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嫻輕手撫上眼睛上的白綢緞,席地而坐,毫不在意地上的臟污。
寬大袖袍下的手中晦澀的能量以一種隱晦的不為人知的方式波動著,這股力量目光明確的纏上了沈久留,落在了沈久留的眉心。
禁錮劍帝精血的禁制裂開,無聲無聲。
容嫻神情自若,語氣不緊不慢的朝著清波道:“我也不想認出你,可即便我蒙上眼睛,依舊能認出你。”
她感慨道:“只能說我們師叔侄感情深厚啊,你隔著面罩,我蒙著眼睛,如此艱難的條件下我們都能相認,這可真是同門情深。”
清波呵呵,表示老子信了你的邪。
容嫻即便被遮住了眼,大概也能猜出清波是何表情。
她有些委屈,明明她是實話實話,清波的氣息實在是太好辨認了,那身上背負的能將他拉入地獄、陷入萬劫不復的業障也非常人能有。
可清波非是不信,容嫻哀嘆了一聲,裝模作樣道:“既然師叔不信,那——”
她朝著清波傾了傾身,明明沒有任何修為,卻讓清波感到一股壓力。
“——你知道嗎?十三年來,我每每在夢中都能見到那些人。我不知道他們的長相,但卻記得那些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他們殘忍狠辣,周身飄蕩著一層濃重的血氣怨氣。我總在想,那些人為何還沒有遭報應呢。”
她朝著清波身邊的黑衣人抬了抬下頜,輕笑一聲,說:“我知道,你是青二對嗎?你們瞧,用眼睛看你們時,我并未認出你們。”
她緩了口氣,聲音帶著壓抑的悲憤:“但是蒙上了眼睛,你們身上那股令人惡心的氣息太明顯了,就算在黑暗中,我依舊能認出你們,即便隔了十三年,有時候眼睛可以欺騙人,但感覺卻不會。”
嘛,容嫻臨時想出來的理由清波信了。
容嫻眨了眨眼,莫名覺得有點憂傷。
然后,她感覺到清波那更為灼熱的眼神。
“郁族余孽。”清波一字一頓道。
沈久留猛地抬起頭,握著劍的手一緊,臉色一片空白。
沈久留腦袋嗡嗡作響,郁族余孽這四個字太熟悉了。
以前是說他的,這次說的確實小嫻。
他之前便懷疑小嫻跟他是同族,現在完全可以肯定了。
而從清波和小嫻的對話中他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清波等人便是當年滅族的兇手。
這些黑衣人都是他的滅族仇人!
難怪小嫻看到這些人時情緒那么不對勁,難怪她會讓游風殺了這些人。
沈久留周身的氣息更加冰冷,看著清波等人的眼神滿是仇恨。
他沒有記憶,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么,但他夢中每每出現的血腥哀嚎卻讓他難以忘懷。
是面前這些人,一切都是他們造成的。
他們毀了他的家,殺了他的親人,又讓他遺忘了所有的記憶,讓他承受了十幾年的噬心之痛,沈久留雙眼慢慢蒙上了一層血紅,手中的劍翁鳴作響。
三長老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不對,沉聲喝道:“少宗主,醒來。”
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涼意在神魂深處響起,沈久留身體一震,眼里的血色全部褪去,額上冷汗涔涔,差一點他就入了魔障。
“多謝三長老。”沈久留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的說道。
三長老鄭重的教誨道:“少宗主,不要一時鉆了牛角尖,曾經的苦難只為磨煉你變得更優秀。別被負面情緒控住你,你要學會控制自己。”
沈久留眼里閃過一絲痛苦,清凌凌的眸子看著那些黑衣人,耳邊似乎能聽到親人的痛苦哀嚎,他喃喃道:“三長老,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唔。”
他胸口一疼,久違而又熟悉的噬心之痛又席卷而來。
我郁氏后人承守護之職,若有一日子孫后輩監守自盜,便日日承受噬心之痛,至死方休。
沈久留悶哼一聲,猛地將劍插在地上,扶著劍半跪著,那一股股尖銳的疼痛讓他恨不得將心挖出來,他滿臉痛苦的喃喃:“至死方休,至死方休嗎?”
容嫻嘴角揚起一抹細微的笑意,手中的能量瞬間消散。
她的動作隱秘非常,誰都猜不到沈久留的詛咒復發是容嫻動的手腳。
她撐了撐腦袋,漫不經心的想,是時候取回她寄放的寶物了。
“少宗主,少宗主?”三長老一慌,少宗主這是犯病了嗎?
他眼里滿是疼惜,這種痛苦只能靠少宗主自己撐過去,別的人誰都幫不上忙。
三長老掌心貼在沈久留背上,柔和的靈力涌入沈久留的經脈,希望能緩解沈久留的痛苦。
還在療傷的鈴蘭聽到沈久留的動靜,猛地睜開眼睛。
她推來粉荷強行中斷了療傷,直接被靈氣反噬,一口血吐了出來。
鈴蘭此時顧不得自己,她撲到了沈久留面前,顫抖著聲音問:“師弟怎么忽然又變成了這樣?這段時間不是好好地嗎?”
粉荷忙扶著她說:“鈴蘭,少宗主有三長老在,你的傷不能耽擱了,再這么下去會損了你的根基的。”
鈴蘭沒有應聲,她看著沈久留痛苦的模樣,恨不得以身替代。
粉荷實在勸說不動,直接動手將人打暈,又繼續為她療傷。
她們的動靜有些大,可容嫻沒有半點起身解救沈久留的意思,她注意力依舊在清波身上,幽幽的問:“還有誰?”
清波冷笑:“只有我們。”
對于他的冥頑不靈,容嫻沒有任何氣惱,她很認真的指出破綻道:“你說謊,當年殺人的確實是你們,但還有一撥人,起碼放火的是法修。”
清波沒有吭聲,顯然他并不準備將另一撥人暴露出來。
不是什么盟友約定,也并非他多么高尚,他只是想看著容嫻痛苦,看著她因為暗中的敵人惶惶不可終日,只要想想便覺得愉快。
容嫻心神一轉便清楚了清波的打算,她嗤笑一聲,涼涼道:“既然你不愿意說,便不用說了。我能認出你們,也定會認出他們來。”
說罷,也不再理會清波,緩步朝著沈久留走去。
她來到沈久留面前,微微蹲下身,眼睛上的白綢緞依舊沒有摘下來。
她聽著沈久留壓抑的痛哼聲,語氣輕柔的問道:“很痛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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