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之間,秦牧在州廣已經有了跟紀檢委記同坐一個酒席的資格。短短的不到一年時間,憑借晶圓廠跟方振邦達成了默契,悄然在州廣把自己的勢力穩固下來。其實,秦牧在州廣的根子還不是那么深厚,跟這些老地方比起來,還欠著一些底蘊。州廣各系態勢復雜,勾心斗角比之別的地方更加細膩隱蔽,劉大有被省廳大秘提名,做一次跨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此一來,秦牧就不能再讓張翠的勢力再膨脹了,這樣就是一個平衡。雖然他知道,憑借張翠的精明和劉大有的率直,兩個人應該不會跟自己分道揚鑣,但是他若不這么做,恐怕張翠和劉大有的心里也就不安了。
故此,秦牧需要再培養一股手下的勢力跟張翠夫妻分庭抗拒。這屬于御下的手段,當下屬的也要習以為常。很明顯,陸遠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市委記閨女的青睞,記的冷眼,還有那種出人頭地的強烈欲望,無一不說明把陸遠當成新晉的政壇新秀跟張翠夫妻作對牌,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文入海和秦月山不行,兩人先天條件的不足已經造成了他們無法成為張翠夫妻的對手。文入海這人的心思有些極端,暫時還無法適應圓滑的官場。他屬于學習階段,要后臺沒后臺,要人脈沒人脈,秦牧若是一倒,倒霉的首先是他,同樣他若是受了氣,那直接就是打秦牧的臉。若當真把文入海培養起來跟張翠夫妻唱對臺,那到時候難受的卻是秦牧本人罷了。
至于秦月山,雖然掛著秦牧親戚的名號,但這人可以去做事,但卻跟人玩不來心眼,年輕是一方面,主要是性格決定了一切。
陸遠跟方天柔處對象,微妙的情形就開始上演,加上陸遠很想到開發辦來做一些事情,這正好遂了秦牧的愿。地位不同了,考慮的事情也不同了,在州廣的五年里,正是秦牧為走好下一步培養好勢力的關鍵時刻。
所以,就算計鼎盛沒有對秦牧表露出敵意,現在的秦牧也必須為自己找一個敵人,只有這樣,兩人的斗爭才會涉及各方面的人物,也可以在斗爭中考慮什么人可以將之納入自己的體系。
茅臺酒確實放了些日子,喝起來有些醇厚的感覺。前面只是秦牧作為下屬向兩位市委領導敬酒,慢慢的氣氛就放開了,兩個領導就開始想念那時候的事情,開始說著像秦牧這么年輕的時候經歷的事。
秦牧淺笑著聽著兩位領導的絮叨,其實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方天柔在旁邊一個勁的沖秦牧使顏色,秦牧卻假裝不去看她。方天柔有些耐不住,開始假裝咳嗽起來。
女人啊,在感情面前,你的智商永遠是負值,現在是什么時候,兩位老領導正在憶苦思甜,秦牧就算是再白癡,也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提那件事。先別說不合時宜,單說向春寧呆在這里就不能說這個話。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向春寧是怎么想的。就連秦牧,表面上是方系里面的中堅干部,但誰又能知道,他能夠有現在的地位,并不是市委記的賞識,而是秦牧用晶圓廠的政治利益換來的?
向春寧笑著說道:“天柔啊,現在正在交季的時候,可要注意身體,看看,一個區黨委記就把你累成這樣,以后有了更重要的崗位,那怎么能行啊?”
