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小金烏牛皮吹得恁大,可有相當的本事吃下這萬年靈力?”
月中飛出一男一女,衣袂飄飄,乘風而來。
說話的正是那名背生長翼的男子。
他羽翅一收,落在小金烏面前,帶起云卷云舒,縹緲不定。
小金烏不悅地瞄了他一眼,板著臉向兩人拱手:“飛廉風使,望舒月使。”
他道破二人身份,織影入鄉隨俗,也向他們見禮。
飛廉擺擺手:“莫來這些虛禮,繁瑣無趣!”
直率干脆,織影不免心生好感,唇際浮起三分真切笑意。
她一眼望見飛廉身后眉眼如月清冷,翩若驚鴻一瞥的望舒,覺得月里嫦娥也不及她的綽約風姿。
不由贊嘆:此顏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吶!
“司云殿什么時候多了個影部神女?”飛廉望向望舒奇怪道。
云族各掌部神女在辦公的司云殿后面各有一處供以休憩的殿宇,影殿里住的便是影部神女。
織影欲答,被小金烏搶先一步:“她今晨日升方得化形,帝君與元君親賜神名神職,還未上任,諸多事宜不清,得過段時日才能與眾神相見。”
飛廉笑聲爽朗:“哦?所以你小子就欺她不懂花族事務,肆意造謠萬年雪藕富有奇效?”
小金烏臉一陣青一陣紅,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飛廉是出了名的愛管閑事,他多嘴替她解釋什么呀?
而回過味兒來的織影板著臉對小金烏怒道:“你騙我有意思嘛?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要我做什么直接說就是,騙我做什么?”
“織影,你沒事兒吧?”曲覓匆忙趕來拉著織影的手問,衣帶松松的,露出半截纖白的鎖骨。
織影搖搖頭,指著小金烏道:“他撞傷了腦袋,曲覓姐姐可有藥?”治好了就趕緊走吧!
且不管曲覓是否有藥,也不管飛廉嘴角飛揚的笑意,小金烏已是面黑如炭,瞪著織影咬緊了牙。
他怕一個沒忍住咬死這個臭丫頭,有她那么說話的么?什么叫他撞傷了腦袋?還是想說他撞傷了腦子?!
曲覓看過去,小金烏額頭正中鼓起一個圓潤碩大的包,頭發蓬亂如草,一雙燦金的眼瞳里泛著火光,明顯是壓抑著火氣。
但,她在意的不是這個。
“太陽神一族早不與司云殿往來,閣下現身影殿有何貴干?”曲覓將織影護在身后,質問小金烏。
小金烏忍不住要吐血三升,他就不該想著和她同是初登神籍,來看這臭丫頭!沒討著好不說,還被人懷疑別有圖謀。
他勾唇冷笑:“云族添人,來瞧個熱鬧,沒看清門,撞個正著。治傷就不必了,炎光殿還不缺這點兒靈藥。打擾之處,還望見諒。”
然后斜眼看向織影,咬牙切齒道:“小丫頭,好好修習術法,咱們皆是初登天道,日后要多多切磋,共同進步。你說是么?”
看著他眼底射來的兇光,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灼燙,織影卻打了個寒顫,忙不迭地點頭。
曲覓自然聽出了他的話里有話,只是不明發生了何事,唯有先將小金烏趕走,再細問織影。
她抬手送客,小金烏卻一言不發,轉身化作一只三足金烏飛走了。
他飛遠后,織影遮眼的手掌張開一條縫,看著變成米粒大小的金光,輕聲囁嚅:“夜里還是月亮好看些。”
飛廉當即哈哈大笑,一手指著織影對望舒說道:“這小神女有意思。她說得不錯,夜里月最美!”
望舒唇際微不可見地提了提,看向織影和曲覓,不咸不淡地說:“夜深叨擾,這便不留了。”
說著就拂袖向月,翩然而去,飛廉亦同去。
織影眸光閃亮,不成想還能親見一回嫦娥奔月。
雖則這個“嫦娥”性子冷了點兒,但那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風華,絕不是電視劇里威壓特效能做出來的。
來到這里,她的眼睛最有福氣。俊男美女遍地走,哦不對,是滿天飛,還能瞧見三足金烏這樣傳說中的物種。
這個世界委實神奇。
織影如此喟嘆,曲覓輕咳兩聲,將她拉回神來,嗔她一眼,正色道:“小金烏來你這兒做什么?”
織影一愣,便把事情簡述一遍。
曲覓真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就這樣惹了小金烏,憑著一朵云和影殿結界……她該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么?
“你這一時之氣,算是與小金烏結上了仇。”曲覓思索一番,一時實難想出好辦法,便索性道,“這些日子先在司云殿將一應云務熟悉熟悉,待這陣風頭過了,再出去。”
一個小金烏,還不值得讓司織大人出面。
織影頓時耷拉了腦袋,早知道就不圖這一時之快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織影只好留在司云殿,跟著曲覓學習處理云務。
從曲覓繁瑣的話中,她勉強理出司云殿的職工體系。
司云殿有主神一名,掌印一名,下有五掌部,分別是影部、霞部、音部、錦部、虹部,再有一眾仙侍仙娥,若干精靈。
先主神洛霞隕落后,司云殿由掌印司織主事。
曲覓掌著音部,與樂神族交接。
至于織影所任的影部神女,則與幽冥之神與霜雪一族有關。
受紅塵濁氣相侵,人族生出貪嗔癡三毒,怨氣叢生,這些直接反應在影子上頭,人死后歸于幽冥之境,渡忘川洗前世舊念,而這些帶著三毒濁氣的前世舊念則會流回冼云池,得到凈化后,方可再次成影。
因而影部神女唯云族可清三毒的五彩華云不任,千年前,前任影部神女似錦隕落,影部神女一職空懸至今。
所以影部神女可謂責重任艱,織影表示鴨梨山大,手掌攪著冼云池里的云,在心里哀嘆——她怎么就穿到這朵五彩華云身上來呢?
