  只聽“咔嚓咔嚓”幾聲。

  白色的混沌空間被粉碎。

  一個戰火滿天,血流成河的古城赫然出現在容徽眼前。

  兩個身著華麗的男女被高高的掛在城墻上,繩索勒緊了他們的脖子。

  “父王,母后!”

  容徽瞬間明白,這是她的記憶,是被封存的一段記憶。

  容徽雙目赤紅,整個人發了瘋似的沖過去!

  名字是虛無縹緲的記憶,容徽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顫栗。

  她記起來了。

  上一世她還未被師父找到,上縹緲幻府修行之前是亡國帝姬。

  而滅她國朝,屠殺全族之人是方行云!

  當時年幼的容徽躲在法陣中沒有被找到,透過指甲蓋的洞,她看見帶著蓬萊閣屠戮國朝百姓的方行云。

  容徽握著命劍,心如絞痛。

  但是她年幼,在地宮中找到淬煉命劍的方法,無師自通的開始修行,險些走火入魔,后來被師父帶上縹緲幻府。

  師父封了這段痛苦的記憶。

  但對蓬萊閣鬼修的仇恨一直埋藏在容徽的心底,她本能的排斥,憎惡蓬萊閣,戾氣極重。

  選擇無情道后,戾氣越來越重,腳底的尸山血海在大辰界慢慢累積,最后成了現在這樣。

  “方行云!”

  容徽厲聲呼喊這個令她恨之入骨的名字,猛地睜開眼。

  “師父,師父。”

  李顏回焦急用靈力給她療傷。

  當他看到血紅的雙眸時,嚇了一大跳。

  李顏回拍拍胸口,“師父,你清醒了嗎?”

  容徽緩緩地坐起來,她握住尚未成型的命劍,冷聲道:“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

  靈力不濟,必須緩一緩。

  好好做計劃。

  慢慢來。

  上一世師父告訴容徽,飛升后就能找到方行云。

  因為,方行云已經得道,成了鬼仙。

  那時候她還很年幼,記住了方行云的名字。

  后來師父封印容徽那段記憶,告訴她,她是一個亡國帝姬,讓她好好修行。

  因記憶被封。

  容徽根本不記得自己有命劍這回事。

  仙劍換了一把又一把,沒有一把稱心如意的。

  容徽的師父是得道之人。

  若非機緣巧合,容徽死里逃生,又在封神學院中感應到了年幼時恨之入骨的鬼修氣息,逼出了命劍,她飛升之前,絕對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命劍。

  “師父,你這把劍.......”李顏回見師父神色不對,關心道:“要不收起來吧,過去的已經成為過去了。”

  容徽一寸一寸摸著被自己忘了數百年的命劍。

  劍身微微震顫,仿佛多年老友,安撫她悲愴的情緒。

  最后回歸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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