方天柔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頭微微垂了下來,可說話卻沒有猶豫:“這些日子黃陽正在向著工業化開發區的模式進行改組,這都是我們秦主任的高瞻遠矚。”
在市委領導面前談高瞻遠矚,這是方天柔給秦牧出的難題。秦牧登時擺擺手否認道:“還是天柔記的眼光比較好。當日在浦上區的時候,天柔記就曾經說過,將開發區以地區化統籌,更容易增加向心力。”
方天柔一口氣頓時有些憋屈,這話她什么時候說過?但秦牧這么說,卻是在兩位領導夸獎方天柔,甚至還不帶任何痕跡的。方天柔看著父親的眼角閃過滿意的光芒,就算是心里知道被秦牧轉移了話題,也只能吃個啞巴虧,沒辦法再說下去了。
向春寧不傻,傻的人能做到市紀檢委記?秦牧獨身到方家做客,就連方家里面在州廣很少露面的方夫人都回來了,這說明里面的事兒不少。他是堅貞的方派干部,但這種事情也不能隨便聽。他湊這個熱鬧,倒不是其他原因,而是在言談中隱約透露了點消息,省紀委最近要進行一次很強力的內部整風糾錯活動,其中州廣市是省紀委的重中之重。
桌上的幾個人都陷入了暫時的沉默。方振邦現在的名氣在全國政壇上都能叫得上號,晶圓廠這么大的事,上到國家主席總理,下到地方小官小吏,都非常的關心。這時候省紀委玩這一手,明顯的是給方振邦上眼藥。秦牧低眉順目的撩了一眼方振邦,發現他的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反而嘴角向上抖動了一下,這一瞬間秦牧就明白了,方振邦知道里面到底蘊含著什么意思。
表面的情況,秦牧知道是自己抓捕張永德,并將高科長拒之門外的事激怒了省里的實權人物,人家這小鞋直接用紀委壓下來。文的不行來武的,既然不能從那件事上將秦牧說服,就先在官面上開刀。掌管四個開發區的主任秦牧,若是想被人抓小辮子實在是太容易了,就算是跟地方上的某些商業人物上一次飯店,都可以掛上“變相接受賄賂”的名義。省里那人的思想很簡單,既然你秦牧不給面子,那打臉的事情馬上就跟進。別說那人不相信,就算是熟悉秦牧的人都不相信,從來州廣到現在,秦牧連公家的一分一毫都沒有動過。
向春寧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笑道:“好了,今天還有點事,就不打擾方記了。方夫人,這次回來,可要為我們州廣多拉點投資,多拉點贊助啊。”
這也是向秦牧示好,隱晦的透露出方夫人所涉及的領域。這讓秦牧有些摸不到頭腦,向春寧先拿劉大有開刀,讓秦牧覺得他有點向自己示威的意思,可現在他冒著被省紀委問責的危險透露出有人要對州廣用兵,又給秦牧暗示了注意方夫人的身份,這就很奇怪了。秦牧猜不透向春寧到底是準備親近自己還是敵視自己,每個人的水都不是一般的深。
方振邦也笑道:“你這個老向,把你喜歡的才吃完了,就直接走人了,怎么還跟二十多年前一樣。”
守著秦牧,方振邦也沒有多說什么,向春寧的領導官威他還是要幫忙維持的。等到向春寧走后,方振邦和顏悅色的看著秦牧,笑瞇瞇的說道:“小秦,怎么樣,開發辦那邊的工作很沉重?”
秦牧非常認真地說道:“領導把這攤子交給我,那就是一場戰爭。搞不好開發辦,就太對不起領導的厚愛了。”
沒說方記而說領導,秦牧的隱喻讓方振邦點點頭,繼續說道:“有困難可以提,晶圓廠落戶在開發區,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別說全國,就單單江廣一個省,跟州廣可以相提并論的城市就有四五個,這個機會很難得啊。有什么困難,盡管向市委提,我們要保證晶圓廠能夠如期上馬,現在要是不叫苦,到時候不能如期完成工程,我可是要抓你烏紗帽的。”
這句話有些玩笑的口氣,但誰都知道方振邦把所有的賭注都放在了這上面。他這是專門把秦牧喊來讓秦牧立軍令狀的。
廠子是秦牧拉來的,建廠的地方也是秦牧的治下,要是出了點問題,那只能說秦牧出工不出力,方振邦是能夠翻臉不認人的。
方夫人在旁邊皺皺眉,對方振邦說道:“今天是以小柔的名義請小秦來這里吃家常飯的,不要把你市委記的派頭擺到家里來,成什么樣子。”
方振邦咳嗽一聲,拿起筷子,隨即說道:“吃飯,吃飯。”
秦牧心里好像鏡子一般敞亮,這兩口子這是玩紅黑配呢。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這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套近乎啊。他裝作有些急切的說道:“阿姨,方記也是關心我們的能力,晶圓廠這個項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眼紅,咱們不能讓人笑話。”
方振邦哈哈笑道:“這話我愛聽,晶圓廠現在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商業廠區,那是咱們州廣的臉面,在高深科技領域里,咱們州廣的名字甚至可以在歷史上寫上濃濃的一筆了。”
秦牧跟著說道:“那是的,我覺得,再過二十年,或者只需要十年,歷史課本上就要寫到改革開發了,那時候,咱們州廣要把自己的名字深深地刻在歷史上。”
這個馬屁非常響,但卻顯得與眾不同,方振邦心懷大寬,跟秦牧連續喝了三杯酒。
酒過三巡之后,方振邦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走到陽臺接了,不一會兒回到餐廳,已經穿好了西裝,隨意說了一句,便離開了家。