※※※※※
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
三個月以來,曲覓把織影關在司云殿里學習如何從外界噬取靈氣納入己用,如何用意念馭云,如何催云化雪化霧化冰,還有天界最基礎的幻物易形,袖里乾坤之類術法。
織影每日忙得不可開交,累得筋疲力竭,回了影殿倒床就睡。
好在她學得快,又勤奮,在通過司織的術法考核后,織影就這么上任了。
授印那日,織影一頭如瀑青絲盡束在錦部神女所織的云錦發帶中,她穿著司云殿掌部神女的雪色云紋衣,肅容執禮跪在大殿。
待掌印的司織頌完贊詞,她再拜過司云殿先主神的神位,接過司織所授影落印和云族同僚的祝詞,即正式成為司云殿的一名掌部神女,之后影殿各仙侍仙娥以及若干精靈前來拜見新任掌部神女不提。
當晚日隱月升,織影躺在影殿后殿的觀景臺上看星星,聽一旁仙娥稟報天界各族送來的賀儀。
東華帝君的碧靈鑒,金母元君的不老丹,風使飛廉的定風珠,霜雪神未艾的雪魄草,皆是往日各族送給新任神族的定例,唯有戰神族雎略與太陽神族小金烏送的不同。
雎略送的是一柄長劍,劍長三尺兩寸,寬一寸,薄格圓徑,劍身上鐫著滄巫二字,整柄劍散發著水一般的柔和光澤,隱隱透著一絲凌厲。
而小金烏送的,仙娥支吾其詞,織影坐起來,看著她手里捧著的金匣子眼睛瞪得溜圓,他竟然送了她一整株蓮!
從花葉到根莖,雖只是縮小版的,也足以讓她驚愕出聲。
她將蓮花拿出來,指尖送出一道靈氣注入其中,蓮花立時膨脹數倍,織影捧著蓮花笑得如花般燦爛。
這些天她不是吃辟谷丹,就是喝曲覓做的仙露,至于她那日應承的干的,竟然是拳頭那么大的辟谷丹。
織影當時就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之后她再也沒讓曲覓給她做吃的。
此刻看著粉嫩的花瓣,織影覺得心里很是熨帖,胃里也暖和起來。
歡喜過后,織影揉著花瓣,腦子里是深深的疑問:她跟小金烏結了仇,他送自己一整株蓮是什么意思?是想與她盡釋前嫌,還是什么別的?難不成他在里面放了什么“東西”?
織影想不出來,于是去問住在音殿的曲覓,彼時她正和樂神族的嶧陽切磋琴藝。
見織影一身隨常輕衣過來,嶧陽將琴收進袖里乾坤,對她寒暄幾句就告辭離開音殿。
曲覓問她何事,織影就把小金烏送禮一事說與她,她聽了笑道:“太陽神一族雖則傲氣,但也算磊落。他若真要做什么,必然是直接來尋你,斷不會在賀儀里做什么手腳。你若不放心,鎖在箱子里就是了。”
織影躊躇不決,喃喃道:“蓮藕蓮子要鮮嫩的才好吃……”
于音樂上天賦超凡的曲覓耳尖地聽見了,她用手里作琴弦的冰蠶絲敲了下織影的嘴巴,忍俊不禁:“說起來你我同族,怎的我就沒你這樣貪嘴?”
織影碰了碰嘴唇,心道:我又不是真的神女,人貪嘴不是很正常嗎?
“那我這就回去把蓮藕燉了,回頭給你送一份兒來!”織影說著就起身回影殿。
曲覓叫住她,從袖子里翻出一方錦帛給她:“你還未學炎火訣,下次你送東西來的時候,我再檢查。”
這些日子,她也算是將織影的性子摸透了。
織影天賦極高,喜歡有用處的法術,是以曲覓常在她想要做什么的時候就教她相應的法術,或者著意引導她學習,此刻亦是如此。
曲覓話音一落,織影愣了下,暗罵一句失算,就接過錦帛走了。
回到影殿,織影趕了侍立的仙娥,坐在觀景臺一側的亭子里,隨手幻了爐子罐子,又召來一朵云捏碎,照著錦帛上的心法施展炎火訣。
也不知為何,靈氣在她意念化形的那一瞬如水蒸騰,消失不見。織影一連施了十余次,次次如此。
織影怒了,腦海里反復默念炎火訣心法。她就不信,蓮藕放在手邊,她還喝不上藕湯!
她盤膝而坐,匯聚靈力,想著火焰的模樣,再將靈力催化成形,而后一小簇白色火焰在指尖跳躍,像一朵隨風而動的尖尖小荷。
織影微笑,總還是有成果的,然而她心頭一松,再一眨眼,火焰霎時幻滅。
再試一次!
這一次,織影指尖的火焰燃了十剎那,司云殿沒有木柴,這點兒火焰遠不夠她燉藕的,于是織影又練習了數百次。
直到月落參橫,織影指尖的火焰終于可以維持兩個時辰不熄,只是此時她的靈力已然用盡,不能再使炎火訣燉藕了。
織影遺憾地嘆了口氣,明晚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